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實在是很感謝你。”安彥開口說道,“給你添了這些麻煩,我很抱歉。”
蒲萱拉着繮繩,望着眼前的後腦勺,“看你之前的態度,真想不到你居然也會說這種話。”
安彥回過頭,瞪大了眼睛道,“你幫了我,所以我要道謝,我給你添了麻煩,所以我要道歉,都是應該的。那些人說我是騙子,所以我態度不好,也是應該的。”
蒲萱擡頭望着天,無語了一會,然後道,“應不應該,你怎麼知道?”
“先生說過,做人要以德報德,以怨抱怨。知恩要圖報,欠債要還錢,被欠債了要去討錢,被打了就要打回去。所以,別人對我好,我就應該對別人好,如果別人對我不好,我自然也不應該客氣,這是原則。”
“……原來你是個書呆子。”蒲萱嘆了口氣:和書呆子說話,是最累的,更何況是一個常識基本爲零的書呆子。
安彥扭回頭去,沒再吭聲。
蒲萱突然又開口問道,“難道你小時候被安青虐待過?”
“安青對我很好。”安彥道,“但是我討厭他。”
“……”
“因爲他是個廢物。”
瞬間,蒲萱又燃起了一股想將安彥踹下馬去的衝動。
“本來以他的天賦,我就算再努力學習一輩子,大概也永遠不可能追上他。但是他……”安彥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下來,咬着脣嚥下了半截話,“這些年來,院中最優秀的占星師一直是我。殿下將來是要站在金鑾大殿上的人物,憑安青現在的那些花招,絕對不可能一直站在殿下身側,將來會站在神祭臺上的人一定是我。”
“打住,打住,我對你們兄弟倆之間的恩恩怨怨雜七雜八的可沒有一點興趣。”蒲萱勒緊繮繩,擡手一鞭狠狠抽在馬身上,“天都快黑了!有什麼話,你待會再和你家那勞什子殿下說去吧!”
安彥死死抱着馬脖子,被一路急風吹得眯緊了眼,口中最後只說了一句話,“他曾經,是我的目標。”
安彥曾經以爲,那個背影會永遠立在他的前方,供他仰望,任他追隨。
兩人奔馳一路到達鎮上,首先聽到的是一陣撲翅聲。
某隻肥鴿子從客棧的窗戶口飛出迎接他們,繞着兩人的頭頂飛了兩圈,然後落在了安彥頭上。
安彥頂着點點,一臉嚴肅地向蒲萱道了別,直直走進客棧。
言末安正坐在客棧大廳,手旁置着一壺茶,滿臉微笑的等着。
蒲萱擡頭往客棧內望了一圈,又看了眼正站在言末安身後的蒲志銘,問道“還有人呢?”
“孤狼想要回去找龐將軍,我便讓她去了。”言末安答道,“東柏在樓上。”
“龐將軍?”蒲萱一愣,瞪向言末安,“居然在這個時候……”
“楚姑娘果然聰明。”言末安笑道,“憑她的武藝,只要多加小心,全身而退應該不是問題。”
蒲萱看着他,頓了頓,開口道,“安青給你帶了一些客人,大概待會就到,你好好招待着,我就不奉陪了。”說罷轉身便上樓。
剛一踹開房門,蒲萱便嚷道,“安青不在,二丫也不在,居然沒有人趕在這個時候砍了那混蛋,真是太可惜了!”
東柏此時正蹲在房裡無所事事的發黴,“末安之前也說過類似的話。”
“別提那個混蛋!”蒲萱憤憤地擡手拍着桌子,“他死了之後一定會下十八層地獄!”
東柏擡頭看向蒲萱,“怎麼了?”
蒲萱拎起桌上的茶壺,到了一杯灌下肚,嘆了口氣,“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只希望二丫能自求多福吧。”然後拍了拍東柏的肩膀,“不過你要小心點,以後不管那混蛋要你幹什麼,你千萬別同意,省得被他賣了還得幫他數錢——哪怕你壓根就賣不了幾個錢。”
東柏頓時哭笑不得,“你就不能不加最後那句話嗎?”
片刻之後,蒲志銘也上樓進了房。
安青和南宮春華已經到了,言末安帶着他們到他房間去談事,蒲志銘怎麼說也是個外人,自然不該聽得太多。
“我們也是要去嶧城?”從蒲志銘口中聽到這個信息,蒲萱顯得有些意外。
“皇子確實是要二丫半月後到嶧城找他。”蒲志銘點頭確認。
嶧城,其實是三皇子的府邸所在。
南宮春華要去嶧城,本身就是一件值得仔細推敲的事情,言末安也要去嶧城,這事情就更有貓膩了。
蒲萱略一思索,開口將之前一路的事情說了一遍,“你們怎麼看?”
“月炙國公主?”東柏這些時日以來,對這個世界的事情已經耳濡目染了不少,當即便問道,“月炙國不是在邛蒼國南邊嗎?她要去嶧城,怎麼會從這邊來,甚至和那個安彥遇上?”
