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覺得頭腦還並不怎麼清醒,有點昏沉。
環顧四周,他能看到自己正處於一片由青石、綠道、藤蔓和鮮花組成的廢墟當中,淡橙色的陽光順着窗口當中投射進來,將四周的廢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金色。
瞧着暖和、舒心。
胡文覺得這裡稍顯眼熟,自己似乎曾經在什麼時候來過此處、看過這裡。
可他蒐羅起來了自己的記憶,卻又實在是對照不出來具體的位置。
“入夢術?”
當這念頭從腦中閃出之後,胡文之前籠罩在腦海當中的那一層薄紗正以極快的速度消散,他的腦子也瞬間清明瞭過來。
微微皺眉。
他聽過這門術法,這是個專門控夢的手段,能以自己的意識進入他人夢中,心念善者會通過入夢術和他人談話,心念惡者都會在夢中持刀傷人。
中招之人若是七魄中屍狗強力者,可用屍狗犬吠,逼退來犯惡人;若是屍狗疲弱,那便會被挖去魂魄,是叫魂的把戲。
不過目前來看,此處夢境還算柔和,並不像是有誰使方子來害自己。
便向前一拱手,朗聲對着周圍道:
“哪路英雄夢中請我?可否出面一見?”
他聲音很響,傳的很遠,在這整片的廢墟當中迴盪。
可又等了良久,卻不見任何人出來。
“不出來嗎?”胡文喃喃自語一句,忽然莽着頭就朝旁邊牆壁上撞了過去。
“嘭!”
聲音極響,胡文被一頭直接頂了回來,一屁股坐到地面上。
他揉着腦袋,眼神當中露出些疑惑。
不疼,確實是夢。
但爲什麼沒醒?
剛纔胡文並非是突然犯了什麼神經胡亂瞎撞,而是嘗試着讓自己出夢。
被人控制夢境總歸會有些危險,與其去尋找不知道躲在什麼地方的夢中主人,倒不如想些辦法讓自己清醒過來找道長求安全。
威王曾經教過他,在夢中驚醒無外乎三個方法,一是墜落,二是驚嚇,三是強大的刺激。
這裡是平地,肯定沒辦法墜落了。
四周又安靜,見不得什麼嚇人的東西,第二個方法也用不得。
沒辦法,只能嘗試着以頭撞柱,希望自己能夠清醒過來。
可惜失敗了。
眼見着是找不到出去清醒過來的方法,胡文便緊閉着雙眼。
不多時,他的手掌當中就寒光一閃,多出來了一把短刀。
拿着武器,胡文生了些安心感。
乾脆順着這唯一的道路前進,打算瞧一瞧這夢裡深處到底是什麼東西。
踏步前走,胡文微微側目,看着旁側破敗窗沿,剛發現這廢墟外面是靚麗平原,一望無際。
對應不到現實當中任何場景,估計是這場夢的主人只維持了這麼個小地方的景色。
思考中的胡文並沒有發現自己背後暗影中閃出了一道猩紅眼眸,似如獵手,滿目惡意的盯着胡文。
正當胡文收斂心思,繼續前進時,這暗影當中的怪物便噌的一下從影子中竄了出來,眨眼之間便持着利爪到了胡文背後。
胡文聽聞聲音後,幾乎是本能般的向後揮出刀刃。
只見白光劃過,一顆黑色的腦袋直接飛到了半空當中,在打了個幾個旋之後落到了地面上,咕嚕咕嚕的滾着。
垂頭一看,發現是個純黑的怪物。
“果然有問題!”胡文皺眉。
夢境無惡意,但裡面卻有着滿身邪性的怪物!恐怕這長夢還是害人的術方!
不過這玩意不怎麼強,難以威脅到自己。
哼哼冷笑一聲,胡文覺着對方可能是太小瞧自己了,他再怎麼說也是個後天的高手,要放就得放些更厲害的進來!
忽然,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從胡文的背後響了起來。
他身體一僵,下意識的回頭一看。
密集的黑影層層迭迭,數量繁多的怪物人挨着人,人擠着人,堆成大團,向前涌動。
好似人流的海洋,要將胡文吞沒!
他寒毛瞬間就連着頭髮炸起來了!
看一眼就知道,光憑自己這點道行,要是真和這羣惡物糾纏起來,不出半炷香他就得被撕成碎片,吞進嘴裡咀嚼。
轉頭就跑!
他直接單手撐住窗沿,一個高跳讓自己從窗戶當中竄了出去,待到他躍出後的一瞬間,胡文便覺得背後傳來了呼嘯的風聲。
宛若洪流的惡物已經追上來了!
幸虧跑的快!
胡文暗自慶幸。
他腳纔剛一落地,就忽然感覺好像是踩到了什麼軟乎乎的東西。
“誒喲!”
