週三早上不到八點半，華山醫院門急診大樓的頂樓走廊上，站滿了身穿白大褂的青年醫生，竊竊私語相互交流。
今天將在這裡，舉行腹腔主要血管聽音辨位的過關考覈。
走出電梯的段怡，看着走廊滿滿的人只能拱起小身板往前擠。
“請讓一讓，讓我過去。”
段怡擠了沒幾步，就走不動了，她的脖領子被人給拽住了。
她一轉頭，就只看到了一個胸膛，再擡頭，纔看到了一張濃眉大眼的方臉。
好高的個頭。
這是段怡的第一個念頭，沒有兩米，也得有一米九五了。
“先來後到，排隊懂不懂？”
他露出一個自認和善的笑容，說：“考官老師，實在對不起，您這麼年輕漂亮，我一時誤認爲是參加考覈的青年醫生了。”
他這話一出，和趙山對了一下視線的楊邁開口解釋說：“黃司長，您或許不知，餘醫生每天工作繁忙，不是在挽救患者性命中，就是去挽救患者性命的途中。”
停頓一下，他又介紹說：“外面一共八十九人，全都通過了聽力測試。”
段怡有些愣怔，確認的問：“通過聽力測試的，竟有這麼多人？”
“小段醫生，我給介紹一下……”
“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如何？”
會議室已經臨時佈置成了考場，擺放着三張檢查牀，旁邊的辦公桌上擺放着魚躍、3M等品牌高檔聽診器。
“我們這就開始吧？”
“楊處長，早！趙主任，早！”
“小段醫生，告訴一下黃司長，現在餘醫生在做什麼？”
楊邁伸手一指矮個中年男子，說：“這位是來自國家應急管理中心的黃司長。”
“稍有不慎，患者就可能熬不過，餘醫生需要過去盯着試驗治療過程。”
段怡輕哦了一聲，說：“我已經來了，就不要讓他們等着了。”
“省衛健委對這件事非常看重，又知道通過率比較低，就多組織了一些人過來。”
“我是考官，知不知道？”
這三人就是段怡比較看好的三個傢伙。
趙山得到了段怡轉述的餘至明建議後，就把這三人找來，做了反覆的一些測試。
一是聽力靈敏度。
段怡擡起小下巴哼哼了兩聲，轉身雄赳赳氣昂昂的在衆人讓出的小道上，暢通無阻的走進了一間會議室。
“如此意義重大，今天又是第一次正式的考覈，餘醫生不屈尊露一下面？”
說着話，段怡又瞄了安靜站在一旁的孔嬌嬌、粟軍，還有厲瑋三人。
餘至明主持的晚期癌症治療項目，他是知道一些情況的。相對來說，確實比來這裡更重要一些……
段怡向楊邁、趙山問候一番，又把目光投向會議室的一高一矮兩位陌生中年男子。
大高個聽到段怡說自己是考官，身體就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趕緊的彎下腰，不給眼前的小土豆居高臨下的感覺。
根據這三人的聽音辨別水平，趙山幾人確定了考覈過關標準。
楊邁又對段怡介紹說：“外面來的青年醫生，不光來自齊魯醫院，還有省立醫院等三四家泉城的三甲醫院。”
他又略帶不滿的說：“現場急救培訓中心是我們應急中心今年的重點推進項目，旨在打造一支全天候及時反應，最快抵達的應急醫療突擊隊，最大限度的挽救民衆生命。”
以他們三人的聽力靈敏度的最低值，作爲一個硬性過關指標。
趙山以此指標對門急診的人做了一次測試，發現通過率只有三分之一。
二就是腹腔主要動脈血管的聽音辨位，餘至明講述的五條主要血管，需要至少準確辨位三條。
李副院長見段怡看過來，解釋說：“我們魯省是人口大省，每年的意外事故和自然災害不斷，對現場急救人才也是急需。”
爲了公平起見，不允許使用考生自帶的聽診器，由華山醫院統一提供幾款高檔聽診器供考生選用。
段怡客客氣氣的問候了兩人，又笑着說：“我就說呢，等在外在的同仁一個都不認識，原來都來自齊魯醫院。”
不錯，因爲餘至明工作忙碌，沒時間參與這次的考覈工作，趙山等人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先達一步的段怡做考官了。
黃司長聽到這話，也就不言語了。