嶧城,以及三皇子的整個封地,其實就在邛蒼的南疆,緊挨着月炙。
而六皇子舒言的府邸,也就是安彥出行的地點,則偏北一些,再北便是邛蒼的都城。
“這麼看來,她很有可能是從都城過來的。”蒲萱靠在椅上,仔細回憶道,“我曾經聽說,月炙國王有意要用那個春花公主同邛蒼和親,看來真有其事。”
皇帝共有六個皇子,死了一個,現在都城裡只有皇帝和太子,其他四個皇子都分散在邛蒼各地,皇帝又已臥病多年,那麼剩下的只有太子……
蒲萱嘆了口氣,“我有些同情春花了。”
太子的名聲,一直是不好的。
性情暴戾,手段毒辣,見利忘義,才智武藝卻都是平平,總之,如果大皇子沒死,如果他不是二皇子,太子是怎麼樣也輪不到他當的。
所以其餘皇子想要造反的意向居然能在民間盛傳,甚至得到不少支持。
除此之外,太子還好色花心,家中妻妾成羣卻依舊整日流連花樓,還動不動強搶民女。
“太可憐了。”東柏也不禁同情了一番,然後開口道,“難道她這次是來逃婚的?”
“代表整個月炙來和親,她怎麼逃?”蒲萱敲了敲額頭,“要換了我是她,我就直接自殺了。”
“呃……你之前就說過你想自殺。”
蒲萱瞪了東柏一眼,“那個混蛋也比太子好不了多少!”
“只有你一個人這麼覺得吧?你的偏見太嚴重了。”東柏擡頭看了眼蒲志銘,“是吧?”
蒲志銘點頭,“確實。”
隔壁房間內,南宮春華坐在言末安的對方,盯着他打量了許久,然後開口道,“你比起你二哥,倒是長得要好看不少。”
“公主過獎了。”言末安笑道,“只是不知,公主爲什麼會在此時出現在此地?”
箇中緣由,言末安自然也已經猜測出了幾分,說話間已經在心中打量好幾道算盤。
南宮春華嘆了口氣,“我聽說三皇子打算對抗太子,所以想要去嶧城一看。”安青安彥此時都正站在房中,她的目的地已經想瞞都瞞不住了。
“民間謠傳而已,公主難道聽信?”
“三皇子是不是真想反,我不知道。”南宮春華又道,“但是民間謠傳還說,六皇子也想反,這一條是真是假,你該可以告訴我吧?”
言末安沉默半晌,道,“公主倒是直接,但是我曾經聽說……”
“我這次來到邛蒼,確實是父皇派我來和親的,我在你們邛蒼都城也確實見過了太子。”南宮春華一咬牙,下定決心似地說道,“但是我死也不要嫁給他。”
“呃……”聽到這話,言末安心中其實是暗喜的。
但是春華緊接着就盯着他,目光火熱道,“我覺得你還不錯。”
“……”剎那間,言末安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反正是要和親,和哪個皇子不都是一樣!”月炙國大公主站起身,揚着脣,伸手指着邛蒼國六皇子,氣勢十足地喊道,“決定了,我就要嫁給你!”
言末安右手一哆嗦,灑出了半杯茶。
“阿嬤說,女人只要嫁了一個男人,就不能再嫁其他人了。”南宮春華滿面紅光,一掃一直以來的憂愁之色,“我們今晚就上牀吧。”
“公主請三思而後行,這種事情不能衝動的!”言末安起身匆匆忙忙地擦乾衣袖上的水漬,“更何況我是有婚約在身的人……”
“阿嬤說,中原的男子就算有了老婆也可以再娶。”南宮春華逼近了兩步,“但是如果你真的不願娶我,你直說,我也不會勉強。”
言末安沉默了。
月炙國的公主啊,月炙國王的掌上明珠啊,月炙國的千軍萬馬啊,月炙國的萬里江山啊……
“你果然還是願意娶我的。”南宮春華笑着往旁邊一指,伸手朝言末安一抓,“那就這張牀吧。”
言末安側身躲過這一抓,向後使了個眼神。
“公主殿下何必如此焦急。”安青幾步上前擋在兩人之間,笑道,“我家殿下可不喜歡太主動的女人。”
南宮春華身形一頓,收回了手,問道,“那他喜歡怎樣的女人?”
“呃……”安青思索了半晌,沒發現言末安喜歡過什麼女人,於是決定擡出蒲萱來,“還記得之前那女的嗎?那就是他的未婚妻。”
南宮春華一愣,“那樣的?”
安青見誤導初見成效,又落井下石道,“你可以去找她學習一下。”
“明白了。”南宮春華果斷地一點頭道,“她現在在哪裡?”
安青朝隔壁一指。
南宮春華擡腳就出了門。
言末安見南宮春華走遠,擡手擦了擦汗,對安青說道,“你幹嘛要給她舉反面教材?”
“因爲我找不到正面教材呀。”安青嘆了口氣,“總不能說你不喜歡女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