女子痛呼從胡文的腳底下傳來。
垂頭一看,發現狐妮正眼淚汪汪的抱着尾巴,仰着頭看着自己。
而在狐妮的背上,金童玉女正抓着她的絨毛,就像是騎着狐狸的騎兵。
“你們怎麼也在這裡!”胡文大驚失色。
“郎君,這裡是哪裡啊?還有你爲啥要踩我?”狐妮委屈巴巴。
胡文現在哪有時間安慰狐妮,耳聽着密集的腳步聲愈發靠近後背,乾脆直接一把抱起狐妮,撒開腿就開始狂奔。
金童玉女只能匆匆抓着狐妮的毛,不讓自己掉下去。
只可惜胡文一個人的腳力着實比不上背後這麼一大羣的怪物,眼見着黑影就快追上自己,卻忽地感覺一陣熱火迎面壓來,燒得周圍空氣滾滾燙。
擡頭一看,心頭大定。
綵衣來了。
可當胡文的目光越過綵衣噴着的火焰,看到那空中巨大的人影之後,胡文的嘴巴也不由得越張越大。
這是左辰道長?!
……
“道長,您這是入夢之術嗎?”胡文擡着頭,看着到了半空中左辰那張大臉,忍不住問道。
“不算是。”
也對,入夢之術怎麼也不可能是這麼個形態。
現如今在夢中失蹤的人已經被找到了一半,現在圍聚在驢爺身邊。
這些普通人皆是滿臉茫然,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而他們當中有好幾個都擡起了頭,看向左辰的方向,眼中滿是驚訝,心中全身震撼,大腿根子都隨着發軟,打着顫就想向着左辰方向跪下,磕倆頭讓他保佑自己。
不少人都聽說書先生講過所謂“身若山,體如天”,可光憑兩句話怎能描述出如此氣勢,時至今日,才總算是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左辰沒顧這些力士,他點了點人數,發現還缺幾個人。
兩個妖王,領路船家,還有幾個力士漢子。
“道長,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綵衣問道:“咱們已經大概走了半個晚上了吧,這個夢境還沒逛完完嗎?”
“彆着急,我已經找到這場夢的源頭了。”
左辰垂目遠視。
“順着這條小路繼續往前走,再行一段路。”
衆人聽得左辰的話,自然不疑有他,順路前進,浩浩蕩蕩。
路中有時候還會冒出來那麼一兩個黑色人影,都被綵衣和胡文解決,沒耽誤前進。
又走了一陣子,這纔看到前方立了一處密集的青石建築,爬滿青藤。
也顯着微光和暖黃。
胡文則是在盯着這片半響,忽然驚呼了一聲:
“是西聯臺!”
“啥?哪?”綵衣歪頭?
“北部要塞旁邊的一處瞭望臺,駐紮人數不多,但挺重要的。裡面的士兵主要負責觀望山中方向是否有黑水惡物翻山而出,繞後偷襲。”胡文解釋道:“它怎麼也在夢裡?”
“這西聯臺就是此夢核心。”左辰道:“這裡被蓋住了,除非把蓋子掀開,否則我視線透不過去,你們先去瞧瞧吧。”
胡文想象了一下左辰自夢境上空伸手摸下,抓住房頂然後往外一扒……
左辰要是真這麼做,夢境肯定會四分五裂。
聽左辰的話,一行人繼續前進,胡文走在隊伍後方護着身邊這些普通人,朝着前方走。
這次路上看不見黑色惡物了,四周的一切都顯得寧靜祥和,胡文左右環顧,內心當中滋生出了些許難言的懷念感。
他小時候的記憶被喚醒。
當時黑水惡物的行動還沒那麼猖獗,威王時不時就會帶着胡文去要塞各處,其中就有西聯臺。
不過這些都已經變成了回憶海洋當中的過往,褪色陳黃。
進入破敗的長廊內,乾淨,整潔,像是勤有人打理,順路前走,繞過了好幾個空房間之後,終於到了長廊最深處。
前方是個碩大的房間,裡面傳出細碎討論聲,像是在喝酒吵鬧,歡快痛飲。
“這裡面在開宴會?”
胡文湊到門邊,側耳傾聽,但隔着門實在聽得不太清晰。
在這詭異夢境當中,有這麼一處歡快地方,反而顯得更加不對勁。
說不準裡面是一羣似人的怪物,正用骨頭當做餐具,痛飲鮮血、腐肉和殘肢。
也說不準裡面是團擰在一起的血肉,用軀幹中伸出的數十隻手胡亂揮動。
未知總是最駭人的,一時間倒是沒人敢開門進去了。
綵衣眼見着別人不行,乾脆自己也親自上。
左手拎劍,右手拎燈,小心翼翼湊到這木門前。
伸腳一蹬!
便是緊跟着喊了一句:
“何人困我等於夢中?”
她把門踹開之後,一眼望進去才發現,這房間當中竟堆了有三十來號人。
其中甚至二十來個都是揹着鐵甲拿着刀刃的兵哥。
“欸?綵衣大姑奶奶?”
就見那朱老八抱着一大塊肉啃,瞧見綵衣,頗爲吃驚。
綵衣嘴角微微抽動。
這裡面的畫面怎麼和她想到有點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