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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零七

7.零七

我在原地跪了小半時辰,腰不酸腿不疼大氣不喘,陛下不叫我起來,我也不多話,不就是拼耐心麼,我一個在草叢裡蹲過兩天的人,拼的起。怎麼的,就因爲你是皇帝,你生氣能找人撒氣,我還憋屈呢,我找誰撒氣去?有本事你就讓我跪死在這兒!

“夏侯謙。”陛下批完第八個摺子,總算肯正眼搭理我:“朕問你個事。”

我眼觀鼻鼻觀心,中氣十足:“陛下請問。”

陛下半眯着眼彎彎嘴角,語氣聽着不冷不熱不鹹不淡不快不慢的:“朕聽海德勝說,你在刑場上咒朕再碰見那刺客?”

挺直的背瞬間有點兒彎,方纔那點骨氣怒氣全裹在冷汗裡流乾淨了:“陛下,臣那是……”

“夏侯謙,朕同你講,這件事情,你知,朕知,謝卿知,海德勝知,若再有第五個人知道,朕把你五馬分屍,你信不信?”

“臣謹記!”

“宮門你也別守了,朕丟不起這個人,滾回家面壁思過去吧。”

陛下發話,我頗爲惆悵的嘆了一聲,起身告退道:“謝陛下。”

剛走兩步,陛下又出聲把我喊了回來:“慢着,和朕說說你要思什麼過。”

我乾笑:“……就思以後只穿對腳的鞋,千萬千萬不能跑飛。”

陛下嘴角一抽,一面揉額角一面往外趕我,開口說了句讓我聽得不甚明白的話:“滾吧滾吧,朕早晚叫你給氣死。看這模樣還記仇了,真是……朕要殺你早殺了,至於拖七八天才下旨?盛岱川……”

我退的快,後面半句話沒聽清。一溜小跑回到府上,進門聽林叔弓着身子兢兢業業打起報告。原來我爹孃還有蘭妹因爲我撿回一條命這個事,起大早組團去廟裡燒香還願了。

說起來,自從上次在朝堂上把謝衍罵了個狗血淋頭之後,我爹就稱病沒再上朝了。如今我們爺倆個全是閒散人員,成天在府裡鬥雞遛鳥切磋操練好不快活。

難爲老頭子一把年紀還肯爲了我起大早上山還願,說不感動是假的。

推開門邁進前廳,見時逸之正坐在一張我花了大價錢入手的古董椅子上笑成朵喇叭花兒:“今天下午還要守門麼?”

我搖頭,三兩步走過去把時逸之拎着甩到身後,又拿塊綢子仔細從椅背擦到椅腳:“不守了,陛下說他丟不起這個人,讓我回家面壁思過。”

時逸之摸摸下巴,半晌道:“就單讓你回家,沒復你的官?”

我躊躇着點頭:“估摸陛下還沒消氣吧。今天放我自己在那跪了小半個時辰,半點沒提復官的事,現在連宮門也不讓我守了,真摸不準他是個什麼意思。”

千年狐狸修成人,再有個千年才能修成時逸之這個人精。“我這兩天上朝都盯着陛下臉色,我看他也沒有真氣你,多半還是有些隱情。罷,不說這些糟心事了,你難得回京一趟,咱趁着有空一塊出去找地方樂樂?”

我被時逸之這話嚇得一個趔趄,兩條腿擰巴着滑了幾下方纔站穩:“大舅子,我可是有婦之夫。”

時逸之撇嘴:“算了罷,蘭妹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倆成親是形式所迫,你是男斷袖,她是女斷袖,你倆也算天生一對,誰也別埋怨誰,左右往後都得綠。”

我甚是沒趣的哦了一聲:“蘭妹都和你說了?”

時逸之搖頭:“她沒說,不過我自己的妹妹自己知道。都是一個孃胎裡出來的,她喘口氣,我就能知道她上頓飯吃了什麼,光看她瞧貼身丫鬟紅珠那眼神,端的是與你瞧謝璟一模一樣。”

時蘭啊時蘭,別怪我賣你,要怪就怪你哥眼神太好使。

藏着掖着的小秘密被人一股腦倒出來,我摸摸鼻子,只覺渾身上下從裡往外的舒坦:“不瞞你說,蘭妹成親當晚就跟我說了,她和紅珠是打小玩起來的感情,深的很。”

時逸之嘆氣:“我很心疼我爹,也很心疼你爹。”

我嗤之以鼻:“嘴上說心疼,卻也沒見你真找個媳婦讓二老安心。”

時逸之呵呵的笑,上前扯住我衣袖:“走吧,走吧”

