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早上，餘至明和往常一樣，以差不多的時間趕到醫院。
他在隔音辦公室做工作之前的準備之時，忽然間，手機響了起來。
是醫療團隊小護士孔嬌嬌的來電。
餘至明接通來電，孔嬌嬌帶着哭音的聲音就從手機裡鑽了出來。
“老大……餘醫生，我闖禍了。”
餘至明關切問道：“出人命了？”
“沒，沒那麼嚴重！”
孔嬌嬌在電話裡介紹說：“騎電動車來上班的路上，一個小學生突然闖過來，我躲閃不及，把他撞倒了。”
“骨折了。”
“左小腿和右手臂。”
孔嬌嬌在電話裡哭着說：“嗚嗚，餘醫生，我工作兩年才攢下的一點錢，要全賠進去不說，估計還得欠下不少。”
“嗚嗚……”
餘至明打斷問：“別哭，小學生在哪？”
通話裡的孔嬌嬌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哽咽回道：“在救護車上，我也在，大概還有十多分鐘就到醫院了……”
餘至明帶着周沫和沈奇來到門急診，又等了幾分鐘，等來了孔嬌嬌搭乘的救護車。
傷者是一個十一二歲穿着校服，名叫秦科的小男孩，疼的是又哭又叫。
雖然餘至明不喜歡孩子的哭喊聲，但眼前這種情況，哭喊總比沉默不語好。
他忍着聲波攻擊，在五號治療隔間，對小學生做了一次全身檢查。
腦袋和臟腑沒事，就是小腿脛骨，還有小臂的橈骨骨折。
還有一個問題，骨折出現了骨頭錯位。
“沈醫生，去取石膏敷料。”
餘至明吩咐了沈奇一句，看向由哭喊變成哼哼的小學生，問：“秦科，你怎麼會突然衝進電動車行駛的車道？”
小學生一下子也不哼哼了，抿緊嘴脣，一個聲音也不出。
餘至明曉得，這應該是有內情了。
他看向眼睛有些紅紅，身高有一米七三的孔嬌嬌，問：“他父母通知了？”
孔嬌嬌點頭道：“第一時間就告知了他的媽媽，對方表示，最快時間趕過來。”
固定骨折的石膏敷料等醫療用品，是門急診的常備之物。
沈奇一兩分鐘之內就拿了過來，還主動爲石膏固定做起了準備。
餘至明再次把目光投向小學生，一臉嚴肅的說：“秦科，你骨折了，需要接骨。”
“這一個過程有些疼，需要你忍一忍，不要亂動。”
他又嚇唬道：“如果骨頭沒有接好，長歪了，就會變成瘸子。”
“聽明白沒？”
小學生滿臉是淚的點點頭。
餘至明又交待道：“沈醫生、孔嬌嬌，你們兩個按住這孩子，我好給他接骨。”
隨着餘至明的吩咐，孔嬌嬌當即上手按住了小學生的雙肩，沈奇也是按住了小學生的胯部和大腿。
孔嬌嬌和沈奇的操作，讓小學生意識到了“有些疼”不會那麼簡單，沒等餘至明動手，先害怕的喊了起來。
餘至明也不再耽擱時間，左手按着小學生的右小臂骨折處，右手握着他的右手腕一拉又輕輕一轉……
在小學生的一聲慘叫中，餘至明放下他的右小臂，又來到了他的左小腿前。
左小腿的接骨，稍微有些麻煩，需要相當大的力氣。
骨科人均大力士，不是說說而已，那是在日復一日的賣力工作中鍛煉出來的。
好在餘至明面對的只是一名小學生，勉勉強強的也能應付了。
結果就是，小學生接連慘叫了三聲。
“固定吧……”
餘至明這一聲吩咐還沒落地，就聽到了一聲關切的大喊聲。
“科科，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周沫聽着聲音朝治療隔間快速接近，拉開遮擋門簾迎出去。
只見一位頭髮染成酒紅色的少婦，一臉急切的小跑而來。
周沫安慰說：“只是手臂和小腿骨折，沒有生命危險和大礙，不必太擔心。”
少婦雙眉豎起，衝周沫吼道：“兩處骨折還沒大礙？讓你家孩子骨折兩次試試？”
周沫被噎的說不出話了。
她跟着餘至明見了不少重傷重病患者，眼前這孩子的骨折傷，真沒放她眼中。
此時，少婦已進了治療隔間，看到躺治療牀上又開始痛哭不已兒子。
“媽媽，疼，好疼，疼死了。”
少婦顧不的安慰兒子，朝正準備給小腿骨折處做石膏固定的餘至明和沈奇問：“我兒子傷到了哪？有幾處傷？嚴重不？”
“主要是左小腿脛骨和右小臂橈骨兩處骨折，還有一些擦傷，問題不大。”
餘至明簡略回了一句，就聽少婦問道：“片子呢？腦CT？全身CT做了嗎？”
餘至明擡頭看向少婦，自我介紹說：“你好，我是餘至明醫生！”
“我已經給你兒子做過了全身檢查，不需要再做CT檢查。”
少婦的火氣蹭的一下就暴發了，指着餘至明得鼻子，質問。
“你以爲你是誰？”
“你說不做檢查就不做檢查了？你的檢查能比CT準確嗎？”
“我兒子以後出了問題，你能負責嗎？”
得，遇到了一個不知道他大名的。
餘至明心生鬱悶，卻也止住了沈奇和孔嬌嬌的開口，沉聲對少婦道：“秦科媽媽，再說一遍，我是餘至明醫生，別的不敢說，你兒子的身體，我可以負責。”
少婦卻是出離了憤怒，怒聲呵斥。
“我不管你是餘至明，還是趙志明，你負責，你能負責個屁！”
