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兄弟會
帶着用攢下來的冥幣購買的裝備，一高一矮兩隻骷髏離開了“新手村”，朝着南方人類的城鎮前進。
爲了掩人耳目，他們還特意從山下的破敗旅館裡搜刮了兩張牀單，當做斗篷披在身上，姑且算是減弱了一下“驚嚇光環”的驚嚇距離。
當然，是否有效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在地表世界也有一種說法，穿衣服的亡靈比沒穿衣服的更可怕。
就這兩隻骷髏離開旅館不久，一輛馬拉的篷車便急匆匆的趕到了旅館附近，正好與他們擦肩而過。
篷車裡。
坐在末尾木板上的男人隱約看見了什麼，回頭面向車內，緊張地嘀咕了一句。
“頭兒……我剛纔好像看到了什麼東西，好像……是亡靈？”
而且好像還是披着斗篷、僞裝成人類的亡靈！
衆人聽聞此話，頓感背後涼颼颼的，身下更是菊花一緊。
“亡靈？！”
“這裡？！你確定？”
“我……不確定。”那個模樣兇狠的男人臉上露出膽怯的表情，“也許是錯覺吧。”
俗話說心裡有鬼的人格外怕鬼。
像他這種平時不好好祈禱、臨時也不抱聖西斯大腿、隔三差五還把靈魂出賣給惡魔的傢伙，最怕的就是那些半死不活的東西了。
篷車裡議論紛紛。
只有衆人的頭兒，毒蛇幫的老大傑克，陰沉着臉默不作聲。
他比在座的人都清楚，剛纔那根本不是錯覺，他的小弟確實看見了什麼。
畢竟，他最近的確在和亡靈法師做買賣，甚至於他們此刻就在亡靈法師的地盤上。
傑克想過有一天會穿幫，卻沒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與其讓這幫傢伙回去以後嘴瓢亂講，倒不如自己這邊先下手爲強，把他們的嘴徹底堵上。
如此想着，他終於下定了決心，等到篷車停下之後，將駕車的小弟也從前面叫了過來，拉上了篷車的簾子，隨後取出一枚錄像水晶。
“聽着……幹我們這一行總會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而常在河邊走，就沒有不溼鞋的。總有一天，我們也會變成這樣。”
看着突然嚴肅起來的頭兒，衆人都是一陣錯愕，面面相覷的交換着視線，猜測着頭兒到底打算和他們說什麼。
傑克停頓了片刻，將目光投向了躺在篷車中間擔架上的傷員。
那傢伙的名字叫盧米爾，是他的得力手下。小夥子從十六歲開始跟他做事，如今已是二十五六歲，此刻卻奄奄一息的像個衰朽的老頭。
而這一切都是因爲昨天，他們在黑水港交接貨物的時候，遭到了鮫人劫掠者的襲擊！
爲了救自己，這個勇敢的小夥子胸口捱了鮫人劫掠者的魚叉。
那傢伙大概是鮫人的首領，或者部落勇士一類的角色。
那一叉子雖然沒有傷到重要器官，但他的傷口卻怎麼都無法癒合。
不止如此，隨着時間的推移，他整個人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
由於是在走私活動中受的傷，他們沒法去聖西斯的教堂接受牧師的治療。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而是宣誓的那一關就過不了。
雖然雷鳴城的地下街也有服務於他們這些人的黑診所，但那些鍊金術師和草藥師出身的傢伙，對這種附帶有詛咒性質的損傷卻都束手無策。
衰弱的不只是盧米爾，還有他那顆本就不算虔誠的心。
他並不缺錢，也不缺乏力量，卻從未感覺自己是如此的虛弱……甚至連一個忠誠的小夥子都救不了。
而也就在這時，一位老鍊金術師的話意外點醒了他——
‘這種傷只有聖西斯的僕人和以邪惡爲食的傢伙能治得好。’
以邪惡爲食的傢伙……
他剛好就認識那麼一位大人。
“盧米爾是個好孩子，他爲了保護我受了很重的傷，而我們卻無法將他送去聖西斯的教堂。”
“也許在聖西斯的僕人看來，像盧米爾這樣的人是咎由自取，像我們這樣的人都是咎由自取，如果我們老老實實的給領主們交稅，老老實實地在領主們的莊園裡幹活，老老實實的當一隻溫順的綿羊……就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悲劇。”