晚春三月,塞外是漫天的黃沙,京城是遍地的楊花。我換了常服走在街上,時逸之搖着扇子走在我旁邊。

說來挺有趣,其實京城裡關於我斷袖的傳言有不少,但被人議論的斷袖對象不是謝璟,而是時逸之。說白了,事全壞在上一輩定的那娃娃親上。

在時蘭還沒出生的那幾年裡,我娘時常在我耳邊唸叨說她肚子不爭氣,怕是生不出第二個孩子,只能盼着時夫人給我生個小娘子了。小孩子不懂事,聽話只聽懂半句,從此認定我的小娘子住在時府。看到我爹送我娘玉墜子,就琢磨着也送個什麼玩意給我的小娘子。

我自小是個行動派,三四歲的年紀,半夜起牀偷我孃的銀簪子鑽狗洞摸進時府尋小娘子,正巧摸到時逸之房裡。

時逸之那時長得還很討喜,眉眼間不見如今的狐狸樣,小娃娃粉雕玉琢的煞是可愛,一眼望去辨不出男女。

那次是我和時逸之第一次見面,他睡的正熟,我想也沒想上前把他搖醒,小心翼翼捧着銀簪子送到他面前:“聽說你是我的小娘子,這個送你。”

時逸之睡眼朦朧的看我,臉上神色一變再變,最後定格在呲牙上,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傻子。時逸之面無表情的在我面前脫下褲子,伸手一指腿間鳥兒,奶聲奶氣的道:“看清楚沒有?”

我徹底被時逸之的豪放給嚇傻了:“看,看清楚了。”

時逸之微笑:“如何?現在還要叫本少爺小娘子嗎?”

我吞口唾沫,跌跌撞撞退後兩步,一屁股摔到地上,嗚嗷一嗓子就哭了:“娘啊,爲什麼我的小娘子長鳥兒了——!!!”

我這一嗓子喊的很生猛,時府剎那燈火通明。時伯父帶人闖進來的時候,時逸之正光着屁股坐在牀上打哈欠,我則蹲在地上哭的傷心欲絕撕心裂肺,其悲切模樣活像死了親爹。

再後來,這事兒被兩家老人當成茶餘飯後的笑話念了好幾年,任誰見我都是一臉莫測的笑個不停。最可氣是還把這事講給時蘭,讓時蘭誤會我這麼多年真心喜歡的是她哥。哈,真是……我會喜歡時逸之?我是皮癢了還是腦子壞了?

更何況時逸之他不是斷袖,準確來講,他是男女通吃。

時逸之是個很有學問的流氓,就是俗話說的那種很招小姑娘喜歡的衣冠禽獸。放眼整個京城,想嫁他的姑娘能從城西排到城東,想跟他搞上一腿的男人也不在少數,平常出門那追求者都是前仆後繼的。

但是很奇怪的,只要是有我站在時逸之身邊,不論姑娘還是公子,任誰都繞着我們走。

時逸之欠我一頓接風宴,今天正好抽空補上。我倆前腳邁進仙人居,掌櫃後腳腆着肚子貼上來:“哎喲,二位稀客,吃什麼啊今天,還是老四樣?”

我落座點頭,掌櫃揚聲喊道:“老四樣兒帶燒酒兩壺!”

時逸之在我對面伸出手:“今天喝三壺。”

掌櫃點頭哈腰的又喊了一聲,一溜小碎步退下。我摸摸鼻子,埋怨道:“這裡酒烈,你又不是不知道,兩壺都不一定喝的完,你還多要一壺。”

時逸之笑了笑,扇子收起支着下巴:“誰告訴你就咱兩個喝了?今天吶,有貴客。”

我來了精神。

時逸之望一眼天色,手裡茶水吹起層白霧:“喝點水,貴客快到了。”

我蹙眉道:“貴客是誰啊?”

時逸之勾脣:“你猜?”

我翻白眼:“我不猜,猜錯指不定被你怎麼損。”

時逸之面露得色,張嘴剛想說話,忽的神色一變,站起身朝我身後熱絡的喊道:“子柯,這邊兒呢。”

我回頭一看,謝璟。

唉不是,這倆人啥時候變得這麼親了,見面打招呼都不用客套的?我蹲牢房這些天究竟錯過什麼了?我眼看着謝璟在我對面緊挨時逸之坐下,倆人你一言我一語聊的甭提多開心,尤其是時逸之那一聲聲子柯叫的情真意切,我真是……我真是聽得牙酸。

燒開水的壺,裝陳醋的缸,我是滿心憋屈說不出,滿身酸味揮不掉。插不上話,只好悶頭吃菜。蓮子雞吃了一口,我拍桌大怒道:“掌櫃的,今天的蓮子去籽了麼,怎麼是苦的!”

謝璟住了嘴,擡頭先看雞再看我,起身往旁邊走了一步,坐下。彎眸瞭然道:“對不住,是我疏忽了將軍與時大人的交情。”

我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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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謝璟,子柯,謝三公子,我和時逸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吃的是你的醋,是你的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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