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生命無價，但是現實生活中，生命都是標好了價格，還分了三六九等。
最明顯的事例是，在交通事故中去世的生命，賠償價格都有明確規定。
而且，農村人和城市人的價格不同，小城市和大城市的人的價格也不同。
在醫院裡，生命被標價更是處處可見。
有人因支付不起幾萬治療費放棄治療，有人則是砸下幾百萬幾千萬爲自己續命。
餘至明打量着眼前這位看着也就四十歲上下，身上滿是監測數據線，還連接着體外起搏器的昏迷不醒男子，心道，這位也被家人標註好了價格。
“餘醫生……”
應餘至明所請，早十多分鐘來到急救室的王春元，介紹說：“我已經看過了患者的各項身體檢查信息，無明顯心臟器質性病變，也沒發現全身性原因……”
“患者這種反覆發作的惡性心律不齊，還有心臟驟停，我懷疑，大概率是由遺傳性因素基因缺陷導致的。”
心律失常的主要病因，可分爲遺傳性和後天獲得性。
遺傳性因素，多爲基因突變。
而後天獲得性，包括生理性因素，如運動、情緒變化等，還有病理性因素，比如，心血管疾病、全身性原因。
心臟以外的器官，發生結構或功能改變時，亦可誘發心律失常。
餘至明聽完王春元醫生的簡單介紹，開始給這位患者做身體檢查。
他首要檢查的是患者的心臟。
在餘至明的探查中，沒有發現患者的心血管有堵塞梗阻，也沒發現心肌炎症、心肌肥厚等異常情況、以及瓣膜的病變。
確實如王春元醫生所說，這人心臟沒有器質性病變，但是他的心跳，卻給了餘至明一種吃錯藥的狂野抽風之感。
餘至明接着給患者做全身檢查。
導致心律不齊的全身性原因，主要有包括藥物毒性作用、酸鹼平衡和電解質紊亂、神經與體液調節功能失調等。
其他心外器官功能或結構改變，如甲狀腺功能亢進、腦卒中等也會引發心律不齊。
餘至明的檢查也主要側重這兩塊，以期找到病因，好對症下藥的進行治療……
“王醫生……”
一位眼睛紅腫的三十幾歲短髮女子，一臉悲痛的詢問王春元，“我丈夫真的是遺傳基因缺陷導致的惡性心律不齊，那好治療嗎？”
王春元沉吟着說：“這個，需要利用基因檢測技術進行基因缺陷篩選和風險評估，由此制定針對性的治療方案。”
“這基因檢測需要時間，至少需要一週以上才能得出結果。”
“至於治療效果……”
王春元實話實說道：“只能說，積極預防，發作時糾正，很難做到治癒。”
這答案，讓短髮女子的心是一沉再沉。
她再次把目光投向餘至明，只見他的雙手已經移到了她丈夫的腹腔。
此時此刻，餘至明正在探查患者肝臟。
這肝臟，給了他一種奇特感覺。
好像是大戰了三百回合，此時一副累癱了全憑本能在做事的感覺。
肝臟可是人體的解毒器官。
餘至明想到這一點，開口詢問道：“王醫生，患者有毒物質檢測，你可有什麼發現？”
王春元聽到這話，就是一伸手。
他身旁的助理手忙腳亂的一陣翻找，從一沓檢測單中找到一副有毒物質檢測報告，趕緊的遞了過來。
王春元一邊翻看一邊道：“咖啡因濃度明顯超高，其他幾種刺激成分也超高。不過，應該不足以引發反覆性的惡性心律不齊。”
短髮女子也開口道：“我丈夫對咖啡有些上癮，工作時一天能喝上五六杯咖啡。”
餘至明皺眉問：“沒有檢查出苯甲基芽子鹼、氯胺酮、麻黃素等有毒物質成分？”
王春元一聽這問話就明白了，說：“你是懷疑吸毒導致的惡性心律不齊？”
“這幾種毒品的主要成分屬於重點監測對象，如果有檢測出，肯定會重點標註的。”
餘至明想了想，最後還是不死心的說：“抽十毫升的血，送去濱海最權威的毒品檢測中心進行檢測。”
隨着他這話，就有一個小護士上前，給昏迷不醒的患者開始抽血。
王春元問道：“濱海最權威的是哪裡？”
餘至明就是隨口一說，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哪裡。
不過，這也難不倒他，最權威的，他不知道，警察肯定知道。
餘至明看向一旁，彷彿隱身了一般的張海，叮囑說：“張海，請你代爲聯繫一下，要求儘快的給出一個檢查結果。”
張海點點頭，接過小護士遞過來的一小管血液，去了門外搖人去了。
短髮女子一臉期待的問：“餘醫生，我丈夫的心臟驟停是有毒物質導致的？”