他又一指高個男子，說：“這是來自齊魯醫院的李副院長。”
段怡提高了一下嗓門，朗聲道：“餘醫生去了腫瘤科，今天是晚期癌症患者做CAR-T試驗治療的日子。”
李副院長呵呵笑道：“這個過關考覈標準不太好掌握，爲統一標準，就只能連夜趕來華山，辛苦小段醫生了。”
“大高個，我可不是過來參加考覈的，我是過來考覈你們的。”
聽到對方的批評，段怡使勁的晃了一下身體，擺脫了對方的手，又遠離了對方一步，擡頭看向眼前的大高個，又掐起腰，讓自己更有氣勢一些。
這時，來自國家應急管理中心的黃司長開口問道：“餘醫生確定不過來了嗎？”
趙山見黃司長不說話了，就示意考覈開始，畢竟就段怡一人做考官，效率有些低。
這時，孔嬌嬌、粟軍，還有厲瑋就躺在了檢查牀上露出了肚皮。
這三個傢伙免試進入下一輪的代價，就是今天要作爲志願者供考生探查血管位置。
三人躺好後，並沒有立刻喊考生進來，而是要先等待五六分鐘。
這主要是因爲，腹腔的幾條主要血管的位置，並不是固定不變的。
空腹時，飽腹時，運動時，靜臥時，其血管的位置均會有一些小變動。
這變動看似不大，但是隔着肚皮做穿刺止血，判斷要是不夠精準，足以造成穿刺失敗，耽擱寶貴搶救時間……
五六分鐘後，段怡用自己帶來的聽診器先給三人做了一番細緻檢查，才讓外面排隊等候的先進來三人。
段怡看到進來的第一人，很是意外。
竟然是那個近兩米的大高個。
“怎麼是你？你不是排在後面嗎？怎麼插隊到第一呢？你竟然不以身作則。”
大高個苦着臉說：“考官老師，不是我主動的，是他們把我推到第一的。”
“他們說反正我都把你得罪了，讓我早死早投胎，不用受折磨。”
段怡輕哼一聲，一本正經的說：“我可不是小肚雞腸，公報私仇之人。”
“只要你的本事合格，必讓你過關。先選趁手的聽診器吧……”
此時此刻，餘至明也來到了腫瘤科，見到了等候在此的唐建雄、汪梧醫生幾人。
他注意到，一段時間不見的汪梧醫生竟然紅光滿面的，氣色相當不錯。
“汪醫生，伱吃了啥靈丹妙藥了？還是又遇到了大喜事？”
汪梧輕笑道：“前兩天試驗了一次現代治療方法，高壓氧艙。等下，還請你給我檢查一下，有沒有實際的效果。”餘至明點頭應了下來。
在富氧環境中，確實有一些提升臟腑功能，讓人年青少許的功效……
餘至明幾人走進重症治療室，左右兩張病牀上各躺着一名患者。
他們爲一男一女，都是五十多歲。
餘至明一聲“開始吧”，以唐醫生、汪醫生爲首的醫護人員各自忙碌起來。
喂藥的喂藥，記錄數據的記錄數據……
重症治療室外的走廊，連夜趕回濱海，沒休息多少時間的隋馳，看着眼前的妙齡女郎在滿臉擔憂的走來走去。
“你放寬心，阿姨不會有事的。”
女郎戛然停下腳步，嗖的看向隋馳，忍着脾氣道：“治療之前，唐醫生都明確說了，有不小的生命危險。裡面是生我養我的母親，你讓我如何放寬心？”
隋馳安慰道：“因爲餘醫生在裡面，餘醫生負責的病患，還沒有失敗過。”
停頓一下，他又解釋說：“這一次的試驗治療，主要目的是檢測新版人蔘丸的藥效。”
“餘醫生一旦發現藥效不足或其他問題，肯定會用老版本的人蔘續命丸頂上的。”
“所以，阿姨這次治療的風險，沒有唐醫生說的那麼大。”
隋馳又介紹道：“還有，重症治療，我們一向是誇大風險，一分的風險能說成三分，主要是爲防止出現意外，家屬不認可鬧事。”
女郎輕哦了一聲，走近了隋馳幾步。
不過隋馳感覺對方太近了，都能感受到女郎的呼吸，就後退了一步。
“退什麼退？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女郎眉梢一挑，批評了一句，又道：“隋馳，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一聲。”
