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餘至明開始通過微導管，向患者的動脈瘤腔內投放微小的螺旋彈簧圈，董醫生瞄了一眼牆壁上的電子時鐘。
他微微一怔，發現時鐘的計時功能顯示，手術時長才達到了五十一分鐘。
就這位患者的腦動脈瘤情況，董醫生自忖他來做這手術大概需要兩個半小時左右。
餘至明這個怪胎……確切說這個天才，竟然生生的比他少用了一多半的時間。
董醫生又瞄了一眼患者的身體監測主要生理指徵，呼吸、心跳、血壓等都穩定在一個合理波動範圍內。
似乎，患者的身體並沒意識到正在做一個能危及生命的高風險手術，只是在熟睡。
手術進行到這一步，董醫生已經確定，手術取得了圓滿成功，接下來是沒什麼風險的收尾工作了。
他懷揣着滿腹難言的複雜心情，退出了手術室……
十幾分鍾後，董醫生出現在了至臻樓五樓一間單人病房。
只見邵醫生盤腿坐在病牀上，正在與他的妻子和兒女，談笑風生。
“啊，董醫生你來了。”
邵國棟驚訝的招呼了一句，這才注意到董醫生的表情，嚴肅且沉重。
他心中就是一個咯噔，小心翼翼的問：“餘醫生那邊的手術，出了不小的問題？”
邵國棟原本定在今早上九點開始的手術，推遲了幾個小時的時間，他已曉得，是因爲餘至明要做一臺腦血管介入手術。
只是，這臺介入手術的類型和難易程度，他並不知曉。
亓越幾人爲了避免他情緒波動，影響了手術，特意對他做了一些隱瞞。
邵國棟還知道，這是餘至明爲了準備他的手術，特意接手的一臺練手手術。
雖說他這邊換了主刀，但餘至明那邊也不好出爾反爾，所以這臺練手手術依舊。
邵國棟想來，作爲初次練手的手術，其難度不會大，不過是腦血管狹窄疏通，或是支架植入一類的常規介入手術。
如今看到董醫生這麼快的出現在這裡，又是一臉的表情凝重，邵國棟想當然的認爲，餘至明負責的手術，失敗了。
這讓邵國棟既心生慶幸，又有些內疚。
慶幸，是因爲他沒顧及臉面問題，故作不見亓越的大力推薦，託關係請來了在腦血管介入手術領域享有盛譽的董哲醫生。
之所以內疚，是惋惜手術中出現問題的那一位患者。邵國棟有一種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負罪感。
畢竟，因爲他，那位眼高手低的醫學天才，纔會自負的找來一位患者來練手……
董哲輕輕呼出一口氣，緩緩的介紹說：“恰恰相反，手術順利，甚至可以說完美。”
他迎着邵國棟質疑的目光，內心掙扎了片刻，最後還是開口道：“邵醫生，單就腦血管介入手術來說，我董哲，一向自負，在國內醫療圈就沒有服過任何人。”
“但在今天，我必須承認……”
停頓片刻，董哲表情有些艱難的說：“我對餘醫生是心服口服。”
“而且，我和他之間的差距，還不是一星半點，是不可以道里計。”
感覺身心一鬆的董哲，面露誠懇道：“邵醫生，爲了你的手術更加順利，更加把握，我強烈建議，你還是重新請回餘醫生吧。”
這……
病房內一時安靜，靜的幾乎能聽到彼此那砰砰的心跳聲。
邵國棟的喉嚨，上下滾動了一下，語帶不可思議的問：“董醫生，我沒有聽錯吧？”
“你四十多年的腦外科經驗，國內公認的腦血管介入專家，竟然比不過一個初次做腦血管介入手術的年輕之人？”
董哲苦笑道：“雖然我不想承認，這事聽着也有些荒謬，但這就是百分之百的事實。”
“這麼說吧，天才的世界，果然不是我們普通人能理解的。”
“餘醫生就是一位能他人所不能，百年難得一見的真正天才。”
“我，着實被震撼到了。”
董哲感慨了一陣，又勸說道：“邵醫生，我必須一五一十的告訴你這一點，餘醫生強過我多矣，不客氣的說就是碾壓。”
“你不要錯過了近在咫尺的最佳選擇，這可關切到你的健康，甚至生命。”
這涉及到榮譽和尊嚴，以董醫生在醫療界的咖位，邵國棟不認爲他會說謊。
所以，搞來搞去，小丑最後是自己？
邵國棟的心，一時有些亂……
又是一陣沉默後，邵國棟梳理了一番亂糟糟的思緒，目光炯炯的再次看向董哲。
“董醫生，以我的情況，這腦動脈瘤的介入治療，對你來說，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董哲點了點頭，語帶自信道：“你的情況雖然有些複雜，但我之前處理過更復雜的。”
“我不敢說百分之百，但是成功可能性還是相當大的。”
邵國棟的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說：“這就足夠了，即便餘醫生的血管介入技術再好，最終也不過是手術順利完成。”