“我兒子身體真的出了問題，那就是一輩子的事，天王老子也負責不了。”“馬上給我兒子做CT，全身CT。”
餘至明再次止住想要開口的沈奇幾人，他明白，此時的少婦是聽不進任何解釋的。
“帶秦科去做全身CT。”
餘至明吩咐了一句，又叮囑說：“小心一點，不要讓骨傷錯位……”
“等一下……”
少婦忽然喊住了準備移動小學生的沈奇、孔嬌嬌等人。
“誰撞了我兒子？”
“我！”孔嬌嬌怯怯回了一句。
少婦對孔嬌嬌怒目以對，“你在電話裡說，你也是華山醫院的人？”
孔嬌嬌點頭道：“我是醫院的護士，這幾位是我的同事。”
“這位餘至明醫生，可是……”
少婦厲聲打斷道：“我知道，他們不僅是你的同事，還是你的朋友。”
“爲了避免被你們糊弄，我要求轉院。”
聽到這，餘至明有些不能忍了。
“秦科媽媽，你兒子的傷勢越早處理越好。你不相信我們，這樣，我請骨科的一位骨科主任醫師過來處置如何？”
少婦戒心滿滿，說：“你們都是一丘之貉，我不相信華山醫院的任何一人。”
“必須轉院！”
備受受吹捧的餘至明，能忍到現在也算是涵養不錯了。
不過現在，他不再忍受了。
“秦科媽媽，兒子是你自己的，隨便。”
餘至明又對孔嬌嬌說：“這件事報警處理，一切賠付責任，經公評判。”
“你不要管了，跟我回去工作。”
餘至明又看向沈奇，“你留下安排轉院，他們想去哪就去哪……”
回中心路上，周沫一臉沉重道：“餘醫生，竟然還有人不知道你的大名，這說明你還需要繼續努力，任重而道遠啊。”
餘至明瞪了這傢伙一眼。
“不認識我不要緊，重要的是她不相信我們，甚至也不相信華山醫院。”
“這醫患關係纔是大問題……”
回到至臻樓後，餘至明立時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之中。
上午近十點，國醫聖手葉華章介紹的那位身體沒有症狀，卻不良於行的青年坐着電動輪椅，在父母陪伴下來到了至臻樓。
餘至明歷時進十分鐘，給他做了一次全面又細緻的全身檢查。
檢查完畢後，二十三歲青年坐着電動輪椅出了隔音檢查室，餘至明看向青年父母。
“我檢查發現，你們兒子雙腿沒問題，他的雙腿肌肉沒有任何萎縮，根本不像是坐了一個多月輪椅之人。”
餘至明又退一步道：“當然，也有可能是學醫不精，你們可帶他去別處再做檢查。”
頭頂頭皮依稀可見的青年父親苦笑一聲，說：“餘醫生，謝謝你的檢查。”
餘至明看着眼前這一對年近五十的夫妻，發現他們表現的太過淡然了一些。
他直言問道：“你們知道他在裝病？”
青年父親遲疑片刻，點頭道：“不瞞餘醫生，我們確實知道，還知道他一個人在家裡時活蹦亂跳。”
“我們知道他讓人黑了家裡的網絡攝像頭，給我們看的全是他想讓我們看到的。”
“不過，凡是做過必有痕跡，和我們鬥智鬥勇，他還差一點氣候。”
餘至明很是疑惑，“那你們？”
青年父親苦澀一笑，說：“他想玩，我們就陪着他玩，看他能裝到什麼時候。”
“反正想通過這種方法讓我們同意他和那個女孩的婚事，是絕對不可能的。”
聽到這，餘至明強忍着纔沒有翻眼皮。
兒子裝下肢癱瘓。
父母假裝不知情，陪着一起演戲！
這兒子，這一對父母，挺奇葩的啊。
青年父親又轉而問：“餘醫生，能否給我妻子做一次檢查？主要是生育能力方面。”
青年父親又解釋說：“餘醫生，我們陪着他一直演戲到現在。”
“期間，我們特意演了幾場戲，比如我和妻子因爲他劇烈爭吵，爲了他向朋友哭訴擔心，還爲了他放下面子託關係找名醫。”
他又補充說：“這個求名醫，就是請託他人到餘醫生你這裡，我假裝在打求人電話，表現的很是卑躬屈膝。”
下一刻，青年父親長嘆一聲，說：“事後兒子的表現，讓我們非常非常的失望，他沒有表現出一丁點的內疚和對我們的關切。”
“這個大號，廢了。”
“我們對他不抱希望，要再練小號……”
餘至明對青年母親做了檢查，發現她還是有生育能力的……
近中午十二點，餘至明得到了孔嬌嬌的一臉興奮的彙報。
“老大，老大，不是我的責任。”
“吼吼，警方找到了事發時的監控視頻，顯示是那個小學生是和同伴打鬧，被人突然推到我車前的。”
孔嬌嬌又嘿嘿道：“餘醫生，我再告訴你哈，他們轉院去了兒童醫院，做了好多檢查後，如今進了手術室在做接骨手術。”
餘至明擺手驅趕道：“別幸災樂禍了，該幹嘛幹嘛去。”
近中午一點，餘至明在隔音檢查室，再次見到了那一位做電動輪椅的青年。
只不過這一次，他是走着進來的，還在一位漂亮女孩的陪同下。
餘至明直言相告：“你爸媽決定生二胎了。”
青年卻出乎意料的面露笑容，“目的終於達到了，不枉我裝病演戲一個多月。”
“有個弟弟或妹妹，爸媽在我離開人世後，也不會太傷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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