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荒野之後,順着沒什麼人的小路,從太陽剛剛升起一路走到太陽即將落下,終於是回到了靠近豫州城的小鎮子裡。
到了這小鎮之後,齊長安和胡五娘就打算告別離開:
“帶着徒弟出來了一年半,我得回西關城去一趟,把她送回家,我得去找一下另一個徒弟的父母。”胡五娘嘆息道:“他的死和我有關係的,我需得見見他的父母。”
齊長安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回去,他出來這一年半就是爲了找自己的妻子,哪裡有讓妻子自己回去的理由?
這小兩口就想要就此告別。
朱老八也是猶猶豫豫,左辰大概能看得出來對方也想跟着這小兩口一起走,就笑了笑,道:
“這一路上危險,他們倆現在一個身上有傷,一個實力不行,你就跟着他們回去吧。到時候事情辦完了,你來找靖王。我要是沒走的話,你還能碰得上我。我若是走了,三個月後也能在京都見面,不久。”
“行。”朱老八依依不捨,最終卻還是走到了小兩口身邊。
並非是想要從左辰身上討到什麼修煉妙法,只是相伴許久,已生友情。
現今告別,心中自然多有不捨。
“道長,我先走了!以後再見!”
到了小鎮的出鎮路口處,朱老八揮手向左辰告別。
左辰看朱老八走,忽得想起來自己竹簍當中還剩下最後兩葫蘆的猴兒酒,便伸手將酒壺拿了出來。
一個留在自己手裡,一個朝着遠方一拋。
朱老八下意識接住。
左辰打開塞子,舉杯。
朱老八心領神會,也舉杯。
夕陽下,共飲酒。
一生大笑能幾回,斗酒相逢須醉倒。
喝完最後的猴兒酒,朱老八臉色微紅,已是踉踉蹌蹌。
向左辰作揖,轉身,順着已經開始西垂的太陽,走向遠方。
直到徹底看不見朱老八一行人的身影,左辰也輕輕嘆息一聲。
共遊許久,自是友人。
現今朱老八離開,左辰也是多少有些悵然。
不過這份悵然並未在他心中留下多久,隨着下午清新的風,這股悵然便煙消雲散。
現在天色還早,左辰就直接帶着剩下的人朝着豫州城方向行去。
過農田,吹秋風,看稻如浪,太陽西垂,過了許多歸家的農夫,互道兩聲“老鄉好”,才終於瞧見了高聳的城牆。
到城門,守門的士兵瞧了兩眼左辰這一對奇特的人,又拿出了一份通告看了兩眼,表情頓時變得奇怪:
“道長,驢車,還有位姑娘……您可是左辰左道長?”
“是我。”
守城的士兵面露驚訝:
“還真是您!請您稍等,我去找我們統帥。”
左辰應下,被衛兵領到了城牆旁邊的一處小涼棚裡,坐下休息。
關晉萍縮成一團,惴惴不安。
避了這麼多年的藩王,她就像是不適應陽光的小蟲,時到此刻,仍在蜷縮着自己的身體,只要出現些危險就會立刻逃走。
“不必緊張,有我在這裡。”左辰安慰了她兩句:“況且並非所有藩王皆爲惡人,苦海濤濤之下,雖會有心智存異、利慾薰心之賊,也有那些護持一方之人。”
聽左辰話,關晉萍也是苦笑一聲:
“希望靖王是位能護持一方之人。”
“他會是的。”
正待閒聊時,忽然瞧見不遠處走來一俊朗兵哥,留着絡腮鬍須,生着面容剛硬。
好一位守城郎!
這統帥大步走到左辰衆人面前,爽朗大笑:
“左辰道長,久仰大名!在下靖王手下統帥白棠。”
看了一圈左辰身邊人,白棠笑道:
“這位是徐州大姑奶奶,對,就應該是仙家驢爺了。這位是……”
白棠看向關晉萍,關晉萍一時間啞然,不知道該如何介紹自己。
還是左辰給她解的圍:
“她是京師弟子,暫時和我們一併走。”
“竟是京師弟子!”白棠也是吃了一驚,卻並沒有懷疑左辰說的是假話,只是多看了兩眼關晉萍,才道:
“早好幾天之前,靖王大人就告訴我們您可能要過來,我在這裡等了好幾天。都沒見到您,還以爲您不來了呢。”
“本來早幾天應該就能到這裡的。但途中遇到一些事情耽誤了。”
遇到事情?
從港口到豫州城也沒幾天的腳程,外加上豫州延道建城,基本就一條主幹路。
豫州城衛兵也能時時刻刻監視這條主幹路上的情況。
白棠回憶了一下。
最近主幹路上好像沒生什麼禍端,哪裡值得這位道長耽誤這麼長時間?