“但是這一點，董醫生你也能做到。”
“這對我來說，選擇餘醫生，還是選擇董醫生你，結果都是一樣的。”
邵國棟鄭重其事道：“所以，董醫生，勞煩你費心費力，繼續給我主刀手術。”
董哲和邵國棟對視了片刻，確認的問：“你確定要堅持？”“作爲神經內科醫生，你非常清楚，這腦動脈瘤介入手術，有不少的後遺症，我無法保證一一的避免。”
腦動脈瘤介入手術的後遺症，包括並不限於以下幾點。
比如，出血。
在進行腦動脈瘤介入手術後可能會損傷血管壁，造成術後血管破裂，導致出血，產生腦室壓迫症狀。
比如，腦積水。
腦動脈瘤破裂後會造成廣泛的蛛網膜下腔出血，可能會出現梗阻性腦積水。
比如，腦動脈栓塞。
微導管在血管內推進，可能會導致血管內皮損傷，並在血管內操作過程中血栓形成，或血管壁粥樣硬化斑塊脫落，進而導致腦動脈栓塞。
還有一定的可能會出現肢體功能障礙、癲癇、失語、吞嚥困難等後遺症，甚至導致植物性生存……
邵國棟用力點頭回道：“我堅持！”
“董醫生，我相信你的實力，一定能順順利利的完成手術。”
“好，謝謝信任！”
董哲意氣風發道：“邵醫生，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定會全力以赴。”
“手術，半小時後開始……”
看着董哲大步離去背影，邵國棟臉上露出了猶豫，還有不少的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爲了不做小丑，這有些頑固的堅持是否有意義？
邵國棟很清楚一點，這腦動脈瘤介入手術，即便手術順利，都獲得了成功，但水平高的醫生和水平低的醫生，術後效果也會出現比較大的差異。
那幾種後遺症，可不只是例行公事的告知患者一番……
餘至明完成了腦動脈瘤的介入手術，又觀察了患者半個小時，沒有發現異常情況，就讓護士把患者送回病房。
他自己準備回隔音辦公室休息。
上午近十點半，餘至明走進大辦公室，有些意外的看到一位四十歲上下，留着短髮的幹練女子，從周沫的工作椅上站了起來。
“餘醫生，你好！我是東方醫院佟羽。”
餘至明略有些驚訝。
他沒有想到對方是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趕緊的請對方進了隔音辦公室就坐。
“佟醫生，請喝水。”餘至明拿了一瓶裝礦泉水給了佟羽。
青檸陪同徐娟去辦理住院手續和身體檢查去了，餘至明只得自己招待客人。
佟羽接過礦泉水，道了一聲謝。
“昨晚上，我就接到常院長的電話，讓我今天第一時間過來找你，還叮囑我一定要爭取到和餘醫生你的合作。”
佟羽開門見山的介紹了一番，又道：“餘醫生，我該如何展示實力？”
“或是你出個題目，考覈一下我？”
餘至明認真解釋說：“佟醫生，其實你的實力是夠的，只不過我想做的更好。”
“一些患者是多年的陳舊傷，在漫長時間裡已經自我恢復和自我適應。”
“這些傷勢變得既複雜又輕微，有一種雞肋的感覺。”
“不知道我這說，你能明白嗎？”
佟羽點頭道：“完全明白。”
“比如陳舊腰傷，坐的時間一長就難受的很，但專門做手術修復，有些不值得不說，反而有讓情況變更糟糕可能。”
餘至明點頭道：“對，就是這樣。”
“我這個複雜傷勢修復，就是把這種雞肋一般的大小陳舊傷一併解決了。這對主刀手術的精細操作，有很高的要求。”
“總不能讓患者花了很多錢，又受了不少罪，最後的手術效果僅僅是提升了少許。”
佟羽點了點頭，又道：“餘醫生，我知道，你主持的這個複雜傷勢修復項目，已經先後給四人做了手術修復。”
“不瞞你說，來這裡之前，我經過連夜聯繫，一大早特意去見了一個人。”
“誰？”
“你其中的一個患者，俞震。”
佟羽擰開礦泉水蓋子，喝了一口水，接着說：“他向我詳細講述了術前術後的變化，還對餘醫生你表達了深深地感激。”
停頓一下，她道：“通過他的身體變化，我也初步知道了我要做的工作。”
“餘醫生，不是我佟羽自吹自擂，這麼說吧，我完全可以取代翁陽醫生的工作……”
就在這時，隔音辦公室的門，被猛的推開，一身手術裝束的董哲醫生大步進來。
“餘醫生，出現了特殊情況，邵醫生的腎，對血管造影劑出現了過度反應。”
“這種情況下，他的腦動脈瘤介入手術，只能由你來主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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