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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七

37.三七

可要說裕王真覺得沒所謂, 也不貼切。裕王會在清明的時候給齊王除一除墓前的草,年年都去,去了也不帶紙錢, 只帶一壺酒, 拔了草, 喝了酒, 靠着石頭牌位小睡一會兒, 再樂呵呵的晃回府去。

其實讓人想不清楚的,不只有裕王對待齊王的態度,還有謝璟與陛下之間的關係。

老實講, 雖然實質上的便宜被謝璟佔了,但是在我心裡, 於感情這件事上, 兩兩相較, 更禽獸一些的卻是陛下。

如今看來,陛下分明是清楚明白地知曉謝璟對他的心意, 卻說什麼也不肯給對方一句準話,成天吊着人家爲自己鞍前馬後地賣命。

或許就是因爲,謝璟在陛下面前軟懦乖順慣了,陛下方想不到謝璟纔是真刺客這一層。更或許,陛下也是有那麼點喜歡謝璟的, 但這一丁點的喜歡在所謂的大局面前, 顯得十分的微不足道。在陛下眼中, 謝璟是個能說話的人, 也是個能在必要時候被犧牲的人。

還記得那天晚上, 謝璟對我輕描淡寫地提起過——他對陛下說的那些話,並不全是演出來的。

也還記得, 被水涮過一般的碧空下,謝璟追在陛下身後,皺着眉頭一聲聲地喊道,斯年,我爲你做了這麼多,又換來什麼了?

從前覺着陛下是彆扭,有什麼話不願明說,但陛下既然遲遲不肯納妃封后,還肯爲謝璟多留那姓盛的幾天,便是對謝璟有意。如今再看,卻是我想差了。

陛下將封后這事交給我,言語間又明裡暗裡的否決掉不少人選,陛下不封后,大約只是單純的不想被外戚分權,至於謝璟——若謝璟真的不可以犧牲,陛下便不會在留盛岱川這件事上有任何遲疑。

立刻要留的留纔是真想留,先要殺再要留的留,多半是做給旁人看的。

胡亂琢磨一路,轉彎把裕王送回王府,我火燒火燎的鑽進馬車,挨着時逸之一屁股坐下。時逸之見我臉色不對,側過頭道:“怎麼了,陛下又難爲你了?”我搖頭,將方纔想的悉數與他說了。

時逸之皺眉望着我,道:“你怎麼也學着揣測旁人心思了,陛下怎麼想,說到底與你我無關。”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時逸之是個什麼意思,只斟酌着道:“不是刻意揣測,只是覺着,陛下偶爾有些……”

時逸之目光灼灼:“你對子珂似乎特別上心,一遇到他的事,你連腦子都好用了。”

我張着嘴呃一聲,慢慢的縮了脖子,頭兩天被竹兒刺傷的胳膊又開始隱隱作痛。我訕笑道:“有麼?沒有吧,沒有。”

時逸之忽的收起扇子,厲聲道:“沒有就別琢磨,當心有一天給你自己琢磨出禍害來,別覺着聽見陛下說不會殺你,便理所當然的安心了,死算什麼?”

時逸之鮮少對我這麼嚴厲的說話,我終於如夢方醒。

大概是在京城待久了的緣故,近幾日,我在無意中琢磨的事情,的確有些多,有些危險。

有了覺悟後,我沒忍住一把將時逸之撈到懷裡,側頭在他臉上狠狠親了一口,滿臉欣慰又情真意切地道:“不想了不想了,有你在可真是太好了!”

時逸之身手不行,沒能及時躲過去,被我壓着糊了一臉口水,模樣十分嫌棄:“滾出去發瘋,立刻滾出去!”我眯着眼拿下巴上新長的胡茬蹭他,權當沒聽見。

正想再多親幾口,餘光瞥見時逸之的袖子動了動,慢慢的拱成個小球,小球再慢慢的移動,最後在袖口處鑽出只巴掌大的小奶貓來。

小奶貓提溜着眼珠子看我,抖抖耳朵,擡爪子惡狠狠咪嗚了一聲,看模樣是想撲過來撓我,沒奈何太瘦小,被時逸之層層壓疊的袖子絆住,一歪頭摔在時逸之腿上,四腳朝天,仍不忘仰着毛茸茸的小腦袋對我呲牙。

我的注意力全被這隻小奶貓吸引過去,俯身捏住貓兒後頸肉,饒有興趣地把它提到半空,咂嘴道:“你的貓?”

