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周半夏爲了避開又突然不想再嘗一嘗臭鹹菜的極力扯遠話題,顧文軒忍笑傾聽着陪她邁進書房。
書房裡面,書案還是保持原狀,但炕上以及炕桌上就亂了套。
一小摞一大摞的冊子散落着,算盤和幾個鎮紙挨個壓着歪歪斜斜的紙張,筆洗裡面塞着一把的毛筆。
嘶~
這是離開的時候有多麼急不可待,連硃砂墨汁裡面都混進了黑墨汁。
“瞅啥,我不是聽到大嫂回來喊我麼,自然要先下炕去窗口應一聲,然後看娘她們也一起回來了——”
“誤以爲老太太也一起來了,哪能不趕緊出去給老太太請安。”顧文軒接過話茬,“我這個理由可充分?”
“事實就是如此。再說,我不是也想在你表現表現我有多忙,否則我何必擺着不動,讓麥黃收拾一下不就行了。”
“對,你太不容易了。”顧文軒繃不住笑了,“放着我來好了,聽話,你先給我安心坐在椅子上等着。”
周半夏攤手,後退一步側身入座到炕前圈椅上,邊看着顧文軒整理,邊提醒現在哪些還不能收起來。
炕上東西是不少,但收拾整理起來也快。
顧文軒這邊將最後還沒有清洗乾淨的毛筆給放到一旁與炕頭平行的畫案上面擺放着的筆架上,外面有動靜了。
外面院子裡,告辭離開的王氏婆媳二人和方氏等人就說笑着雪停了,老天爺都知不留客,讓大傢伙趕緊各回各家。
顧文軒就只見他媳婦坐不住了,一個不提防,她就溜到窗前,喊着三嬸老嬸的,嬌滴滴地來一句。
——咋不等她又走了呢。
把你給閒的,如今都不挑食了,什麼瓜都想吃,哪有瓜就想往哪兒湊上前,妥妥一個小號的小田氏。
他大伯母小田氏就是這樣子的,哪有熱鬧往哪兒湊,剛開始還帶耳不帶嘴,後來不得了,光帶一張嘴了。
周半夏笑噴。
什麼跟什麼,說她隨母還情有可原,還非拿小田氏舉例不可了,她和小田氏還是有着本質上區別的。
再不挑食,她吃的瓜,還沒有吃到傻瓜,可小田氏自家的瓜都跑進外人家,看着是甜的,內裡連傻瓜都不如。
“那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說的就是你大伯,一個大老爺們居然連打架都打不過。在自己家都被拖到外面。”
“不是拖,是拽,是被拽到頭髮了。”顧文軒一本正經地糾正用詞之後,“關鍵他還是大孝子。
士可如辱,不可斷一根髮絲,‘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纔是他輸了的緣故,可不能冤枉他。”
“他還用得了人冤枉?”周半夏斜倪着顧文軒,想想不放心,側耳聽了聽周圍動靜,還好,無人。
不是,還是有人的。
聽動靜,差不多在正院廊前的位置,她婆婆和大兒媳就正在竊竊私語來着。
只不過和書房有些距離,她能聽得見是她耳力明銳,但輪到她婆婆婆媳二人肯定聽不見她兩口子在屋裡笑什麼。
方纔,馬珊就很小聲很小聲地問婆婆,她兩口子躲書房裡頭樂啥?
婆婆回答一準見你三嬸她們回去了,六郎把在外聽說了你爺爺咋幫你大伯打架說給三丫聽,小兩口笑瘋了。
周半夏和顧文軒相視一眼,又不由笑了,“娘說的是老爺子拉偏架,據三嬸之前所說,大傢伙都瞅見了。
估計這也是左鄰右舍不上前把他們拉開的原因之一,聽說一直到老院那邊圍觀的人散了也無人提起讓董大夫看看。”
顧文軒倒不曾聽說,包括他老子也不曾提起老爺子拉偏架,此時聞言,他有些意外,又不奇怪。
憑老爺子爲人,是能幹出來。
要不是三郎和四郎不在家,剩下三個兒子當時也不在場,老爺子就不是沒有可能不讓兒子孫子一起動手。
“對了,我差點忘了,你大小是秀才,老爺子不可能不知你這兩天在家,他怎麼沒派人去作坊喊你壓陣?
不可能啊,好事,可能會想不到你,出錢出力的時候還能想不到?是之前已經派人去找你,你有意避開了?”
顧文軒搖頭,“顧揚文在場,他不會找我,有,他也是讓老太太找你,可你如今有雙身子又不一樣。
老爺子不單被大爺爺警告了,咱爹之前不在家外出期間,連叔祖都喊老爺子這個侄子上門警告了。
說老爺子拿大禍害咱們小兩口,即使咱爹不過繼,他是老爺子老叔,有的是資格教訓老爺子。
老爺子那人,要是咱爹跟以往一樣還慣着他,他不會怕叔祖,但咱爹如今的態度,他不會看不出來。
加上族裡長輩都站咱們兩口子這邊,還等我中舉,等你爲族人謀利,不會讓他拖咱們兩口子後腿。
如此一來,除非顧大郎的發展有朝一日超過我,老爺子是輕易不會再找我了,他知道我和他感情不深。
我於他而言,差不多就是好刀用在刀刃上這個意義,他不到有事情實在扛不住,不會找我幫忙。
無關他長子,好比說這回,他長子會不會告之他和那寡婦有首尾,我要沒看錯人的話,我的作用?”
賣啥關子!
“我如今在他的心裡應該就是保命用的,不是保任何人,是保他自己晚年,只有我能讓他安享晚年。”
周半夏張嘴。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顧文軒擡右手,“事到如今,我不信他還看不出來他的好大孫孝心有限。
十幾個孫子裡頭,可以說就數咱們兩口子條件最好,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而且咱們還有個致命的弱點。
要名聲,只要我們愛惜羽毛,就不敢不孝,稍稍鬆手,足矣讓他安享晚年,我們就成了他想留的最後退路。”
周半夏不得承認顧文軒此番推測準確率極高,問題是,“你會不會太高看老爺子,他有此遠見的眼光?”
“三個臭皮匠能頂一個諸葛亮,他身邊老太太會吹枕頭風,還有大爺爺和二爺爺也會時常提醒他。
之前或許聽不進去,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是什麼情況,分家書在那裡擺着,按照分家書,他能得到什麼?
有這一年福利差異,像他這種人,即使身邊無人再三提醒,他都不會不放心裡琢磨如何最大利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