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喜隊來的比顧二柱想象的還要快,前兩天他剛和親家說笑要早點準備賞銀,免得到時候亂了手腳。
正午,驕陽烈日。
屋裡屋外陣陣熱浪,烤的人汗流浹背。
顧二柱放下筷子出來,站在正堂門口,正尋思着要不要去河裡泡一泡,隱隱約約地好像聽到吹吹打打的聲音。
“老爺,大喜!……老爺、太太,大喜!……老爺、太太,大喜,二少爺中了,二少爺中了……”
中了?
還真是報喜隊來了?
“媳婦,快,報喜隊上門了!”話剛落下,顧二柱撒腿往外跑,差點和從前院衝進來的餘財撞了個正着。
什麼老爺不老爺的,當家老爺的面子也不要了。
吆喝着餘財快帶人搬銅錢去前院等着,自己繼續往外跑。
清河村沸騰。
今年居然一下子中了四個秀才,小三元還是他們村的。
“快,快拉住二柱子。”
顧二爺冷靜多了。
他自認起碼比得知不止顧文軒中小三元,連他親孫子顧文鈺也中了秀才的大哥(顧族長)要冷靜多了。
好忙的,讓兒子侄子們攔住想往村口跑的侄子,還要時刻關注喜極而泣的大哥會不會“中暑”暈倒。
“來了,來了。”
“顧案首家就在前頭。”
案首?
又是第一名?
他家六郎真成小三元了?
顧二柱連想都不敢想,上萬人的童生中,他家六郎能中個廩生的名額就要謝天謝地了。
當年他大哥是如何考院試的,他再清楚不過,童生人海人山,好幾回有府案首都失手排在五十名外。
小三元那是什麼讀書人能考中的,大梁建國以來青陽縣也就出個趙老大,如今他家六郎竟然又是案首?
“二柱子!”
這個節骨眼上還犯迷糊呢,顧二爺恨不得當衆給侄子一個耳光子,好把侄子給打醒了。
從縣城和報喜隊一起趕回來的顧揚青哭笑不得地大喊,“武爺,武哥,我的好武哥,快接喜報啊,我爹要踹你了。”
顧二柱頓時打了個激靈,滿臉漲紅着地挖自己右朵,緊緊盯着紅衣衙差,顫抖着問道,“能不能再說一遍?”
報喜的紅衣衙差見多了中試的人家乍然狂喜之下說不完的各種各樣反應,早已見多不怪。
在周圍響起的善意大笑聲,他再次大聲地唱道:“恭喜貴府二爺顧文軒高中嘉和十五年真定府院試案首!
此後中舉高中解元,會試高中會元,金鑾殿上點狀元,六元及第大登科!”
“好!”
在一片喝彩聲中,紅衣衙差雙手奉上喜報。
喜報上面蓋着硃紅大印,半點都做不了假的。
顧二柱雙手舉着喜報,吐了口氣,深了口氣,再吐了口氣,扯開嗓門:“媳婦,快,加倍喜錢,請差官大人吃酒!”
紅衣衙差大喜,又說了一堆金榜題名,蟾宮折桂的吉祥話,幹他們這一行的說的老溜了。
不負他所望,餘財就端上了一個木托盤。
木托盤上有亮閃閃的十個五兩重的銀錠,十來個荷包香囊。
一旁的顧大昌時刻不忘周半夏吩咐,到了報喜隊上門那天是她公公婆婆最值得自傲的一天,先讓她公公婆婆給賞銀,再給報喜隊每一人發一個紅布袋。
這邊紅衣衙差接過木托盤的賞銀,那邊又有機靈的小廝上前遞給一個紅布袋,接着挨個派發紅布袋。
凡是報喜隊成員,包括禮房派來的工匠,除領頭的紅衣衙差和另兩位本縣縣衙衙役收到的紅布袋裡面多了十兩和五兩不等的銀錠,人人領到裝有兩個約有五兩重銀瓜子的荷包,兩個喜餅。
顧大昌見紅袋子已經全部分下去,趕緊拉一旁傻樂着的餘財擡起裝有銅錢的木箱走近顧二柱。
顧二柱這會兒回醒了,雙手狠狠地抓一大把銅錢,撒銅錢的同時,他興高采烈地喊着快放鞭炮。
隨着他這一聲令下,霎時響起噼裡啪啦的鞭炮聲,而縣衙禮房派來的工匠也在顧家門口左右兩側豎立了石旗杆。
大梁凡是中功名的讀書人,大門口左右兩側均會豎立石旗杆,所轄衙門的禮房會根據功名級別高低派工匠安裝。
秀才功名的爲一對一丈六高的石旗杆,石旗杆底座爲四方形;柱身中部鐫刻立杆年份、旗杆主人身份姓名;旗杆頂端雕有一支毛筆。
等中舉,石旗杆頂端雕就有兩支筆。
連祠堂大門外和祖墳上都可以立起兩根頂端各雕有兩支筆的石旗杆。
不但家族有體面,連過世的祖宗也光榮。
在顧家門口豎立石旗杆,插上“捷”字旗子同時,另有二人擡着繫着紅綢緞的大門也在“改換門庭”。
顧大昌又忙不迭的上前挨個發裝有銀錁子的荷包,連聲道謝之餘不忘讓師傅們幫忙把臺階也修整一下。
聽說顧文軒居然中了小三元的顧老爺子落後一步趕來,目光緊緊盯着插上“捷”字旗子的兩根石旗杆。
看着上面隨風飄揚的“捷”字大紅旗,再看了看修整一番之後的氣派正門,顧老爺子面朝祖墳方向跪下磕頭。
這一下可把顧二柱嚇到了,顧不上趕去周家看有啥能搭把手的地方,他下意識的就跑到他老子身後跪下。
顧老四見狀拉上顧三柱跪在顧二柱身旁,呼啦啦的一下子,在場的顧五郎等人有一個是一個的都跪到後面。
劉氏傻眼。
瞅了瞅周圍。
還好大夥都跟報喜隊跑去親家他們家了,連孩子大爺爺二爺爺等人都先回家等着報喜隊上門了。
只是,老爺子這是又想幹嘛來着,還真當她家六郎中小三元是他們老顧家列祖列宗顯靈不成?
真要是列祖列宗顯靈,哪來的老臉唱着他教出來的孫子光宗耀祖什麼的,他們早託夢捶你個不孝子孫了。
讓你偏心眼,偏到沒邊!
要不是三丫,她家六郎可沒有這一天。
顧老太拍了拍劉氏的胳膊,“是我錯了。
家有賢妻旺三代,老二媳婦,你是個好兒媳、好媳婦,好母親!”
劉氏的眼淚一下子冒出來,就像斷線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
不是的。
若無三丫,差一點,她的六郎!
她不是一個好母親,人家的孩子能子憑母貴,她的六郎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差點就被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