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近五點，餘至明和青檸開車回到了紫金苑小區。
接着，兩人各自抱了十幾個紙箱子，乘坐電梯來到了所住居民樓的頂樓。
在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餘至明就看到自家的門前，一個女孩盤腿坐在地上，正低着頭玩手機。
在這女孩的旁邊，還蹲着一位身材瘦弱，臉色白淨的高馬尾少女。
“至明哥哥……”
餘至明看着從地上飛快爬起來，一臉笑意的亓歆，板着臉批評道：“你可知道，你爸媽正在四處找你，都快擔心死了。”
亓歆臉色一垮，露出了一個要哭出來的可憐兮兮表情。
“至明哥哥，我沒有家了。”
餘至明把懷中的紙箱子往地上一丟，從衣兜裡取出了手機。
“瞎胡說，你有兩個家呢。”
“至明哥哥，有後媽就有後爹，同樣，有後爹就有後媽，兩個家都不是我的家了。”
餘至明心中一軟，勸說道：“別瞎想瞎擔心，你爸媽都是愛你的。”
“不管怎麼說，先讓你爸媽知道你安好，免得他們爲你提心吊膽。”
說着話，餘至明撥通了亓老師的電話。
“老師，亓歆在家門口等着我呢。”
“她很好。”
餘至明又把手機遞到亓歆近前，“趕緊的，跟你爸說句話。”
亓歆沒接手機，皺了一下小鼻子，湊近手機，語帶不耐煩的喊道：“我很好，你就別瞎擔心了。”
說完這話，她還一伸手在手機屏幕上點了點，結束了通話。
叛逆孩子啊。
餘至明在心裡嘀咕了一句，曉得老師已經知道亓歆安好，也沒再撥打過去。
他通過指紋開鎖，打開了家門。
“進來吧！”
“哎，先把屁股上的灰塵清理一下。”
亓歆把自己手上的手機交給身邊的高馬尾女孩，再草草的拍打了幾下自己的屁股。
隨後，她拉了一下高馬尾女孩的衣服，跟着青檸後面進了屋。
“至明哥哥，你家也太小了吧？”
“至明哥哥，你拿這麼多紙箱做什麼？”
餘至明沒搭理這小傢伙，先去了衛生間洗漱一番。
亓歆又看向青檸，一邊打量，一邊問：“美女姐姐，你是至明哥哥的女友吧？”
古青檸看着嘰嘰喳喳的亓歆，笑吟吟道：“你猜對了，我是古青檸，正是你至明哥哥的女朋友。”
“你們先坐在沙發上歇一歇！”
“渴了吧？”
“亓歆，你和你的朋友要喝點什麼？”
亓歆回道：“新鮮果汁、牛奶、礦泉水都行，不要飲料和汽水。”
青檸用微波爐溫熱了四杯牛奶……
餘至明出了衛生間，就看到亓歆咕咚咕咚幾口就喝光了一杯牛奶。
坐在她身邊的高馬尾女孩，則是端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啄着喝。
亓歆注意到餘至明的視線，介紹道：“至明哥哥，她是我在遊戲廳認識的朋友。”
“溫苓！”
“她抓娃娃特別的厲害呢。”
在亓歆的介紹中，溫苓放下杯子，有些拘謹站了起來，低着頭，聲如蚊蚋。
“餘醫生，您好！冒昧打擾了。”
餘至明不自覺的也放低了聲音，生怕驚嚇到了這位瘦小又白皙如玉的女孩。
“不用客氣，還要謝謝你陪着亓歆，沒有讓她四處亂跑。”
亓歆不服氣的哼道：“至明哥哥，我都十六歲多了，擱在古代都能結婚生孩子了，四處亂跑也丟不了。”
停頓一下，她又一指溫苓。
“至明哥哥，她的心臟不太好，你能不能幫她看一看啊？”
“心臟不太好？”餘至明看向了溫苓。
溫苓原本低着的頭，又更低了一些。
“我有先天性心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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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歆說，您是一位很厲害的醫生，就沒有您治不好的病。”
“我就冒昧跟着她來了。”
亓歆見餘至明的目光又投了過來，心虛的嘿嘿笑了笑。
餘至明再次看着溫苓。
“你多大了？”
“快十八了。”
這話讓亓歆禁不住啊了一聲，“你都十八歲了？比我還大兩歲？”
“我以爲你最多也就十三四歲呢。”
“哎，我還喊過你幾次妹妹呢，你怎麼沒有糾正我呢？”
溫苓臉紅紅解釋說：“我心臟不太好，身體發育有一些遲緩。”
餘至明又開口問：“溫苓，先天性心臟病都是越早治療越好，你怎麼拖到了現在？”
溫苓小聲道：“我父母都是打工的，沒有那麼多錢給我做手術。”
“醫生還說，手術風險有些大。”
餘至明輕哦一聲，說：“這樣，我給你檢查一下吧。”
他讓溫苓躺在沙發上，又戴上外科手套，對她的心臟做了一次檢查。
