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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番外-顯靈(3)

64.番外-顯靈(3)

所謂的鬼宅已煥然一新, 兩人兩仙和氣圍坐於桌前,仔細將當年的誤會一一解開。度厄星君扼腕長嘆:“我真沒想害你,奈何有賭約在前, 不便與你說實話。”怕楚弘不信, 還隨手使了兩個小法術證明身份。

神鬼之事的確玄乎, 但事實擺在面前, 楚弘心中百感交集, 不信也要信了。他轉頭看向從始至終未發一言的搖光星君,眉頭一皺:“那麼,這位便是“柳中丞”麼?”似乎處處像, 又似乎沒一處像。

話說回來,有個神仙親戚, 好像還挺威風的。

搖光星君的轉生回憶不大美好, 故而一向忌諱別人提起他在凡間的名字, 對於這一點,度厄星君心知肚明, 只得及時出言打斷楚弘的話:“他是北斗中的搖光星君。”頓了頓,又補充一句:“萬事慎言。”楚弘頓悟。

搖光星君司禍福,雖有一副清淡出塵的模樣,卻也不能改變他身爲一顆殺星的事實,倘若真的發怒, 一定很可怕。

萬幸搖光星君似乎對這場鬧劇興致不高, 打現身就一直冷冰冰的。

度厄星君自覺有愧, 拉住楚弘的手語重心長教導道:“居高位者, 有些防人之心是必要的, 但別太過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纔是正好。”楚弘連連點頭, 覺着日子彷彿又回到十幾年前,皇叔鍥而不捨考他功課那時候。

又聊了幾句,眼見地上躺着的夏侯謙與時逸之絲毫沒有醒轉跡象,楚弘揣揣道:“皇叔,他們兩個真沒事麼?”

度厄星君微笑:“死不了。”坐在他身旁的搖光星君總算肯開口說話,卻是一句多管閒事,對此,度厄星君不置可否,只管傻笑。

夏侯謙與時逸之究竟怎麼了?他倆全陷在浮生夢裡出不來了。

夢中,時間倒退回八年前,夏侯謙還是那個懷化將軍,時逸之卻被莫名的困在謝璟身體裡,借謝璟的耳聽,借謝璟的眼看,卻始終說不出話。

換句話講,這裡沒有時逸之。禮部尚書時悠只有時蘭一個孩子,上至天子百官,下至京城百姓,都不記得有過時逸之這個人,包括時常犯頭暈的夏侯謙。

捉賊,封后,平叛,詐死,下江南,闖鬼宅,所有所有的前因後果,居然只剩附在謝璟身上的時逸之還記得了。

並且,在夢裡,夏侯謙與謝璟在一塊了。

夏侯謙受了幻陣影響,將夢中的海市蜃樓全部當真,待“謝璟”極好。在他的記憶中,自己能與謝璟修成正果,是很不容易的事。時逸之有苦說不出,萬分憋屈。

一日,夏侯謙得了張精鐵重弓,興沖沖跑來和“謝璟”炫耀。“謝璟”溫笑道:“是張好弓。”時逸之暗自腹誹:傻狍子一個。

夏侯謙得了誇獎,愈發嘚瑟:“這可是從烏拉魯部落的一位王子手中繳來的神兵,價值千金,不,千金都說少了!”

“謝璟”只笑道:“的確很珍貴。”

夏侯謙翹尾巴:“而且非常重,能拉開它的人不多!”

“謝璟”點頭,目露讚賞之色。時逸之繼續翻白眼。該死的,可把這二傻子能耐壞了。

夏侯謙撓頭,心裡莫名空落落的。

爲何多年夙願得以實現,卻不曾感到一絲欣喜呢?難道真是老話說的對——世人皆貪,吃着鍋裡望着盆裡纔是正常?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夏侯謙貪心,貪的那個盆又在哪裡?

總得有個盆才能望吧。

像如今這般,家國平安,無性命之憂;官民同心,無內憂外患;兩情相悅,得一人白頭。於公於私,都沒有“盆”給他望了。

夏侯謙嘆氣,自顧自地道:“最近睡不好,總做怪夢,醒來卻不記得夢見什麼,只頭疼。”

“謝璟”安慰:“可是看過什麼傳奇話本,日有所思?頭疼大概是受涼,天冷了,以後記得關窗睡覺。”

夏侯謙張了張嘴,十分困惑。他總覺着對方不該這樣客氣的和自己說話,應該先嘲諷二三句,比如問他是不是混賬事做的太多,或者拐着彎罵他體虛,待諷刺夠了纔出言關心。

但是,依照謝璟的性子,開門見山沒什麼不妥。

究竟是哪裡不對勁。

夏侯謙覺着煩悶,隨手將鐵弓往腳下一扔:“我很久沒看那些雜書了。”話說一半,忽然拍腦門:“對對對!雖說記不起夢裡發生了什麼,但夢見的人卻只有一個。”

“謝璟”擡頭,饒有興趣地問道:“是誰?”

