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行者無憂 > 行者無憂 > 

46.趕盡殺絕

46.趕盡殺絕

第二天蒲萱起牀時, 天剛麻麻亮,而窗外正飄着雪。

已經是臘月了,這第一場雪來得倒也正是時候。

蒲萱趴在窗口望着地面的積雪, 感慨了一下“又是冬天了, 一年又要走到頭了, 馬上就要又老一歲了”之類的東西, 然後穿好衣服推開房門, 正好望見剛從房頂下來的安青。

“雪真是大……”安青拍着頭頂的雪漬獨自嘀咕着,轉頭看到蒲萱,神色中顯出了幾分意外並立馬就將視線移開, 移開了一半卻又頓了頓,再度移回來看向蒲萱, “早。”

“你小子又跑屋頂上幹什麼了?”蒲萱邊問邊走過去伸手摸他的頭, 卻被安青避開。

“去工作。”安青道, “但是天色不好……”

夜觀星象屬於安青職業生涯的一部分,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也已經可以容許他繼續這個習慣, 然而,雨雪天的晚上是什麼也看不到的。

“所以你看了一晚上?”蒲萱驚訝,繼續伸手摸他頭。

“麻煩你用你的膝蓋想一想,這種事情可能嗎?”安青邊躲邊鄙視道,“星星看不成了, 所以我現在來看一看雪, 從這雪現在的樣子來估計, 這場雪至少會下兩天。”

蒲萱直接往安青頭頂拍了一掌, “怎麼說話呢?我這是在關心你!誰知道你這小鬼會不會真一晚上不睡覺。”

安青揉着頭頂, 扭着頭不吭聲了。

“去驛站吧,等雪積得厚了, 就不好走了。”蒲萱懶得繼續和安青玩,說着便推進旁邊一扇門,把早已經起了牀卻站在房裡不知道發什麼呆的東柏揪了出去。

安青在原地站了一會,望着他們下了樓,才默默跟了上去。

“幾位,要去哪兒?”驛站門口,開馬車的夥計如此問着蒲萱等人,“這雪有點大,太遠的地方可能去不了。”

東柏和安青望着蒲萱,蒲萱沉默。

然後蒲萱扭頭望東柏和安青,“要去哪裡比較好?”

安青倚着牆腳,垂着眼不吭聲。

東柏抽了抽嘴角問道,“這種問題,你之前沒想好嗎?”

“什麼都是我想,那還要你們幹什麼!”蒲萱理直氣壯,“反正只要不再待着這鬼地方,哪兒都好!”

他們纔剛剛進城一天,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來的這麼大怨氣。

“安青,你說去哪兒比較好?”蒲萱點名了。

安青顫了顫睫毛,將原本閉着的雙眼睜開一條縫,“我覺得,最好買下一輛馬車,然後隨便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暫時想不到還可以邊走邊慢慢想。”

“好主意。”蒲萱敲掌。

“馬車很貴……”東柏黑臉。

“怕什麼?我現在多得是錢!”蒲萱拍着包裹,回頭望安青,“是吧?”

東柏欲哭無淚。

安青還是那麼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望了望東柏,嘆了口氣道,“還是去耿州吧。”

延州之所以令人呆着不愉快,主要是因爲這地方太靠近月炙,月炙的那些傢伙太囂張。

就這方面,垣州也是一樣。

而巾州兗州等地,剛被舒言打下不久,還不穩定,其餘地方要麼正在打要麼遲早會被舒言打,更不穩定。

買馬車什麼的畢竟只是玩笑話,想要呆着愉快呆着安全呆着穩定,首選自然是耿州——向來節儉的東柏依舊很心疼,因爲蒲萱雖然沒買馬車,卻不肯和其餘出行者坐在一起,很奢侈地包了一輛。

“越是這麼算,越是覺得太子太不堪一擊了。”蒲萱靠在馬車裡嘆氣,“好像所有人都覺得太子輸定了,難民全部往西邊跑,嘖……一想到那混蛋會贏,就渾身不爽。”

“大概只有東邊的那些人不這麼認爲。”安青靠着車身,偏着頭倚在角落,“被言子打過的地方……他們覺得言子會贏,這是當然的,兵力差太多了。”

安青參與過的戰鬥只有打耿州的那一場,那場戰鬥舒言邊對付耿州邊對付朝廷的軍隊,其實算是以少勝多,之後有了月炙的加入,兵力一下子翻了幾倍,舒言贏得越來越毫無懸念——因此,幾乎所有人,在認定舒言會打敗太子的同時,也認定舒言會贏只不過因爲他仰仗了月炙。

“那又不是他的兵,他用得倒是很自在。”蒲萱一臉不爽地冷哼。

東柏插不上話,自覺地蹲在一旁沉默。

“說起來,原本的靖遠軍也不能說是他的兵。”蒲萱攤手,“他難道從最開始,就只打算借別人的兵打仗嗎?”

安青這次也是沉默。

“你還想替他瞞些什麼?”蒲萱拿腳去踹安青,卻被東柏攔了下來。

東柏坐得離安青較近,此時將手豎在嘴前做了個“噓”的姿勢,另一手指了指安青。

他又睡着了。

“這小子,睡得倒是時候。”蒲萱一臉的憋氣,“他今天怎麼回事,一直沒精打采的,昨晚上沒睡覺?”

東柏點頭。

“……真一晚上沒睡覺?”蒲萱愣了愣,“在房頂蹲了一晚上?那他早上還要我用膝蓋想,真是太可惡了!”

