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樑謙遠在首都，她與向家人同歸於盡了，樑謙就逃過了。
上輩子她和兒子就毀在這些人眼中，這輩子爲什麼又要賠上自己的命？
最後她選擇了隱忍，爲了兒子，也爲了上輩子對她百般折磨的所有人。
每個人都逃不掉，這樣就很好。
月黑風高，紅河大隊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向家的大門偷偷開了一條縫，一個人影飛快閃出來。
手電筒的光亮照耀在田野，身影快步移動，往村東頭而去，枯枝在微弱的風中搖曳，發出窸窣聲響，宛如蟲鳴低語，給這寂靜的夜晚添了幾分神秘。遠處偶爾傳來一兩聲夜行鳥的啼叫，清脆而孤單，劃破了沉悶的空氣，卻又迅速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很快，身影在一處破屋裡停下來，他嘴裡發出兩聲鳥叫。
“布穀，布穀。”
“布穀。”
破舊的木門開了，從裡面走出兩個男子。
“東西拿到了嗎？”
“拿到了。”
“趕緊的，走。”
四更天，紀青嵐睡得迷迷糊糊，愰愰忽忽，被一陣鑼鼓聲驚醒。
不只是她，整個紅河大隊都被驚醒了，刺耳急促的鑼鼓聲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靜，讓沉浸在夢中的人被粗暴喚醒，無所適從的同時又口吐芬芳。
緊接着，是有力的奔跑聲，以及撕心裂肺的呼喊。
敲鑼聲不斷，喊聲不絕。
“有賊偷種子啦！快來人抓賊……”張建國的聲音最有穿破力。
偷種子？
原本半睡半醒的人像是在大冬天裡被人潑了一盆冰涼涼的冰水，神臺歸位，六竅清明，手忙腳亂穿衣下牀，拿着傢伙什衝出家門。
“賊在哪裡，在哪裡？”
男女老少，越來越多的人舉着火把衝出家門，整個紅河大隊都出動了。
人頭攢動，燈火通明。
“已經抓到了，在出村大路上。媽的，倉庫的種糧全都拉走了。”一個民兵氣喘吁吁地喊道。
衆人一聽，怒從心頭起，種糧全被偷走了，這是要餓死他們全大隊的人不是？
是哪個王八糕子，打死他。
一羣人呼啦啦衝出村，激動得過年看電影。果然在大路上看到了被圍起來的人羣，紀青嵐早就揹着兒子出來了，鎖好了門慢悠悠地跟着拿着武器一臉兇惡的村民後面。
大隊上，兩輛板車翻倒在路邊，一個個麻袋橫七豎八，有的袋口已經散開了，裡面的糧食散落在泥地裡，可把人看得心痛死了，這是他們未來一年的口糧啊！一家子全指望這些活頭。
這些人都急紅了眼，掄起板凳扁擔就上了。
要把死這些賊。
“哎喲！打錯了，打到我了，你們別激動啊！哎喲～”
張建國護着臉鑽出包圍，一邊喊，就這麼一會功夫，他都被打得滿頭包，身上捱了好幾下。
真是，誤傷了啊！
可惜，打紅了眼的人哪裡會管他，只管使勁往地上躺着的人招呼，快了偷糧，不讓他們活，先不讓你活。
去年糧食被偷的事還歷歷在目，雖然最後兩個知青擔下了所有，他們能事不關己。
但是，現在呢，事關種糧，誰也不能置身事外。
一兩個人的利益他們可以坐璧上觀，如今關係到整個大隊，他們就同仇敵愾了。
紀青嵐和韓遠軍站在人羣最後，聽着裡面的喊殺聲，兩人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火光映照下，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痛快。
張建國好歹是民兵隊長，見這些人情緒激動，還有越來越多的人跑過來，不得不站出來主持大局。
他喊道：“都別打了，打死人是犯法的。”
可惜，沒人聽他的。
“都住手，再打就真把人打死了，要吃牢飯了。”張建國去拉人，結果被人給反推回來。
都失去理智了，誰還要聽他的。
真是……
無語。
他都是爲了誰。
好歹張書記過來了。
姍姍來遲的張書記看着這亂局，不由臉色一緊，頭皮一麻，指揮着民兵拉人。
大吼道：“都別打了，打死了人都去蹲牢子嗎？這事交給公安處置。”
說道，他又喊兩個民兵連夜騎着車去公安局報案。
紀青嵐看了一眼，向隊長居在沒來，這麼大的事他居然不出現，很反常。
再不來，他兒子就得交待在這裡了。
不過，就算他來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在張書記的主持下，以民兵的努力堅持下，也可能是這些人打夠了，終於散場了。
起初裡面還能聽到幾聲慘叫，求饒，現在已經沒有聲音了。
等到人羣散開後，正中心有六個人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六個人中有一個是向軍，有五個人中有兩個偷偷潛進村裡，另三個在外面接應。
張書記心裡一咯噔，不會真打死了吧！
他忙拿了手電筒，上前去查看。
他彎下腰，低着頭仔細檢查六人，發現幾人都還有氣兒，他不由鬆了一口氣。
只是這六人着實慘了些，都傷成發麪饅頭了，他爹媽來了都不見得認識。
張書記不由指責周圍拿着傢什的行兇者：“我說你們什麼好？把人打成這樣，公安局萬一找你們要醫藥費怎麼辦？”
“不是我，我沒打，你別冤枉我。”老實巴焦的莊稼漢子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搖頭，齊齊後退兩步。
張書記……
你們把作案工具上的血跡洗乾淨了再說這話。
“張叔，救我。”他身後躺着的人突然叫了一聲，聲音氣若游絲，愰愰悠悠伸出手去拉張書記的褲腿。
張書記那張佈滿是褶皺的臉狠狠擠成一團菊花，他飛一樣跳開，靈活得像二十歲的大小夥子。
張建國一腳踢來，將人踢翻了個滾：“敢偷襲我爹，打不死你。”
張建國無情換腿狠狠踢了幾腳，每次正巧又剛剛好將對方要出口的話打斷。
向軍噴出兩口鮮血，眼淚鼻涕一起流，最後纔有機會說出話來：“我是向軍，救我。”
此話一出，場面都安靜了，張書記怔愣當場，就是那些拿着武器參與圍毆的人都蒙了。
他說啥來着？
他說他是誰？
“你居然敢冒衝向軍，我打不死你。”張建國反應過來，又氣急敗壞地踢了向軍幾腳，被反應過來的張書記拉住了。
張書記打着手電，把開光調到最大，睜着老眼昏花的眼睛努力想看清對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