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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心無所歸

第四十二章 心無所歸

宮中賜“瓊林宴”,顧少晏一直從日出值勤到宴罷,等交班完,回到家已是三更天。

一衆文進士穿得跟花孔雀似的,在他面前走出六親不認的步伐,害他吃了一肚子酸氣。

夜半回到府中,矇頭就睡,直睡到日上三竿。

結果才飽餐一餐,在府中花園正消食呢,又遇上顧少遙。

“呦,好些天沒見着三弟。今天沒去守宮門啊?”

顧少晏斜他一眼,不想理會。

“咱家出了一位武進士,勳貴中傳爲佳話,父親出門腰都挺直了。爲兄出門還遇不少人在面前誇,都說咱家要起來了,結果……”

一言難盡的模樣上前拍拍顧少晏的肩膀,“沒事,不就是守宮門嗎,爲兄還是爲你感到驕傲的。”

顧少宴心頭鬱氣又起。

肩膀一抖,把他的手抖掉,又用手往肩膀處拂了拂,好像沾了什麼髒東西一樣。

“我即便守宮門,那也是皇上的親軍侍衛,領着七品俸,吃着皇糧。不像某人,一文錢不掙,還伸手要,不僅自己要,一房人都躺着要。”

嘖嘖,還好意思看不起他。什麼時候吃白食的,還看不起拿俸䘵的了。

“你!”

“我什麼?我說的不對?”

語重心長:“大哥,不是弟弟說你,家裡養着你,供你讀這麼多年書,也該懂點事了。父親掌家不易,你還拖他後腿。你自己時不時向帳房要銀子不說,你家姨娘妻妾在外買了東西,還學人家賒賬,這很不好。”

顧少遙都氣樂了,“怎麼,三弟是覺得現在中了進士當了官,這個家將來就能到你手裡了?都怕別人多花你的家財了?”

曹國公邁出去的腳又縮了回來。

他散食到自家花園,隱約聽到兩個兒子在說話,便湊近了過去。

等走近聽到三兒子說他掌家不易,感動得差點淚崩,三兒當差懂事了。

正想出去體會一番父慈子孝時,結果就聽到大兒子說了那樣一番話。

邁出去的腳又縮了回來。

他能聽到兒子真心話的機會不多。

顧少晏學武之人,何等耳聰目明,餘光一撇,就看到曹國公還未及收回的衣裳下襬。

心中冷哼。

面上一副難以置信樣,“大哥,你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好像他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一樣。

“父親年華正盛,走出去大家還以爲他是我兄長,黃花閨女還當他是毛頭小子,撲着喊着要嫁給他呢。這個家父親還能再掌大幾十年。”

曹國公聽得臉紅,暗罵這逆子夸人都不會。

心裡又美滋滋的。不由在臉上摸了一把,他真的還很年輕?

顧少晏一副煞有其事樣,“反正我是從沒想過父親有朝一日會走在我前面的。

即便將來父親不在,這一切也是世子的。難道大哥還有別的想法不成?”

“胡說什麼,我能有什麼想法!”顧少遙喝斥道。

知他嘴皮利索,但沒想這麼利索,夸人的話張嘴就來,聽了不臉紅嗎?

“大哥別這麼看我,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現在從戎了,將來金戈鐵馬,誰知道能活多久。”

曹國公在牡丹花樹後極力隱着身形,聽到這愣住,少宴還想着肆意沙場嗎?

這孩子什麼時候起這個念頭的?

他記得他小時候挺喜歡讀書的啊?

金戈鐵馬,古來征戰幾人還。曹國公忽地心裡一痛。這些年對這逆子不聞不問,也許虧欠他了。

顧少晏不知他正瞎琢磨,這會已經不想再跟顧少遙打嘴仗,只說道:“這天也暖和了,百花漸開,大哥慢慢欣賞,弟弟先走了。”

半個眼神都沒往曹國公藏身之處撇一眼,大步出了園子。

此時一早上的好心情去了大半。

狗東西,日日嚼舌根,他那耳根子軟的父親,沒準真以爲他忽然上進是想着和世子掰掰手腕呢。

不過一個爵位,當誰稀罕。

憋了一肚子鬱氣,走到府門,左望右望,又忽然不知該往何處去。

這些年他常有這種孤獨感,碌碌無爲不甘,汲汲營營又不知是爲了什麼。

這府裡大的很,卻讓人感覺不到溫暖和歸屬。

一陣馬蹄響,顧少晏扭頭去看,就見幾匹馬正朝自己奔來,臉上便揚起笑。

“我就說這廝在嘛。”

費益的聲音由遠及近,聽得顧少晏心情由陰轉晴。

“姓顧的,杵在這幹嘛?在宮裡當侍衛還不夠,回自家還守着?”

顧少宴下臺階去迎,“怎知今日我休息?”

“昨天宮中賜宴,陸顯說你定是守了一夜的,今日必休息。”

顧少宴便朝陸顯看去,笑了起來。

陸顯也沒下馬,許是看出一二,問他:“出去走走?”

“好。”

不大一會,下人牽了馬來,顧少晏大長腿跨了上去,便與幾個好友揚長而去。

幾人一路打馬到了棲雨樓門口。

顧少晏擡頭一看,笑了笑,“你們倒是會挑地方。”

這會恰是正午,花娘們正在補眠,店裡歇業,倒是個極清靜的說話之所。

守門的兩個小廝也不說現在非營業時間,對着這幾個財神爺並不趕,還笑咪咪地叫人來把馬牽去馬廄,又躬身把人迎進樓。

到了一處僻靜的雅間,陸顯給引路的小廝扔了一塊銀子,“撿些吃的喝的來,別讓人來打攏。”

“是。”那人接了銀子,道了謝便退着下去了。

雅間很大,地上鋪了厚毯,毯上有一張不大的矮几,隨意擺着幾個抱枕,幾人脫了鞋,便坐了上去,一人搶過一個抱枕,隨意地歪着。

“怎樣,當侍衛的感覺如何,可得償所願了?”

顧少晏先是半屈着一條腿,側歪着,爾後又躺了下去,頭枕在腦後,閉着眼,舒服地喟嘆,“還是這樣舒服啊。”

在宮裡當差,處處都要講規矩,說話都要小心,可把他憋壞了。

“姓顧的一定是後悔了。”

“可不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怕是腸子悔青了吧?”

“真這麼慘?”

“可不。你們知道我昨天站了多久嗎?交班回府時,我差點就在馬上睡着了。”

幾人一臉心疼地看他,顧少晏中進士的風光,彷彿就在眼前。

他們以爲他從此能走到御前,飛黃騰達有期,結果怎就發配去守宮門了?

不應該啊。

是曹國公府讓皇上生了厭?

還是皇上不想起用勳貴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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