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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2章 對手相見不相識(完)

第562章 對手相見不相識(完)

張安平面對每一個對手的時候,都是要根據對方的佈局、性格等各項因素要進行人物的心理畫像。

比方說涼透了的冢本清司。

他對其的心理畫像是不貪功不冒進——當時在上海大展拳腳的他,最頭疼的便是這種對手。

於是,他送了冢本清司一樁天大的功勞。

從那以後,冢本清司做事就開始激進了——殺死張世豪這個功勞傍身,他做事想不激進都不行。

這一次面對的對手,他一開始就爲對方畫出了“謹慎小心、狡兔三窟、乾脆果決”的心理畫像,而初次交手後,當他敏銳的感覺到了對手對自己的那股子殺意後,他就順勢而爲,最終在神龍峽佈下了大網。

神龍峽的這張網成功撈了一波大魚,但也成功讓這個在張安平評價中“謹慎小心、乾脆果決”的對手慌了神、出了昏招。

當然,張安平覺得更大的可能是因爲神龍峽轟炸機的損失讓對手進退失措,所以纔出的昏招。

沒錯,在張安平看來陳北山的死,就是對手的昏招。

乾脆果決的解決陳北山(讓其自殺)並沒有錯,但問題是對手太着急了,着急讓陳北山死,反而露出了這個最大的破綻——陳北山不死,他在張安平的設想中,只不過是對手情報組中核心的一員。

但陳北山急匆匆的死了,那張安平就得改變對陳北山的定義了。

此人不僅是核心,甚至極有可能能直接接觸到“獨臂大盜”,所以對手纔在進退失措的情況下,選擇了讓陳北山自盡。

這是爲了掐斷調查,但情急之下出的招,卻也成爲了最大的破綻。

直覺告訴張安平,大魚極有可能就隱藏在三號院——他傾向於“獨臂大盜”在陳北山吃早餐的路上發出了信號約見面,然後在三號院急匆匆的向陳北山下達了“自盡”的指示。

不過到底是不是這樣,還需要調查才能得出結論。

……

雖然陳北山等於“當着”沈飛的面自盡了,但這說到底不是沈飛的失誤,他的能力還是值得肯定的。

在步行前往三號院的路上,他便將三號院所住的九戶人家相關的訊息都一一口述。

他時間捏的很精準,說完正好到了三號院。

因爲是多戶人家合租,院門也沒有關,沈飛見狀便直接打算進去,卻被張安平一把拉回來,在沈飛茫然的神色中,張安平身上的氣勢驟然一變,隨後一馬當先進入了其中。

此時院內的租客都神色哀傷的環繞着一名身着警察制服的警員,七嘴八舌的說着話,無非就是讓警員找找關係,讓重慶的警局重視下陳先生被殺的事,一定要把兇手逮出來。

也就是這時候,張安平進入了院子,他一進門就冷笑:

“抓兇手?開玩笑!你們怕是不知道陳北山是日本人吧?不知道陳北山是日本人藏在重慶的間諜吧!”

這話一出,院內環繞着警員而坐的租戶們瞬間譁然起來。

一名青年漲紅了臉站起來怒道:“你不要亂說,陳先生這麼好的人怎麼可能是小東洋?”

“亂說?呵!”張安平不屑一顧的冷笑着道:“這樁案子我們中統已經接手了!他是不是日諜可不是你說了算——你這麼袒護日諜,難道是你同黨?”

張安平說話間做出了拿人狀,剛說話的青年嚇的一個趔趄,一名飽經風霜的中年人點頭哈腰:

“老總,您別誤會,他不是這個意思——陳先、陳北山竟然是日本人?這太、太驚人。”

張安平收住了拿人的架式,冷哼着說:“嚇人?日本的奸細要是在腦門子上刻着字,那還叫奸細嗎?你們都先各回各家,我要挨個詢問——不準交頭接耳,誰敢交頭接耳誰就是奸細的同黨!”

張安平大呼小叫的樣子着實讓鄭翊“驚悚”,她是真沒想到張長官搖身一變,將中統小特務的形象演繹的淋漓盡致,熟稔的威脅、恐嚇方式,讓她有種張安平就是中統小特務的錯覺。

不過她跟沈飛都是聰明人,見狀立馬“矜持”了起來,擺出了一副我是個長官的樣子——能享受到張長官當狗腿子的待遇,還真……挺爽。

中統這兩個字殺傷力挺大的,普通人又特害怕跟奸細這個字眼扯上關係,忙不迭的紛紛回家,只餘下剛纔的中年漢子愣在當場。

安平·狗腿子·張看着這個漢子,陰惻惻道:“你不回去?難不成你是奸細同黨?”