“那倒沒。”東柏道,“他晚上一直呆在房裡。”

蒲萱聞言詫異,“失眠?”

東柏搖頭,卻問道,“你覺不覺得他最近有些不對勁?”

安青昨天問了東柏那件事情,然後說了一堆話,之後就一直沉默着,默默吃完了飯,默默地從包裹裡翻出了他之前的一些的東西,默默趴在桌上一直襬弄着。

安青慣用的那隻小弩已經在之前救安彥的時候給弄丟了,備用的小弩還有許多地方需要調整,再加上現在安青的身體狀況已經和以前有了許多不同,需要調試的地方多不勝數。

看着他用僅剩的一隻手擺弄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但是在東柏詢問了“用不用幫忙”之後,只得到了“不要打擾我”的迴應。

結果東柏反而是失眠了。

不管夜裡東柏睜眼多少次,安青都一直趴在那兒點着枚小蠟燭擺弄着。

東柏不確定安青到底在擺弄着些什麼,只是安青昨天說過的話,讓東柏很是在意。

“他什麼時候對勁過?”蒲萱卻是不以爲意,只望着車窗外,“好像快出城了。”

“東柏,你蹲低一點。”望見眼前已經出現的山林,蒲萱突然說道。

東柏一愣,然後蹲身照做。

“很多事情,城裡都不方便做。就算官府管不了他們,有些事情他們也不會太明目張膽。”蒲萱說着將匕首握在手心,挑開門簾望着駕車的夥計,“這裡先停一下。”

那夥計也是一愣,勒着繮繩回頭一望,正看到蒲萱手中的匕首,忙道,“你想幹什麼?”

這個夥計是邛蒼國的人,蒲萱也沒有對他多說什麼,只是乾脆一腳將他踢下了車,躍到馬上踹了馬肚子一腳,馬匹帶着馬車再度開始飛奔。

東柏聽到聲響,探出頭望見這一幕,問道,“你這是幹嘛?”

“這樣不是比買下輛馬車要便宜很多嗎?”蒲萱笑道。

“……你這是搶劫。”

“好吧,其實我覺得這地方很適合動手。”蒲萱說話同時控制着繮繩,駕駛着馬車在林子裡橫衝直撞,“如果沒人動手,那就賺了輛馬車。”

“……你這還是搶劫。”

“這樣跑着,不是很愉快嗎?”蒲萱依舊笑着。

“……”東柏徹底無語。

“把頭縮進去!”蒲萱突然喊道。

東柏再度照做,還沒將腦袋徹底縮進車簾內,便感到頭頂一陣怪風掠過。

是箭。

蒲萱猜對了,這地方確實很適合動手。

她雖然瞧不上月炙國的人,但說那些人欺軟怕硬,其實全是玩笑話,她自己都不信。

月炙,向來以民風豪爽彪悍、天不怕地不怕而著稱。

那天招惹了一行四名月炙國人,蒲萱是做好了會被死纏到底,大不了一跑了之的心理準備——說白了,是一次試探。

然而就算蒲萱特地在城中多晃盪了許多時候,那行人也再也沒出現過,這便大大的詭異。

蒲萱早就在懷疑,自己的行蹤是否早就已經被察覺。

只是因爲他們之前所處的地方太偏僻,只是因爲此前她和東柏每次入城都是孤身一人,纔沒有讓敵人確認了身份。

但是隻要再加上安青,他們一行三人就會顯眼許多。

昨天早上的那一場,是一場相互試探。

對方在有意製造的接觸中確認了她的身份,而她在試探中確認了對方的意圖。

對方既然刻意避免打草驚蛇,那便是在預謀着趕盡殺絕,不敢在城內,是因爲不敢讓舒言察覺。

南宮春華,既然當真打算趕盡殺絕?

蒲萱矮身躲過了射來的箭矢,手握着匕首,猛然朝身後一劃,割斷了連着馬匹以及馬車的繩子。

這是一段下坡,沒有馬匹牽引的馬車依舊以極快的速度顛簸前行着,蒲萱則勒住馬匹向右,離開馬車遠遠一段距離,只沒讓馬車離開自己的視線。

馬伕不是對方的人,那麼對方便不可能事先知道他們的去處並設好埋伏,只能沿路跟着以尋找合適的時機。

馬車現在的速度很好,然而蒲萱並不打算只是逃。

只是逃,能逃到哪裡去?

東柏不會武功,安青現在還不能太勉強,蒲萱如果和他們呆在一起,沒有保全他們的把握。

而僅僅自己一個人和敵人周旋……這種經驗,蒲萱多得是。

又是幾枚箭矢射來,蒲萱策馬躲過,回頭一望,已經能夠看得到對方的身影。

突發的狀況讓對方無法再隱藏身影,賣了命的追擊,追到中途分開兩路,一路向蒲萱而來,一路繼續追着馬車。

然而出乎蒲萱意料的是,放棄她而去繼續追擊馬車的人,竟然比轉來對付她的人要多得多。

這種情況不對勁。

難道對方並不滿足於殺掉她,而是在認定這寥寥數人足以對付她的情況下,反而分出更多人去對付剩下兩人?

還是說,對方的目標壓根就不是她?

蒲萱發覺自己漏算了什麼。

想要趕盡殺絕的人,當真是南宮春華?

如果目標不是她,那會是誰?

……

安青!

<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