“但我仍然要說，並不是每一個人生來都在陽光裡，只用重複着聖西斯說過的話就能衣食無憂，甚至連早晨起來嘴裡呼出的空氣都是正義的。”
“有的人一出生就在陰暗的角落，他得拼盡全力才能搏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就像盧米爾這樣的小夥子，就像你們，也包括我。既然生在了地下街，那就只能用地下街的活法，我不認爲這是一種恥辱。就算它是恥辱，也不是我們的恥辱，而是所有人的恥辱。”
“既然聖光照耀不到雷鳴城的每一寸角落，那他至少應該准許那些一出生就在陰溝裡的老鼠們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或者要麼就別讓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
篷車裡前所未有的安靜，只剩下刻意壓抑着節奏的呼吸。
一雙雙眼睛都聚焦在傑克的身上，有錯愕，有沉思，也有迷茫。
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聲音顫抖着說道。
“……頭兒，您想說什麼？”
有人打開了話匣子，很快又有人接上。
“我們永遠支持您……您不必像這樣拐彎抹角。”
看着自己的手下們都是如此的坦誠，傑克有那麼一瞬間爲自己齷齪的想法感到了羞愧。
他居然想握住他們的把柄。
不過——
羞愧歸羞愧，該做的事情他還是必須得做的。
原因無他。
他承擔不起被人揹叛的風險，而坐在這裡的人們也都承擔不起。
哪怕是爲了所有人都安下心來替自己做事，他也必須站在話事人的立場，完成這必不可少的儀式。而作爲自己的誠意，他會跟着他們一起祈禱。
如此一來，也算保證自己不會僅僅出於威脅或者勒索的目的使用這份錄像。
它將作爲他們共同的烙印！
“……我想說的是，除了高高在上的聖西斯之外，也許有更值得我們這樣的人獻上忠誠的對象。”
一名身形魁梧的男人嚥了口唾沫，聲音顫抖着說道。
“比如？”
傑克平靜的說道。
“比如……統治雷鳴城地下世界的魔王。”
魔神太遙遠了。
或許魔王更適合他們……至少那是他隔着牆交流過的人。
這番大逆不道的話語震驚了所有人，甚至就連躺在地上的盧米爾都屏住了呼吸，難以置信地看着那個對自己來說像父親一樣的男人。
傑克卻沒有停頓，而是用平靜的語氣繼續說道。
“我會帶你們見證奇蹟。”
“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們立下誓言……哪怕這份誓言暫時是違心的。”
“而從今往後，我們不再是上下級與主僕，我們將信仰共同的主。我們不只是一個幫派的夥計，更是信仰同一個教派的同胞，情同手足的兄弟。”
“我會像對待家人一樣，對待你們每一個人。”
兄弟會。
他已經想好了這個新組織的名字。
……
魔王的魔法工坊。
羅炎正在翻閱之前在魔王學院上課時記的筆記，忽然沒由的打了個噴嚏。
他最近總是打噴嚏，也不知道又是誰在背後蛐蛐他。
阿拉奇諾斯？
那傢伙應該沒那智商，地穴蜘蛛通常給個洞就滿足了，自己應該滿足了她纔對。
小惡魔？
或許吧……
他在魔王學院待了三年，也沒有完全搞清楚他們的腦回路到底是啥情況，他只聽莉莉絲教授說過那些小傢伙熱衷於惡作劇。
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
如果條件允許，羅炎倒是想弄兩隻小惡魔研究一下，不過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爲接下來的大戰做準備。
此前在和悠悠的交流中，他得知了一條重要的線索。
超凡之力本質上都是一種東西。
既然如此，那爲何他不能使用龍神派的“氣”之力量以及龍語魔法呢？
在對付地龍族這種魔抗肉搏單位的時候，法術殺傷的作用相對有限。
如果條件允許，他倒是想嘗試一下“敵人”的戰鬥方式。
然而就在羅炎將心中的想法付諸行動，嘗試將超凡之力以“氣”的形式注入全身經絡的時候，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卻瞬間爬遍了他的全身，疼得他額前冒出了冷汗。