隋馳做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女孩輕呼出一口氣，緩緩的說：“我有過一個男朋友，在一起的時間長達三年，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
隋馳表情不變的說：“以你的條件，有男友正常，沒有才會令人奇怪。”
“你和他現在？”
女郎接着說：“我媽查出癌症後，他建議進行保守治療，說白了就是放棄。”
“如果沒有餘醫生的癌症治療成果之前，我的選擇肯定也是保守治療。”
“因爲都清楚，以我媽的情況最後結果就是錢花沒了，欠一屁股債，我媽受了罪不說，最後也會離我而去。”
“但既然餘醫生有治療之法，我肯定是要試一試的。我爸在十多年前因交通意外去世後，我媽一直和我相依爲命，我不窮盡辦法求一求餘醫生，我不會甘心的。”
女孩迎着隋馳的目光，說：“一開始我的想法是想法設法湊三百萬，求餘醫生出手。”
“他不願意！”
“然後，他跟我出了一招，色誘！”
隋馳表情一冷，問：“他的建議？”
女郎點頭道：“我真的沒想到，色誘這一招竟然能從他的嘴裡說出來。”
“那一霎那，我對他的心就死了，當即和他分了手，然後實施色誘。”
女郎苦澀道：“我沒有關係，也沒有多少錢，自認還有些色誘的資本。”
“一開始的目標是餘醫生，稍作調查發現不行，餘醫生不僅有一位漂亮又有錢的女友，身邊還有一位比我還出色的助理。”
隋馳打斷道：“所以，你就退而求其次把目標瞄準我們了。”
“那爲啥選擇我？最普通，最好下手？”
“想聽真話？假話？”女郎不答反問道。
隋馳直接回道：“真話！”
女郎輕聲道：“你可能沒有印象了，我來華山醫院尋找接近和認識餘醫生的機會，在路上看到一個男子疼得走不動路。”
“你出現了，直接在路邊給他做了一次身體檢查，和顏悅色的告訴他是結石卡在了尿道里，指導他去哪裡做治療。”
“通過這件小事，我知道了你是一個有愛心有同情心的醫生，也讓你成了我的目標。”
隋馳道：“任何一個醫生看到病人痛苦到不能走路，都會上手幫一下的。”
女郎迎着隋馳的目光，說：“他們或許會停下幫一下，但肯定沒你那麼細緻負責，動作和言語沒你那麼真心。”
“我能感受到，你是真心實意在幫他，不是隨意的一次順手而爲。”
女郎見隋馳沉默不語，又接着說：“選中你後，我通過關係以相親的形式與你認識，後被你發現我的意圖，就不理我了。”
“就在我絕望時，你突然聯繫我……”
隋馳又道：“我都給你說過了，之所以再次聯繫你，是餘醫生的緣故。”
女郎點頭道：“所以，我對餘醫生也是心懷感激，但這件事也證明你的誠實坦蕩。”
“還有，這段時間，你一直沒有佔我便宜，哪怕我故意給你機會。”
女郎長呼出一口氣，問：“隋馳，你不會是喜歡男的吧？”
隋馳生氣了，道：“我怎麼會喜歡男的？我是直的不能再直的鋼鐵直男。”
女郎眉眼含笑道：“這就好，你要是真的喜歡男的，那我就沒有辦法了。”
“既然你取向正常……”
“隋馳，你給我聽好了……”
隋馳看着再次靠近的女郎，再次後退，又後退，又又後退。
終於，他的後背靠在了牆壁上。
女郎伸手撐在了隋馳左耳邊的牆壁，呵氣如蘭，一字一頓道：“我喜歡上你了。”
“你最好是乖乖接受，不然我一直纏到你同意爲止……”
重症治療室內，餘至明等兩位患者高燒和身體指徵相對穩定時，忙裡偷閒給汪梧醫生檢查了一遍身體。
只是檢查完畢，他表情變得很複雜。
汪梧心中一驚，忐忑的問：“至明，我是不是弄巧成拙了？讓自己的情況更糟糕了？”
餘至明輕輕點頭，說：“高壓氧艙只是表面上讓你的臟腑活力增加，但是消耗的卻是臟腑的未來潛力，確實說是透支生命。”
“不過，現在有一個更嚴重問題！”
“什麼問題？”汪梧更加擔心了。
餘至明坦言道：“我在你的胃發現了癌變組織，但是你的胃給我的感覺，卻是變得更加有活力，更加年輕了。”
“這是真正的活力和年輕，不是透支的那一種。這癌變似乎在更新你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