時逸之直起身子懶懶的看我,打個哈欠:“不是。它是我方纔在馬車底下撿的,我家馬車底下都有個收雜物的暗格,這小貓想乘涼卻來錯地方,一整個卡在暗格裡出不來,我在馬車裡聽見貓叫,順手便把它放出來了,正想送給你養。”

我伸手去點小奶貓有點發乾的鼻子:“你養便是,爲什麼要送給我養?你知道,我不大會養這些活物。”

時逸之立刻擰着眉毛搖頭:“不成,我家裡養了只大狗,沒法再添一隻貓。”

我跟着時逸之皺起眉,眼看着小奶貓在半空中鍥而不捨的衝我揮爪子,有些發愁:“那便放了吧,你看它又不喜歡我。”

時逸之抿着脣道:“可是我喜歡它。”

我深吸一口氣,再開口變得底氣十足:“我養!”

時逸之忍着笑道:“養只小貓罷了,看把你勉強的。”

說着話,小奶貓忽然伸頭輕輕咬我的手指尖兒。用兩隻小爪子捧着,尖牙磨了磨,咬一下,歪頭再磨一磨。小奶貓下了大力氣咬我,我卻是毫髮無損,只覺得被帶了倒刺的貓舌颳着,有些癢癢。小奶貓咬的挺賣力,我鬼使神差的便把一個指節全伸進小奶貓嘴裡轉一圈,擡頭看看時逸之抿得緊緊的脣,再低頭看看手裡張牙舞爪的小奶貓,臉皮忽然就有些發燒。

我忽然覺得這小貓還挺可愛的。

捏着小貓又逗弄一會,我呵呵笑道:“誰說我不情願了,我可情願了,我連名字都給它取好了,就叫小逸!”

時逸之滿臉茫然地看我,少頃注意到在我逗弄之下仰着脖子喵喵叫的小貓,嘴角一抽,一扇子掄到我左臉上,伸手便要搶它,被我一個彎腰靈巧的躲過去,再順手把這小奶貓塞進懷裡。

躲避時不當心撞了頭,齜牙咧嘴喊疼的同時還不忘嘚瑟:“還想和我搶東西?小娘子回去再練個十年八年的吧!”

小娘子仨字一出,時逸之當場便怒了,脣邊溫笑變作冷笑,擼起袖子直往我身上撲。時逸之撲的猛,馬車裡的地方又不大,我怕他磕到哪裡,急匆匆的伸手去護,也是趕巧,馬車就在這時一個急轉彎,徹底停住。

馬車停住,時逸之沒停住,我被他帶着倒下,懷裡小貓很不適時的從我懷裡鑽出來,喵了一聲。

時逸之低頭望着我,我仰頭望着撩開車簾子那車伕,車伕伸頭望着我懷裡的小奶貓,三個人都很絕望。

小奶貓開始在我身上踩來踩去,晃晃悠悠地踩到我兩腿中間,眯着眼蹭一蹭時逸之胸口,扒着他衣領往裡鑽。

車伕擡手抹一把汗,轉頭看一眼身後正對着的時府大門,道:“車壞了,小的下來修一修,現在修好了,二位大人莫怪。”頓了頓,閃着精光的綠豆眼一眯:“離到地方還遠着,小的去駕車。”

人才!

等簾子撂下,小奶貓也鑽回時逸之懷裡,車伕駕馬掉回頭,帶着我倆滿城亂轉。我被時逸之扶着重新坐起來,伸手抹一把臉。“你家的這個車伕叫什麼?”

時逸之捏一捏小貓耳朵,若有所思地道:“張大力。”

我深以爲然地搖頭道:“做車伕真屈才。”

時逸之摸摸下巴,附和道:“你說的有理,這人很會看臉色,反應又快,趕明兒我調他去承陽閣做龜公。”

我沉默下來。

顛簸過小半個時辰又繞回來,我與時逸之各回各家,小奶貓歸我養。

一路上,我被這隻小貓踩得有些上火,想着趕緊去喝些涼茶降火。剛邁過門檻,林叔板着臉,把一張大紅請帖呈到我面前來:“少將軍,這是給您的。”

我瞭然道:“小公主和景鬱書的婚帖吧。這種事情,你和我爹說就是,我不愛參加這個。”

林叔道:“將軍忙着給夫人熬安胎粥,不理雜事。”話說一半皺起眉:“再說,這也不是景尚書與小公主的婚帖,而是方淵公子與何小姐的。何小姐說了,這份婚帖是單給您和時侍郎送的,是她親筆寫的。”

好半天之後,我才隱約想起林叔口中的這位林小姐是誰。猶豫半晌,我遲疑地道:“時逸之以前提過親的那位何小姐?”

林叔點頭道:“正是。”

我再道:“她和方淵成了?怎麼回事?何尚書不是不同意他倆的婚事麼?”

“現在又同意了。”林叔抖一抖眉毛,低頭頗無奈地道:“何小姐還讓我給您帶句話。她說——她與方淵的這門婚事,還要多虧您與時侍郎幫忙。若非那天晚上,您與時侍郎□□去何府,碰巧被她爹看見……”

“總而言之,如今何尚書認爲方淵公子是個靠譜的年輕人,起碼比時侍郎靠譜。”

懷裡的小奶貓又喵一聲,被我壓着腦袋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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