檢查結果，不好。
溫苓是先天性心臟畸形，心臟形狀不是正常的心形，略像一顆醜陋的青澀蘋果。
不僅如此，餘至明還發現，她的心臟室間隔有缺損，左心房和左心室明顯偏小。
且，冠狀動脈也有些扭曲。
亓歆看出了餘至明臉色沉重，忍不住問：“至明哥哥，情況不妙？”
餘至明坦言回道：“溫苓是心臟畸形，她這種情況，只能通過手術治療。”
“我是內科醫生，這樣複雜的心臟畸形矯正手術，我做不了。”
亓歆又開口道：“至明哥哥，你認識很多有本事的醫生，能讓他們幫忙嗎？”
這個……
餘至明見溫苓小拳頭緊握，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的看着自己，輕嘆一聲。
“可以倒是可以。”
“只是，這心臟畸形矯正手術的風險一向很大，手術失敗，小命就沒有了。”
“還有，這手術費也相當高……”
說到這，餘至明就注意到溫苓雙眼裡的光，快速的暗淡了下去。
這讓餘至明心裡莫名有些難受。
亓歆又開口道：“至明哥哥，手術費能有多高？三十萬夠不夠？”
“你有三十萬？”餘至明聽出了亓歆話語中的言外之意。
亓歆用力點點頭，說：“至明哥哥，我一直有在爲後爹後媽的到來做準備。”
“這麼多年來，我的壓歲錢、零花錢，還有生日、節假日收到的，我都攢着呢。”
“必須爲我親爹親媽稱讚一句，他們對我還是很大方的，讓我到現在攢了三十多萬。”
亓歆又一副悲愴慷慨模樣，說：“我本想着，我媽再婚後，我就出來一個人過。”
“這三十多萬省點花，支撐我讀完高中，讀完大學，應該就足夠了。”
聽到這，餘至明都不知該說啥好了。
看來亓老師和謝研究員當年的離婚，給亓歆留下了很深的陰影，竟然讓她那麼早就未雨綢繆獨立生活。
餘至明唏噓一聲，接着說：“溫苓的情況，手術費還是其次，最主要的還是手術的風險性。”
他又對溫苓道：“你跟我進臥室，我再給你做一次細緻檢查，把你的心臟問題給繪製出來，幫你諮詢一下心臟問題專家。”
接下來，餘至明把溫苓，還有亓歆一同帶進了臥室。
在臥室門關上那一刻，亓歆驚訝喊道：“呀，真的好安靜啊，有一種被整個世界遺棄拋棄的孤獨感。”
餘至明沒有搭理亓歆，讓溫苓躺在了牀上，再一次對她做起了檢查。
這一次，他用時十二分鐘，不僅細緻入微的檢查了溫苓心臟，還對她的身體做了一次全面檢查。
還算好消息是，溫苓的其他臟腑雖然相比同齡人，過於嬌弱和不足，但支撐身體完成一臺心臟大手術還是能湊合可以的。
接下來，餘至明把亓歆和溫苓兩人趕出臥室，他自己則是坐在書桌前，在一張A4紙上繪製起了溫苓的心臟三維透視立體圖……
他這一投入的繪製，就用去了近三個小時，直到晚上近八點纔出了臥室。
餘至明見到了回來的四姐，還有特意趕了過來的亓越老師。
“老師，你來了。”
起身的亓越嗯了一聲，又嘆道：“亓歆這孩子不省心，讓你也跟着操心了。”
他伸手接過餘至明手中的透視圖看了看，就忍不住開口稱讚。
“栩栩如生！纖毫畢現！這可比四維彩照、心臟造影清晰直觀多了。”
“不過這心臟畸變……”
亓越又仔細看了看透視圖，又瞄了一眼安靜坐在沙發上的溫苓，又嘆了口氣。
“這手術難度不低啊。”
亓越沉吟着說：“我們華山的心外實力不算太突出，或許號稱濱大附屬醫院胸外第一刀的婁興華醫生，敢接這個手術。”
濱大附屬醫院胸外第一刀婁醫生。
餘至明記得他。
在那一晚醫治大熊部長的緊急任務中，與這位婁醫生有過短暫的接觸。
這時，亓歆湊了過來，想看透視圖，卻被亓越捲了起來。
“你看了會做噩夢的。”
亓越嚇唬了女兒一句，又對餘至明道：“溫苓這事是亓歆冒冒失失引出來的，你就不用管了。”
“我會負責到底的。”
餘至明嗯了一聲，又輕聲道：“老師，亓歆自己攢了三十多萬……”
亓越面露自責道：“我剛纔也知道了。”
“我不是一個負責的父親，爲了一己之私，疏忽了孩子們的感受。”
“只是時光不能倒流啊。”
“至明，你要以我爲鑑，在情感問題上要慎重再慎重，一定要讓慾望屈從理智。”
餘至明乖乖的嗯了一聲，心中卻道，老師你變得可真快。
他還清晰記得，當初來華山醫院接受考覈時，亓老師意氣風發的表示，慾望是進步的動力之源呢。
亓越拿着心臟透視圖，對亓歆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們一起送溫苓回去。”
“你也跟我回家。”
亓歆卻梗着脖子道：“不回去！”
“我已經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