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近九點,餘至明帶着周沫趕到了濱海大學附屬醫院。
他來到胸外科的住院大樓,隨着周沫先來到了溫苓所在的單人病房。
餘至明就看到,一位中年婦人正坐在病牀旁,輕聲細語的給溫苓閱讀小說。
中年婦人看到了餘至明,慌然站起。
“啊,餘醫生,是您!”
中年婦人放下書籍,迎上前兩步,有些手足無措的道:“真不知道您會來。”
“餘醫生,真的太謝謝您了。”
“孩子活了過來。”
“那個,餘醫生,您吃香蕉不?要不,您吃一個蘋果?”
餘至明看着雙手一時不知道放哪裡的中年婦人,客氣道:“你不用客氣,我就是過來看看溫苓,一會兒就得離開。”
這時,周沫把帶來的果籃放下,又把帶來的一束鮮花插在了牀頭櫃上的空花瓶裡。
餘至明看向病牀上的溫苓。
相比上次見面,她又變瘦弱了一些,甚至兩邊的臉頰都突出了不少。
餘至明曉得,這是手術對身體的消耗,再加上這段時間,因爲刀口疼痛不能好好吃東西的緣故。
他迎着溫苓有些水潤的雙眸,伸手在她的胸口位置輕輕探查了片刻。
餘至明收回手,道:“恢復的不錯。”
“熬過這段刀口恢復時間,就得努力多吃飯,還有適當鍛鍊了。”
餘至明又提醒說:“恢復後,你會迎來一個最多一兩年的補償性身體發育期。”
“個頭能不能多長几釐米,發育成大姑娘,關鍵就看這段時間了。”
溫苓小聲道:“我會長成大姑娘的,我現在就很努力的在吃東西。”
餘至明輕輕笑了笑,說:“安心休養,好好恢復,最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溫苓點了點頭,說:“餘醫生,謝謝您!您的恩情,我一輩子不會忘。”
餘至明道:“不必如此,努力讓自己成爲一個有用之人,好好回報父母就可以了。”
“我還有事,要走了……”
說完這話,餘至明又和溫苓母親點頭示意了一下,離開了病房。
溫苓母親把餘至明、周沫送出了病房,又返回到了溫苓身邊。
“女兒啊,你這次是遇到了貴人。”
溫苓母親又教導道:“女兒啊,你這條命已經不全是你自己的了。”
“恢復後,要懂得努力上進了,像餘醫生期待的那樣,做一個有用之人。”
“讓餘醫生知道,他沒有幫錯人。”
溫苓嗯了一聲,說:“媽,我會好好的努力提升自己,不會讓你們再擔心了……”
幾分鐘後,匯合了婁興華醫生的餘至明,又走進了一間單人病房。
病房內景象,讓餘至明眉頭一皺。
一個濃妝豔抹的青年女子,正對着一個直播支架上的手機,呼籲打賞禮物。
坐躺在病牀上的一個面白肌瘦的男孩,正拿着平板電腦看喜羊羊,嘿嘿直樂。
一對看上去老實巴交的父母,正在病房的另一側吃東西。
吃的是燒餅和榨菜。
看到了餘至明幾人進來,濃妝女子趕緊停止了直播。
那對父母也隨手丟下吃食,迎了過來。
“真的是你,餘醫生!盼星星盼月亮,我們終於你把你給盼來了。”
“還請給我兒子檢查檢查身體!”
餘至明也沒廢話,直接上手給病牀上的男孩,做了一次全身檢查。
只是這檢查結果,不是很美妙。
這位實際年齡十三歲,身形外貌看着像十歲,智力發育像六七歲的男孩,受心臟畸形導致的心臟功能不全拖累,其肝臟、腎臟和肺等臟腑,均出現了明顯的功能退化。
尤其是男孩的腎臟。
在餘至明的感知中,男孩的腎臟距離病變,已經距離不遠了。
外在表現就是,男孩下肢已出現浮腫。
在餘至明的探查中,男孩的心臟畸形,確實比溫苓的要嚴重一些。
但他才十三歲,比溫苓年輕了五歲,他的臟腑和身體情況,不應該如此糟糕纔是。
餘至明猜測,這個男孩並沒有得到精心的照顧,比如飲食要清淡少鹽等等。
一直吃重油重鹽食物,加速腎臟損傷?
“婁醫生,餘醫生,我兒子具體什麼時間能手術啊?”
面對孩子父母的詢問,餘至明含糊回了一句“需要商議一下”,就出了病房。
一起回到婁醫生的辦公室,婁醫生就直接開口問道:“餘醫生,有問題?”
餘至明不答反問道:“這孩子的心臟移植,是主動放棄的?還是不得不放棄的?”
婁醫生回道:“我瞭解到的情況是主動放棄的。餘醫生,有什麼不對嗎?”