餘至明坦言：“這只是我的一個懷疑，不過可能性不大。”“畢竟，我們醫院的檢測中心也是挺厲害的，它的檢測可是沒有任何發現。”
停頓一下，他又道：“當前來看，你丈夫是因爲基因缺陷導致惡性心律不齊的可能性，還是最大的。”
餘至明緩緩的說：“無論是基因檢測，還是毒品檢測，都需要時間，肯定要超過四十八小時的時限了。”
說到這，餘至明就看到短髮女子的臉上露出了痛苦和掙扎。
他暗歎了一聲，說：“你丈夫的情況，除了有些懷疑是特殊毒品導致的，其他方面，我也是無能無力了。”
短髮女子急切問道：“餘醫生，可否先按照毒品進行治療？”
王春元替餘至明回道：“毒品種類太多了，治療方法各有不同。盲目治療的話，就你丈夫的情況，情況可能會更加糟糕。”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悶響在搶救室內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是體外起搏器監測到患者心律出現異常情況進行了自發啓動，進行糾正。
好在這一次沒有導致心跳停止。
迎着短髮女子一臉哀求的目光，餘至明張了張嘴，最後出口卻是：“這個決定，需要你自己來下。”
“對於你丈夫的情況，我也沒有更好的救治方法和建議了。”
“我還有其他工作需要處理。”
說着話，餘至明就快步走出了搶救室，甚至有了一種逃離的感覺。
在張海陪同下，餘至明大步走出了門急診大樓，全身沐浴在有些燥熱的陽光中，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雖說餘至明也曉得自己不是無所不能，解決不了所有問題，但那彷彿縈繞在眼前的哀求目光，讓他不禁心生自責。
還是能力不夠啊。
最近一段時間，有些驕傲自滿，洋洋自得了，在學習方面放鬆了要求。
就在餘至明自我反省和鞭策時，一位戴着頭盔的警察小跑着來到了近前。
張海上前一步，把裝着血液的管子，遞給了對方。
“速度要快！”餘至明忍不住叮囑一句。
頭盔警察啪了一下向餘至明、張海敬了一禮，轉身快跑離開……
再次回到至臻樓的隔音辦公室，已經到了午飯時間。
餘至明神情怏怏的在茶几旁坐下，耳邊響起周的關切聲音。
“餘醫生，你不會又沒有胃口了吧？”
餘至明拿起筷子，說：“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怎麼會沒有胃口。”
他夾了一筷子牛肉放下嘴裡，狠狠地嚼了嚼嚥了下去，說：“我曾經看過一句話，說一個人要麼努力到出類拔萃，要麼就懶得樂知天命，做到這兩種程度的人，最是幸福。”
“介於兩者之間的，那是相當痛苦。”
“我覺得，自己已經出類拔萃到夠可以了，但是如今來看，還是遠遠不夠。”
周沫誇張的呼出一口氣，說：“雖然是受到了刺激，但是正向刺激，還不錯。”
“哎，那人患者很糟糕，你也沒有辦法，家屬最後決定放棄了？”
周沫不等餘至明迴應，就道：“自己最親的家人，怎麼能放棄？要是我，哪怕是傾盡家產，背一屁股債，也不會放棄的。”
餘至明冷颼颼的瞅了這傢伙一眼。
“你沒過過苦日子，沒被錢深深地難爲過，所以才能說這不怕腰疼的話。”
“當你過年沒錢買肉時，你就會感覺，錢是多麼的美好了。”
周沫咬了咬嘴脣，小心翼翼的問：“觸景生情，想到小時候的事情了？”
餘至明瞪了這傢伙一眼，沒有搭理她，埋頭乾飯。
幾分鐘後，他緩緩的說：“當年，因爲經濟問題，我家裡也開過家庭會議，來討論是否放棄爲我繼續治眼睛。”
周沫輕聲道：“家庭會議討論的結果，自然是不言而喻，肯定是反對的多過贊同。”
“你偷聽到了討論的內容？”
餘至明默然了片刻，緩緩的說：“那之後，我大姐拋下才兩歲大的女兒，和大姐夫一塊出去打工了。”
周沫恍然道：“怪不得你對大姐那麼好，對大姐的兩個孩子也是好的沒邊。”
她又小聲問道：“你二姐持贊同意見？”
餘至明哼道：“吃飯，就你的話多……”
中午近一點，小憩片刻的餘至明準備開始下午的工作。
隋馳又來彙報道：“餘醫生，患者家屬沒有放棄，說是堅信你的懷疑，要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