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碧空如洗,萬里無雲。W市今日又是一個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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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明媚的陽光卻射不進某棟公寓樓那間拉着厚重窗簾的房間。
牀頭的電話鈴在猛響,但牀上的人只是翻個身,拉起棉被蒙過頭。
(不想理!不想理!失眠了兩天,好不容易睡了個安穩覺,到底是該死的傢伙一大清早地撓人清夢。)
終於,電話響滿了二十聲,爲那端仍在鍥而不捨的人開啓了自動留言。
“修·朗!我知道你在家。聽着,如果你想解開最後的疑惑,立刻到警視廳來。”
於是,牀上的人彈了起來。
“該死的歐文!”
修抓着頭髮詛咒。
三十分鐘後,修衝進了歐文的辦公室——仍舊沒有敲門。
“你到底想幹什麼?”
修雙手撐着桌子傾着上身低吼。
不過,歐文顯然沒有被修的低氣壓影響。
“雖然你把事實的真相給我發了一份簡短的私人性E-Mail,不過,正式的報告你打算什麼時候寫?”
“那種煩人的東西,誰要去管!”
修腦門上的青筋已經開始抽動了。
“好吧。”
歐文嘆口氣。
“只好由我收拾善後。沒辦法,也是我給你添的麻煩。只是,要怎麼寫纔好?”
“不、要、問、我!”
修的低氣壓忽然間煙消雲散,他快速地轉過身背向歐文。
“都只是一些沒有證據的推論罷了。”
歐文微微地扯了扯嘴角,站起身,走到修的面前,遞上一支菸,打着火。
兩人默默地吸了一會,煙霧也開始迷漫這個房間。
歐文側了側身,用煙的火光指指茶几上的筆記本電腦。
那是他的私人電腦。
修沒有問,他只是走過去,靜靜地看電腦上的東西——他沒有忘記自己是爲何而來的。
歐文沒動,靠在辦公桌上抽菸,一支接一支。
當他開始點第五支菸時,修蓋上了電腦。
“看完了?”
“這是你離開的前一晚,布朗教授交給你的東西。”
修說的是肯定句。
“還有一封信:‘這是我所能給您——我敬愛的老師的最後禮物。請慎輸密碼,否則病毒將會吞食文件。’沒有署名。”
“爲什麼當時沒有聯絡我?”
“一時大意啊。”
歐文猛力地吸着煙。
“原來,她都是按着西爾維婭寫的角本在演戲,只是改變了一下杯子的戲法,再自己加上了遊艇殺人的一幕。整齣戲碼中,桑爾有恐高症是個意外,當然,西爾維婭在十年前寫這個角本的時候,又怎知道桑爾會患上恐高症。”
歐文點點頭,點開另一個文件。
“這是我修復馬克電腦裡刪除的郵件時發現的。”
修極快地掃視過去,發現寫的是將這次馬克用的下藥手法和從西爾維婭的劇本中單獨提出殺死桑爾一幕結合起來的一篇短劇劇本。
“看來她們兩姐妹都有寫劇本的天賦,可惜了。”
歐文婉惜地搖搖頭,修又將原來的文件點開,拖到最後。
“沒有完結篇。”
“不知道是沒寫完,還是在麥琳手上。不過也已經被你破解了。她將這個東西送到布朗教授那裡大概是想向我挑戰吧,如果我及時發現,或許就能避免這出慘劇了。”
歐文背過身,雙拳放在桌上支撐全身的重量,撰得死緊。
“那個……密碼是什麼?”
“致我最親愛的姐妹。”
修站起身,拍拍歐文的肩。
“這是一場賭局,她們賭贏了,我們賭輸了。如此而已……”
2.