餘至明坦言道:“這孩子的腎臟損傷嚴重,心臟移植即便成功了,也承受不住驟然增加的工作量和抗排異藥物的毒副作用。”
“主動放棄移植,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他迎着婁醫生的目光,說:“同理,即便心臟畸形矯正手術僥倖成功,這孩子腎臟就像千瘡萬孔的水壩,承受不住洪水的衝擊。”
停頓一下,餘至明正式表明態度。
“就這孩子的心臟畸形程度,還有身體狀況,我不建議做手術矯正。”
婁醫生沉吟了片刻,嘆道:“餘醫生,說實話,對這一臺手術,我也沒多少信心。”
“只要有人託到我這裡,我不好拒絕。”
他又問道:“沒有一點成功可能?”
餘至明思慮着說:“結合溫苓的情況,單純心臟畸形矯正手術,成功可能還是有的,但也就最高三四成的機率,不可能再高了。”
“最大危險,反而是術後恢復期。”
“極有可能出現急性腎衰竭,還有肝功能方面的疾病。”
“就男孩的身體狀況,我個人認爲,撐過去的可能性,非常小。”
婁醫生沉聲道:“餘醫生,我會把你的檢查結果和建議,一五一十轉告孩子父母。”
“只是,如果他們堅持要做手術?”
餘至明回道:“我會再來一趟,給那孩子做細緻的心臟檢查,繪製心臟透視圖……”
周沫開車載着餘至明離開了濱大附院。
“餘醫生,你都說機會渺茫了,那位婁醫生爲什麼不乾脆直接的決定不做手術呢?”
餘至明猜測道:“無論失敗或成功,對主刀醫生來說,都是一次寶貴的經驗積累。”
停頓一下,他又道:“還有一點,應該是有人全權負擔了那個孩子的治療費。”
“父母啃燒餅就榨菜,怎麼會安排兒子住單人病房,除非花的不是他們的錢。”
周沫醒悟道:“說得是呢。”
“又不是像溫苓那樣術後恢復,對普通人來說,術前住院沒有必要住單人間的。”
她又壓低聲音道:“餘醫生,會不會是他主動放棄心臟移植後的受益者給掏得錢啊?”
餘至明橫了她一眼,說:“不要多管閒事。是否有內情,就不需要我們去深究了。”
周沫嘿嘿的笑了笑。
安靜了一會兒,周沫又再次開口了。
“餘醫生,這次伯父伯母和大姐來濱海,應該是長住了吧?”
餘至明隨口道:“就看他們能不能住的習慣了。習慣的話,就會長住。”
周沫哦了一聲,說:“這習不習慣,主要在於能不能快速的交到朋友。”
“要是伯父伯母有幾個能說上話的夥伴,經常說說話,逛逛公園,自然就能很快的適應這裡,融入濱海的生活了。”
餘至明認同的點點頭。
周沫又笑道:“我媽說,以後就是鄰居了,想邀請你們一家來我家吃頓飯。”
“餘醫生,賞臉不?”
這個……
餘至明思慮片刻,說:“謝謝了,只是現在我家有些人多且亂,不太方便外出做客。”
“這樣,過了十五再說。”
“或許,我家會辦一個溫鍋聚會,邀請大家過來聚一聚。”
周沫想到餘家現在是大人小孩的一堆,確實不怎麼方便接受邀請。
只是母親交代的事實,也不好拖時間。
周沫猶豫片刻,決定實話實說爲好。
“餘醫生啊,那個,昨晚我媽去參加了一個女士聚會。在聚會上,她們談起了你,尤其是那個晚期癌症治療。”
餘至明好奇的問:“有沒有效果還未爲可知,消息這麼快就傳揚出去了?”
周沫嘿嘿道:“人的名樹的影,誰讓餘醫生你現在是如日中天呢,一舉一動,都是倍受關注。”
“還有一個原因是,昨晚的聚會上,有一個女子的丈夫就是膀胱癌晚期轉移患者。”
“她格外關注這方面的信息。”
餘至明輕哦了一聲。
周沫接着說:“那位女士知道了我媽和餘醫生你的關係後,就哀求到了我媽那裡,希望我媽能幫忙從你這裡獲得一個治療機會。”
她瞄了一眼餘至明沒有多少異樣的表情,試探着接着說:“餘醫生,我也知道,這個治療機會非常的寶貴。”
“只是我媽一時被那些人駕在了那裡,礙於面子,就答應了幫着問一問。”
“餘醫生,如果你感覺不太方便,這件事就當我沒有提過……”
餘至明嗯了一聲,說:“確實不太方便,我就當你沒有提過好了。”
這……
周沫被噎了下,心裡那是一個難受啊。
過了幾分鐘,她憋不住了,鼓着腮幫子問:“餘醫生,你真不用再考慮一下啦?”
餘至明回道:“不用考慮了。”
“如今就廖廖幾個名額,我需要選擇最合適的治療對象,不能用來送人情。”
“昨晚你還答應了主任呢。”周沫明顯有些不服氣。
餘至明淡淡回道:“你口中的主任,可是我的老師。”
“我還是你的……”
周沫脫口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她只是小助理,餘至明是她的老闆。
從過去的關係來看,總體可以說,是餘至明一直在關照她。
周沫一直在做分內之事,沒有給餘至明做出太大的貢獻。
她確實沒資格提過多要求。
想到這,周沫是無奈失落,還有些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