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安夏前世因落水一病不起,昏迷了七天才醒過來。
唐楚君要強,又不願給兄長添麻煩,愣是一人支撐着給時雲興辦了喪儀,最後還落得個埋怨。
時老夫人和溫姨娘都覺得國公府不給臉,葬禮辦得不夠風光隆重。
唐楚君本就是少言寡語的性子,失子之痛令她更加憂鬱成疾,沒多久也就跟着去了。
但時安夏總是懷疑母親死得蹊蹺,卻沒有證據證明溫姨娘使了手段。
這一世,她想無論如何要讓母親活得久一點,過得快活一些,別被這破落侯府折了命。
時安夏小心扶着唐楚君坐下,又吩咐南雁端來燕窩,親自喂着母親吃。
唐楚君自從得知換子真相,胸口那股鬱氣便舒緩了許多。
如今閒下來,也真覺得餓了,便伸手接過碗,自己小口吃着,“夏兒,你哥哥安頓好了?可有請大夫治傷?”
時安夏笑道,“母親,大伯做事,您還不放心嗎?”
唐楚君聞言,臉紅了紅,眸中劃過一絲傷感,轉瞬又隱去,“你大伯那人,雖是可靠,但畢竟咱們是二房的人。老夫人又不待見你大伯……”
時安夏腦中浮現出大伯時成逸清冷如竹的傲然之姿,與自己父親一比,當真是雲泥之別。
前世,她在深宮中浮浮沉沉,冷宮幾進幾齣。若非這位大伯一家始終如一維護她,替她在宮外奔走打點,想必她斷不可能坐上太后的位置,成爲最後贏家。
那時候她就想,如果大伯是她的親生父親該有多好。大伯就是她的底氣啊。
這一世,該屬於大伯的尊榮,她會原原本本歸還。絕不讓她那爛泥扶不上牆的父親,頂着侯府榮光做着上不得檯面的事。
時安夏思緒飄得有些遠,對上母親探究的目光,甜軟道,“母親,您寬心些。大伯已經按照我說的,把哥哥安置在同安醫館,有申大夫照看着,應該不會有事。我一定讓哥哥光明正大回到您身邊。”
“若是溫姨娘找你要人又該如何?”
時安夏輕輕一挑眉,眼睛彎了彎,“那我得找她要銀子給哥哥治病。”
唐楚君被逗得扯出一絲淺笑,“今日她被你氣得跳腳,想必不會善罷甘休。”
時安夏慢條斯理倒了杯熱茶捧在手中取暖,絲毫不懼,“我就怕她偃旗息鼓,什麼也不幹。”
“夏兒,”唐楚君放下碗,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心疼地瞧着女兒,“你剛落水大病一場,也不宜操勞。後續還有許多麻煩事兒,母親來解決吧。”
時安夏沉吟片刻,反問,“母親當真知道時雲興是個怎樣的人麼?”
“知,知道的……吧?”唐楚君一聽女兒這話,就底氣不足。
無論時雲興是不是她親生兒子,她這些年做母親終究是不太稱職。
因爲時成軒的關係,她對兒女都過於疏忽冷淡。尤其是對這個女兒……更加虧欠。
直到時雲興死了以後,她被刻骨的失子之痛折磨得死去活來。
這才深深明白,無論他們的父親是誰,兒女都是她心底深處最渴望親近的人。
她想了想,回答,“我只知道,興兒是個喜歡投機取巧的孩子……”
時安夏糾正,“那不叫投機取巧,那是胡作非爲。母親,您繼續。”
唐楚君有一種小時候被教養嬤嬤拎出來考覈的感覺,“他喜歡聽別人讚美。”
“不,他只是喜歡聽別人恭維而已。”
“他有些頑劣,不愛讀書。”
“那叫不學無術。”
“他小時候還是有點天分的。”
“那是我哥哥時雲起的天分。他所作的詩文,都出自我哥哥之手。”
“啊?真的?”唐楚君驚喜地叫出聲來。
又想到兒子十六年來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受苦,她卻不自知,不由得淚如雨下。
一時,又哭又笑。
時安夏揉了揉眉心,忽然有點明白,母親爲什麼會被祖母算計而成了她爹時成軒的妻子。
實在是……太缺心眼了啊!
時安夏正色道,“時雲興之所以落水而亡,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此子不止不學無術,胡作非爲,還浪蕩風流,毫無廉恥之心。
早前,他看上了工部主事魏忠實的嫡女魏採菱,卻又嫌對方門第太低,不願明媒正娶,只想收了人家當個小妾。
魏忠實雖只是六品小京官,但也是清清白白的正經人家。
且魏家家風清正,豈容這等登徒子羞辱?別說是小妾,就算八擡大轎迎做正妻,人家都是不願意的。
時雲興那日聽說魏採菱出門去萬佛寺上香,便起了歹心,準備抓了人毀去姑娘的清白。
這般,那姑娘就不得不進侯府做個小妾。
時雲起不知從哪裡得知了消息,匆忙來給時安夏報信,然後一起趕去救人。
誰知剛行至南郊長福道,就見魏採菱跳河了。魏採菱帶來的那幾個丫環也紛紛跳下去,一時河裡到處都是姑娘的尖叫聲。
時雲興仗着水性好,也追下水去。
水流湍急,有個姑娘被水越衝越遠。
時安夏沒多想,沿着岸邊跑了一段,也跳下水,想把那姑娘拉上來。
她跳下去的時候,雖然抓到了姑娘的手,但到底力氣小,根本拉不動。
眼看着兩個姑娘都被水衝得更遠,時雲起慌了,也趕緊跳下水救人。
這一鬧,周圍莊子上的百姓們圍過來看熱鬧,七手八腳把水裡的姑娘們全撈上來。
最後,時安夏才發現,只有時雲興沒上岸。
等到她回府去喊人,打撈上來的只有時雲興的屍首了。
此時窗外寒風凜冽,漫天飛雪迷人眼。時安夏將時雲興的所作所爲,仔仔細細掰開揉碎講給唐楚君聽。
唐楚君驚得半天回不過神來。
她原先並不清楚來龍去脈。
她知道兒子頑劣,不愛讀書,但哪知會無恥到這個份上?更不知道溫姨娘平日裡教他人前一套,背後一套,將她瞞得死死的。
若不是女兒一席話,她可能這輩子都被矇在鼓裡。
她想起來,早前女兒也隱晦提醒過,說哥哥在外行事不妥,希望母親多加約束。
但那時她以爲兒子只是少年頑劣,便嘴上敲打一番。
她不知道的是,轉頭兒子就去把時安夏教訓了一頓,叫她別多管閒事少告狀,否則要她好看。
時安夏見母親不管事,便也歇了心事,看到這瘟神就躲着走。
唐楚君得知真相,覺得羞恥至極。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幹出這種事,與那地痞流氓何異?
連連怒罵,“這逆子!這逆子!他怎麼敢?”
時安夏將一杯熱茶推至唐楚君面前,溫溫一笑,“母親,你這麼激動做什麼?又不是你親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