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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大家都羨慕地看着陳魚,加手納更是爲她高興。

這和今天我們的故事課有關,今天我們討論《海的女兒》。安徒生的內心一定是藍白色的,才能理解人魚。結尾的安排是很好的,符合人魚善良的本性。但是,有一個地方安徒生寫錯了。知道是什麼嗎?芬舞舞瞪大眼睛掃視學生。

加手納說:王子。人魚不應該愛上王子。男人魚比人類的王子有魅力的多。

其他人吃吃地笑。芬舞舞轉向邵涌亮。

邵涌亮說:可能是,會不會是,應該是泡沫……

芬舞舞打斷了他的話,說:不。是那把匕首。我們不需要向巫婆去買匕首,我們自己有,你們每個人都有,就在你們身上!芬舞舞突然舉起手臂做了個劈的動作:這就是,無堅不摧,必殺!

學生們都往後躲,隨後學着老師的樣子互相比畫着,臉上又是好奇又是恐懼。

只有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匕首纔會出現。芬舞舞淡淡地說:所以人魚基本用不着匕首。

那是陳魚上的最後一課。陳魚回想那些水下的日子,它們像深海里的魚那樣安詳而美好。如果沒有那場意外,她是可以單純地度過她的一生。她的生活將沒有壓力,慢節奏,對一切抱有普遍的善意,和大多數人魚一樣。那場意外把她帶到人類的世界。一進入人類的世界,什麼都會變複雜。

那場意外來臨之前毫無預兆。加手納帶着她向太平洋中心遊去。在夜裡他們遊動的姿勢就像兩道平穩的波紋。加手納向她描述他家裡的大理石露臺,躺在上面喝葡萄汁看着長長的金龍魚緩緩地游過去,半透明的水母一抖一抖地收放她柔軟的觸鬚,妙不可言。你一定會喜歡的。加手納討好地對陳魚說。

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尤特颱風眼在海面上發端,膨脹,像個壞孩子,頻頻製造災難。它呼嘯的力量,在一萬米的高空上都能感覺到。如果從飛機上看下去,颱風眼就是海中心的一面黑色的鏡子。他們無知無覺,向着危險游去。

被第一卷波浪攔腰舉起的時候,她還沒有意識到嚴重性。只是當她被水牆高高地託到空中,回頭看一眼,加手納已經被另一道波浪推到幾乎看不見的地方,這時她才感到一絲恐懼——她很少到水面上來。她用力把身體插下去,想回到水下。但是徒勞。整個大海洶涌的力量似乎都是向上噴發的,而且在噴發中有無數中凌亂的氣流。在混亂的氣流中,時間好象變慢了,她翻滾着,像失去控制的小舢板,最後被拋到一個奇怪的地方。

那是個很小的地方,卻集中了幾千條魚,而且都是大黃瓜魚。整個空間隨着海水劇烈動盪着,那些大黃瓜互相碰撞,不少已經死掉了,陳魚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狹小的空間就收縮起來,水嘩嘩地從網眼中漏出去,幾千頭死的活的黃瓜魚和陳魚一起被提出了水面!

原來是人工養殖網箱!

搶險進行的還算及時,拖船的內部水箱裝着稠密的大黃瓜魚向陸地駛去。從漁臺上救回來的漁民裹着毯子坐在甲板上,他們睡不着,也沒有心思睡,那些死掉的黃瓜魚,都是錢哪,巨大的損失。他們緊緊地裹着毯子,裹着自己的心疼。

將近凌晨的時候上岸開箱,圍着水箱的人們吃驚地看到,在一大批黃澄澄的魚羣裡,躺着一個很年輕的女孩子,她全身**,已經暈過去了。

李何波不是第一個發現陳魚的秘密的人。

他把她解救(他自認爲的)出來的時候,還沒想好要怎麼辦。他既沒有把她放回海里,也沒有給綠色和平組織打電話。但他一把她帶回宿舍,心裡的想法就明確了。明確了他立刻付諸行動。他帶她到水邊,用捲尺仔細量了她的手掌和腳掌的長度。接近大腳怪索普的長度,他興奮地自己嘀咕着,牙齒咬着捲尺的一端。

陳魚忍不住問:索普是誰?

李何波說:天生的游泳材料,澳大利亞的驕傲,2000年悉尼奧運會上游泳的多項冠軍和記錄保持者。

他用力咬着捲尺,歪着嘴角打量她:你也會像他那麼出名的。現在,我們得從金字塔低層幹起。捲尺隨着他說話一抖一抖,好象一條死掉的蛇掛在他嘴邊。

他粗大的手指戳了戳她的胸口:好好練。她的胸口過分豐滿,和她身上其他地方的瘦削不協調。

在枯燥而艱苦的訓練的時候,陳魚會想,自己還不如繼續呆在泰國馬戲團老闆班差那裡。在那裡即使被關在巨型水箱裡供人欣賞,也比現在要好。

隔着厚厚的玻璃,圍觀的人興奮地貼在玻璃上看她。看她銀白的眼睛,看她靜靜地側臥在水底,**着身體朝向他們,在水下呆多長時間都不需要浮上來換氣,看上齶只有一排筆直的從脣邊長到咽喉深處的牙齒的海蛇在她身邊繞來繞去。它們醜陋而噁心,褐色的花斑皮膚與陳魚雪白光滑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強烈的刺激,人們要看的就是這個,他們在玻璃上興奮地擠扁了臉。他們隔着玻璃摸她,一個男孩努力想把咀嚼過的口香糖粘到她左邊的**上。他們使勁拍打玻璃,像在動物園隔着鐵欄杆向獅子丟石塊,希望激起獅子跑動那樣的心態來激起她遊動。

她不理他們。她的眼睛彷彿在看很遠的地方,越過圍觀的人羣,好象他們都是透明的。在很遠的地方,芬舞舞老師,還有她的朋友們,現在在幹什麼呢?

班差站在人羣外圍,對他胖墩墩的妻子說:看的人太少了,這樣連定製水箱的錢都賺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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