夏侯謙猶豫片刻,又開始撓頭:“是個喜歡拿扇子打人的公子哥,我沒見過他,從來沒見過,但又覺得熟悉。”

“謝璟”轉了轉手中的茶杯,輕笑:“怕是什麼髒東西吧,要不,我給你請個道士作法看看?”時逸之大驚,他最愛拿扇子敲夏侯謙的頭。

或許還有救,還能從這個鬼地方逃出去?

時逸之卯足了勁,竟能短暫控制住謝璟的身體,雖然只有片刻功夫,但他撐着這片刻功夫,開口喊了聲慎禮,下一刻他破口大罵:“我日你大爺!”話中含着一分委屈兩分惱怒,三分沾酸四分無奈,十成十的震耳欲聾。

夏侯謙愣住一會,略顯僵硬地擡頭:“子珂,你說什麼?”

“謝璟”溫笑:“你聽錯了。”

夏侯謙晃晃腦袋,忽然一把扯過“謝璟”的右手,手心手背翻來覆去的看:“子珂,你掌心的疤呢?”

“謝璟”好言好語的哄他:“你忘了,我的疤在肩膀上,不在手上。”

夏侯謙呆呆地道:“不會記錯。”時逸之卻是再努力都奪不走這具身體的控制權了。

“不會記錯的,你爲我擋過一箭,那次盛岱川使陰招……”夏侯謙越說越混亂,忽然一掌將石桌拍出裂痕,赤紅着眼:“可是盛岱川是誰?我應該有弟弟和妹妹,他們在哪裡?陛下曾說永不封后,宮中的和親皇后又是誰?”再拍一掌,石桌碎成幾塊:“不對不對,我送過你銀簪子,你把它拿出來給我看!”

“謝璟”掛着若有若無的笑:“你沒送過,我們在上元節相識,你只送過我一盞花燈。”

天那頭飄來幾片厚重的雲彩。

夏侯謙在原地轉了兩圈,忽然吼道:“我送過!”像只無處發泄的困獸,帶着滿身的煞氣:“哪裡都不對,我忘了一些重要的事……我想不起來了……”

大雨傾盆。夏侯謙不安地四處亂轉,連聲嘀咕:“我忘記什麼了?我忘記什麼了?”時逸之目瞪口呆,心亂如麻。

時逸之從沒見夏侯謙這般發過狠,這傻大個在他面前一向沒腦子,成天追在他屁股後面,任他怎麼打罵都不會生氣,兩人在一塊六年有餘,從未互相說過什麼喜歡之類的甜膩情話。

謝璟是時逸之的心結。時逸之見過夏侯謙小心翼翼的討好謝璟,幫夏侯謙改過錯字連篇的情詩,同樣都是喜歡,爲何態度千差萬別?

若當初謝璟答應他了,自己又會如何?

這些事情,時逸之在清醒時沒有想通,卻在夢中陰差陽錯的想通了。

哪有那麼多假如,只有早就註定的結局。

陣破,夢醒,兩人渾渾噩噩的睜眼,揉眼,閉眼,再睜眼。

兩人兩仙正眼巴巴的看着他倆,有擔憂的,有玩味的,還有面無表情的。

度厄星君摸摸下巴,眯着眼笑:“醒啦?”

夏侯謙本能道:“齊……齊……”

度厄星君笑吟吟點頭:“唉,是我。咱倆在北邊兒見過一面,那會兒你還是文小將的副將。”

夏侯謙臉色發白:“鬼……鬼……”僵硬的轉頭,目光在搖光星君身上來回逡巡:“殿下身邊又換人了?我……我當年分明看到,殿下您和文將軍親在一起……”

“那是我做葷夢,認錯了人……”度厄星君嘴角一抽,慌忙轉頭去看搖光星君,卻見對方十分溫柔的,漫不經心的笑了笑,翻手就是一道摻着雷電的水柱。再之後,漫天飛起瑩藍色光條。

四個凡人張大嘴巴,被迫坐在地上觀看兩個神仙打架,上房鑽地,噼裡啪啦,追趕不停。

這之後,鬼宅的威名徹底坐實。

這是後話。

三月後,四人秘密返京,皇帝陛下重病痊癒,龍體無恙,百官甚是欣慰。

度厄星君摟着搖光星君隱在宮牆底下,有一搭沒一搭地看雲妃帶大皇子和二皇子跑鬧玩耍。忽然道:“老爹給兒子做兒子,這事兒有趣。”

搖光星君挑眉,度厄星君便自覺自發的耐心解釋:“大皇子前世叫楚佑,二皇子前世是個畜生,他走了很多回畜生道,如今總算贖清滿身罪孽,再世爲人。”

搖光星君神色微動,複雜道:“原來二皇子是楚平投的胎。”

度厄星君點頭:“可不就是他倆麼,爹爹和叔父變成兒子,多有意思。”

搖光星君便感慨:“挺不錯。聽司命說三皇子纔是大楚新君,這兩兄弟蹉跎一世,總算不用再爭了,也算得償所願。”

度厄星君嘆氣,伸手把搖光星君摟的更緊。

得償所願麼?一碗孟婆湯喝下去,誰記得自己曾經是人是狗,有過什麼願望。

盼着來世好過的,今生多半很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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