念頭如此想,白棠卻也沒敢問,只是開口道:“靖王身體不適,沒辦法出來迎接您,便派我過來。您是先在城裡逛一逛,還是直接去見靖王殿下?”
“自然是先去見見靖王。”左辰道:“耽誤了這麼多時間,早該拜訪的。”
“那您隨我來吧。”
白棠在前面領路,一行人在後面跟着,沒走主幹路,專門走了一條旁側小路。
木板鋪底,兩側種樹,鮮花朵朵生,綠茵層層長,看樣子是條專門給行人走的通道。
偶爾能看到幾個在此處溜圈的人,也都是生了發白的鬍子、老態龍鍾。
他們身上穿着官服,應當正在城中任職,瞧見左辰後也是一臉驚訝,連連向他作揖行禮。
“德興鎮縣令送來了書信,告訴我們您要來了,我們提早就做好了準備。現在不少官員都認識您。”
白棠介紹道:
“也多虧了您把那殘卷拿走,要不然的話,那老頭恐怕會迷失在其中,久而久之必定會害了德興鎮的百姓。他也算是知錯能改,靖王陛下罰了他半年的俸祿,讓他好好反省了。”
“鎮子裡那些江湖客呢?”
“鐵騎一去,他們就散開了。那些人只不過是江湖客,一心皆是利益,眼見着拿不到書冊,又不想和鐵騎鬥,就像是驚了弓的鳥,四下散開了。”
“仙陽大會鬧成了這樣,着實可惜。”關晉萍嘆息道:“皆爲利來,皆爲利往,武林人啊,哪還有之前的俠氣。什麼時候仙陽大會才能真的開起來啊。”
“我覺得這仙陽大會日後還是不開爲好。”白棠道:
“俠義人士在武林,殺人不眨眼的混世魔頭也在武林,仙陽大會一開,不光是那些大俠會來,賊人也會過來。當地百姓可就遭難了,每次仙陽大會之後都會死幾個,還是不開的好。”
關晉萍知道白棠說的有道理,心中卻還向着江湖客,便乾脆閉嘴。沒有就這件事情繼續爭論下去。
氣氛變得稍微有些尷尬,誰也沒有繼續說話。
又走了一會兒,終於走到了盡頭,瞧見了扇大門。
門上寫着靖王府三個大字,威風十足。
大門敞開,兩個士兵站崗,偶爾能看到一些文臣武將從大門當中進進出出,像是剛剛離府回家。
瞧起來倒有點像是按時下班的上班族。
“靖王身子骨有些弱,便喜歡讓手下官員在府邸當中辦公,很少出大院,現在正是離府時間,裡面剩下的人應該不多。”
介紹一句,白棠直接帶着左辰一行人進入了大院。
士兵眼見着是統帥來了,自然也沒攔住,只是看了兩眼左辰他們,有些好奇。
進入院內之後,左辰左右瞧了一圈。
整個大院便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
繁碌。
既不像是康王那樣奢靡,也不像是威王那般滿院子的生活氣息。
靖王的大院在左辰看來更像是前世的某些辦公區域,入目就是一個寬拓的大廳,左右兩邊放了兩排桌子,桌子上方既有碳筆也有毛筆,又擺了許多書冊,堆的像是小山。
光是瞧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白日裡定有許多官員聚在此處辦公幹活,相互討論,書寫文案。
“這瞧起來倒不像是個府邸。”
左辰也是難得感慨了一句。
“不止您一位這麼說。”白棠笑道:
“豫州從二十年前遭了劫難之後,時至今日仍沒能恢復元氣,大災小難連綿不斷,靖王大人嘗試了十多年,可着實沒什麼好辦法,後來乾脆廣招賢廣納士,才聚了這麼多文臣過來。
“他們一直想方設法恢復豫州之痕,在此處辦公,時至今日。”
介紹完,白棠招呼了一下正在收拾書桌的侍女,讓其進去叫靖王。
時間不長,左辰就瞧見侍女攙扶着一位消瘦的老人從庭院屋中走了出來。
老人和威王有着三四分神似,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絨毛斗篷,遮掩嚴重的其瘦骨嶙峋的身體。
身體狀況顯然不好,剛走兩步,就要用手掩住嘴輕咳,鬢角也是發白,瞧上去滄桑。
“左道長,我便是李鈺。”老人溫和的擡頭,用稍帶着渾濁的目光看向了左辰:“身體不佳,沒能去親自迎接道長,實屬不該,還請道長見諒。”
“無妨。”
左辰多看了兩眼李鈺。
按照李繼的說法,他這位兄弟李鈺這是要比他小上半歲的,可現在一瞧哪裡像是小了半歲,分明像是大了二三十歲。
而且左辰也能從李鈺的身上清楚的看出來。
他的身體就像是一個漏斗,正不斷的外泄着元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