三天後,修結束了公休。
回到警視廳的第一件事,是被響炮噴出來的綵帶灑了個滿頭滿身。
“在孤島上與患有嚴重妄想症而瘋狂殺人的陰影頑強周旋的英勇偵探”,這是近幾天各大報爭相報導的熱點。
可見歐文的報告寫很成功,瞞天過海地騙過了所有人。
於是,修成了“捨身迫使兇手自殺,成功救下五條人命”的英雄。
一路頂着“祝賀語**”,修逃難般地竄進歐文辦公室這個“防空洞”。
“你寫的是什麼破玩意!就算要瞞天過海,也不用顛倒黑白吧,就算你要顛倒黑白,也沒必要把我寫得如此‘偉大’吧!與其這樣,我寧願你把我寫成一個一無是處的笨偵探,即使因此被降級調職也無所謂。還有,爲什麼不對外界封鎖這次消息,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引起社會恐慌!‘患有嚴重妄想症而瘋狂殺人’,這樣人之前沒有一點徵兆,以後市民們會怎麼看待自己身邊的人!”
修一關上門就開始對歐文炮轟。
“上級不是傻瓜,這件事的漏洞不大,卻也不是沒有,要瞞過去,是須要一位‘英雄’來轉移人的注意力的。當然,輿論的力量也可以有效利用。至於你提到的恐慌,或許會有一點,不過已經控制在可接受的範圍內了。你一定沒好好看報紙,桑爾這個‘病人’的‘主治醫生’是馬克,‘醫生’帶着‘病人’出遊自然會負責任,結果由於‘病情不受控制’而導致悲劇。”
歐文的一席話頓時將修的炮口塞住。
“真是完美的角本,用‘瘋狂’來解釋一切,再不可能的事都會被視爲合理。”
修陰沉着一張臉,歐文笑了笑。
“修,你這輩子是別想升職了,能保住現在這個職位就不錯哪。”
“這種手段,我學不來。”
“你不是學不來,你只是不想去學。”
“病歷呢?”
修悶悶地打斷歐文。
“當然是僞造了。已經存進馬克診所的醫療檔案裡面,神不知鬼不覺。”
“你本事可真夠大的,竟然還能僞造病歷。”
“別諷刺我了,我當然沒這麼厲害。那份病例啊,可是由專業人員編寫的。”
“專業人員?”
修皺眉。
“就是她。”
歐文點點頭。
門很應景地被敲響,隨後,一名女子走了進來。
“蒂·索迪?”
修吃驚得猛地從還未坐暖的椅子上站起。
“你好。”
蒂輕輕點個頭,算是打了招呼。
“早該想到是你,唯一知道內幕的‘專業人員’。”
修抓抓頭髮。
“不過,案子已經結束了,你爲什麼會來這裡?你負責的不是這一區吧?”
“事實上,我從昨天開始調到這一區工作。今天來這裡,是叔叔叫我來露一下臉。”
“叔叔?”
修現在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歐文輕咳兩下,提醒修注意他的存在。
“就是我!”
“什、什麼!”
修驚叫一聲,不可置信地來回看着兩個人。
“你們是叔侄?”
“怎麼,我不可以是叔叔嗎?”
歐文佯裝沉下臉。
“等、等一下。你們的姓氏不同,而且,年齡也太接近了點吧。”
“拜託!你就不能稍微開動一下你破案時用的腦細胞。”
歐文受不了地翻白眼。
“叔叔是隨母姓,所以姓氏不同。爸爸和叔叔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現在的奶奶是爺爺喪妻後很久才娶的,所以叔叔和我年齡相差不大。”
蒂好心地給出解釋。
“……好複雜。”
蒂和歐文對望了一眼,歐文無奈地聳聳肩。
“對了,這麼說,那個密碼你是在最後一天破解出來,然後派直升機去島上接我們?爲什麼又過了兩天才告訴我?”
“因爲我還在出、公、差!”
歐文沒好氣地說。
“本來我也想馬上聯繫你,不過一想到你對這種收尾工作一向毫無用處,就作罷了,反正見到蒂也是一樣。否則,你以爲單憑你那一封E-Mail,我可以寫出這麼完美的瞞天過海?”