“治療術……”
迅速中斷了嘗試，羅炎反手一記治療術扔在了自己身上，總算遏制住了那股灼燒一般的撕裂感。
疼！
簡直太特麼疼了！
羅炎匆匆瞥了一眼屬性面板， HP竟然扣了800點！
得虧他的體質屬性有14。
換成一般法師，只怕當場就“瀕死”了。
看着羅炎亂來的嘗試，悠悠着急的圍在他身邊左右亂竄。
“魔王大人……您不能將元素之力注入到自己的身體裡呀，而且這麼雜亂的元素，混合在一起是很危險的！”
“沒事，我控制的好節奏，”羅炎深吸了一口氣，坐在牀上進入冥想狀態，冷靜下來之後思忖着說道，“元素之力？原來如此……”
悠悠是他的神格。
作爲獨立於“凡世”之外的存在，它能夠看見一些他看不見的東西，比如“貼圖”背後的“代碼”……就好像遊戲的debug模式。
在它的視角中，自己注入身體的超凡之力並非是“氣”，仍然是元素之力！並且是將所有亂七八糟的元素全一股腦的塞了進去！
很顯然，自己雖然想象了“氣”的存在，但對於“氣”的理解仍然擺脫不了法師的主觀直覺。
以至於他在構築整個“術式”的時候，調用的依舊是諸元素之神撰寫的關於元素之力的代碼，甚至還融入了冥神的暗能量。
就好像一個常年生活在赤道的人，與生活在寒帶地區的人，對於雨的理解是不同的。
哪怕同樣想象一場暴雨，最終呈現在腦海裡的也會是不同的形狀。
而如果將錯誤的代碼應用在了錯誤的地方，就會導致相應的反噬！
對於這種情況，地獄學術界的解釋是“不虔者的懲戒”。
意思是咒語的本質是一種祈禱，而祈禱者在念咒時三心二意會遭至神靈的懲罰！
而現在，羅炎卻有了新的發現！
“和虔誠與否本身無關……跨體系使用魔法可能導致的風險並非來自於神靈的怒火，而是施法者自身無法克服潛意識的障礙，以至於在使用特定咒術的時候錯誤的調用了不匹配的魔法元素！”
比如在魔法語句中使用了“讓火冷卻”、“讓土沸騰”！
比如在“x+y=？”的函數中輸入了（x=a，y=b）！
“換而言之，只要能克服潛意識的障礙，並加以練習……即使是完全不信仰的龍神的法師也能使出龍語魔法！”
本來冒險者們對龍神也談不上信仰。
他的玩家就更不用說了，在擁有了超凡之力之後，只是看個視頻就學會了“斬殺”！
羅炎的心中激動不已，迅速翻開筆記本，找到了之前在魔王學院圖書館抄錄的帶注音的龍語咒語，隨後面向了不遠處的蠟燭。
“悠悠，幫我留意我身上的魔力波動……如果是元素之力，就提醒我停止施法，直到你觀測到之前沒有觀測過的能量。”
“收到！”
悠悠認真地應了一聲，隨後湊近到了羅炎的身旁，仔細觀察着流淌在他身上的能量。
在神靈的注視下，不同種類的能量就像熱成像儀上的光譜圖像一樣，一覽無餘。
回憶着先前與蜥蜴人祭司戰鬥時的情況，羅炎反反覆覆的嘗試着，並根據悠悠地實時彙報，如抽絲剝繭一般地將那混雜的能量分離，竭盡全力地想象身爲一條巨龍的自己。
在第N次失敗之後，他終於漸漸找到了一絲感覺。
而流淌在他身上的能量，也逐漸變得與之前不同了起來。
那股能量不同於世間任何一種元素，就好像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特別的存在！
不只是羅炎察覺到了自己身上氣場的改變，就連飄在一旁的悠悠同樣驚喜地叫出了聲來。
“魔王大人！這次！這次和上次不一樣！”
沒有錯過這來不易的機會，羅炎用威嚴的腔調念出了那句準備已久的咒語——或者說低吼。
“熄滅！”（龍語）
憤怒的情緒噴涌而出。
那古老而威嚴的嗓音彷彿帶着一股特殊的力量，令前一秒還正常燃燒着的蠟燭無風自滅！
那言出法隨的偉力，正是此方世界龍神的威嚴！
而此刻——
這股不容質疑的威嚴，正被一個從未信仰過龍神的人類挑戰並掌握……哪怕這種程度的掌握，距離收放自如的使用還很遙遠。
不容易！
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看着那支熄滅的蠟燭，羅炎興奮地從牀上站了起來，死死握緊了雙拳。
他曾嘗試了無數次都以失敗告終的龍語魔法——
終於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