修隨着歐文的話又縮回了椅子裡——對於那封E-Mail,他確實心虛,於是他開始轉移話題。
“對了,這次你去Y城開會,是爲那起跨城市的連續綁架案?”
“不錯。另外,我還聽到了一個很有趣的消息。”
修挑起一邊眉,歐文笑着接了下去:
“在發生過綁架案的城市裡,最近都傳出了有房子鬧鬼的事,不知道兩件事有沒有關係,也還沒查到是不是真的有鬼。據會上的分析,下一次很有可能輪到我們W市,而且就在近幾個月內。”
“鬧鬼?不就是綁匪爲找地方窩藏才散佈消息嗎?”
“事情沒有那麼單純,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兩件事從時間和地點上都是完全沒有聯繫的。”
見到兩名偵探開始有狂聊工作的興致,蒂很適時地在他們還沒進入忘我狀態之前插了話。
“叔叔,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
歐文點點頭,目送蒂離開。
“咦?你到底爲什麼把她叫過來?”
歐文再次翻白眼。
“就是說清這件事呀。你不會奇怪爲什麼有直升機去接你們的嗎?”
“那你直接說就好,何必把她叫過來?”
“蒂從昨天開始調到這一區工作,我讓她過來認識認識人不應該嗎?另外……”
“另外什麼?”
歐文在修的身邊坐下,老友似地攬過他的肩。
“聽着,修,你在我們這一區裡也算小有名氣,以後和蒂接觸的機會很多,我希望你能多關照關照我這個寶貝侄女。”
“關照?”
修眨了一下眼,再眨一下眼,眨不掉滿眼迷茫。
歐文閉上眼,用手揉着太陽穴,強制翻白眼的衝動——他早該知道不能指望他的!
“對了,我記得她曾說過對我的死亡有期待,這是什麼意思呢?”
“意思是,她想知道你這種偵探的腦子是什麼古怪結構,只有等你死亡後她才能解剖你。”
歐文睜開眼,卻發現修好像沒在聽。
“我想起一件事。”
修衝出門。
“現在連我也想知道了!這傢伙,除了破案,對其它事根本沒神經。”
歐文喃喃自語。
3.
一路飛跑出警察局,修靠在一根柱子上猛喘着氣,然後對剛從地下室開上來的那輛紅色三菱豎起大姆指。
蒂將車開到他身邊,搖下車窗。
“有事?”
“你不是說麥琳的葬禮由你辦?警方的搜查也完了,你辦得如何了?”
“昨天早上下的葬,我正要過去,想去的話就上車吧。”
安靜的墓地,潔淨的墓石,身處這個地方,不僅是地下,連地面上的時間彷彿也停止了一般。
原本舊得有些發黃的照片旁邊,現在又貼上了一張新的照片。
修和蒂靜靜地站在墓石前。
“其實,”
蒂輕輕地開口。
“麥琳一開始就打算自殺的。她的物品都處理掉了,連房子都簽了轉賣。而且,還留下將一切財產捐給教會,希望死後能和西爾維婭合葬的遺囑。”
修點點頭。
“麥琳,我看了西爾維婭的角本,她寫得很好,你也演得很好,包括改編和新加的部分,都非常精彩。你說我和西爾維婭打平,但我要承認,以我探員這個身份來說,沒有證據就是我輸了。只是,無論怎樣,我希望這能僅僅是紙上的輸贏。來生,別再做這種傻事吧。”
一陣清風,吹起兩人的發。
蒂擡起臉。
“好天氣呢,陽光明媚。”
“嗯,但願天天都是這樣的日子。”
“那也不行呀,一直不下雨的話,會很傷腦筋。”
“說得也是。”
修抓抓頭髮,蒂掩着嘴輕輕地笑。
兩人轉過身踏着石子路離去,迎面的微風將他們還沒走遠時的兩句對話吹送到墓石上。
“事實上,當時我並不想把一切說出來,你爲什麼要叫我說?”
“因爲我覺得,麥琳其實是希望你說出來的吧。有時候,被拆穿也是一種救贖。”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