“老總別誤會,我、我是鄰居,串門的,串門的。”

“串門的?”張安平燦爛的一笑:“那你就繼續串着——在這呆好,敢走半步你就是奸細同黨!”

剛剛還老道的幫人的中年漢子快嚇哭了,第一次知道原來還有比婆娘的黑臉還要恐怖的表情。

張安平不再理會中年漢子,而是肆意的打量着正在倉惶回各自屋裡的租客,又出聲道:

“喂,你站住——就你,穿警服的!”

他喚住的對象是租客中唯一一個穿警服的,待對方駐步後他上前打量着問:“兄弟,哪個警局的?叫什麼名字?我怎麼瞅着挺眼生的?”

看到這一幕的鄭翊心說不管哪個警局的,您瞅見誰都眼生吧?

警員淡淡的道:

“較場口警局,吳煒。”

“吳煒?嘿,這名字好啊!跟吳用一樣。”

吳煒聞言皺眉:“我對水滸不感興趣。”

“先到你房子坐坐——沈長官、楊科長,請進。”張安平將狗腿子的形象扮演的非常出色,在讓沈飛和鄭翊坐下的時候,還特意拿袖子擦了擦凳子。

沈飛坐下後非常默契的道:“安豪,你來問吧,我和楊科長聽着就行。”

得虧張安平的馬甲多,沈飛臨時性的湊了一個名字。

吳煒對於闖入自己租屋的不速之客顯得很不高興,情緒是明顯外露的那種。

但張安平卻恍若未覺,用挑剔的目光在租屋內打量了一番後,便用挑釁的口吻道:“老吳啊,你這日子過得不咋滴啊,較場口警局是個肥差啊,怎麼到你跟前成清水衙門了?”

吳煒不答,但流露的出的厭惡卻很明顯。

張安平又碎碎嘴似的說了一通,吳煒明顯不耐煩了,在快要爆發的時候,他才進入了“正題”,開始向吳煒瞭解起陳北山。

在吳煒的回答中,用到了陳北山是一個好人的看法,對於陳北山是日諜這回事,他好幾次在話語中透漏着懷疑,質疑中統卻不好明說的意味非常的明顯。

他甚至無意中說自己和陳北山關係比較親近。

之後張安平又問起了這間院子裡其他租戶的情況,吳煒也雖然已經顯得不耐煩了,但還是一一做出了回答。

問到後面,張安平找機會給沈飛使了眼色,沈飛會意,不耐煩的打斷了張安平絮絮叨叨的問話,示意去下一戶人家了。

張安平這才作罷,在結束問話前以叮囑的口吻說道:

“你最近最好是別離開了重慶,要不然就把你當奸細同黨——我們上峰可是懷疑你們這個院裡有奸細的同黨!”

說罷,張安平就狗腿似的尾隨着鄭翊和沈飛離開。

隨後展開了對下一家的詢問。

被張安平“釘”在院子裡的中年人,哭喪着臉等待張安平的安排,張安平卻刻意不做理會,直接無視了對方。

院子裡的九戶人家,倒是把天南海北給湊全了。

從身份上看,除了比較特殊的吳煒外,其他人都是躲避戰爭而遷徙到重慶的苦命人,從事的都是各行各業,其中最苦命的要屬從山東遷徙而來的一對夫婦了——唯一的兒子在轟炸中被波及,因爲掏不起手術費,現在已經從醫院裡帶回來家裡了,躺在牀上用中藥吊着命。

縱然是沈飛和鄭翊,在聽着這對夫婦中的婦人講述、看着孩子在牀上的樣子,都倍感心酸。

若不是張安平在,他們倆甚至有掏錢的衝動。

這番折騰足足花了四個多小時才結束,隨後便將在院子裡“釘”了四個小時的倒黴中年人以問訊的名義帶走了。

但張安平並沒有真的回去,而是在離開了三號院後便讓人將倒黴中年人帶去秘密據點,他則帶着沈飛和鄭翊來到了監視組在三號院周圍的監控點。

坐下以後張安平問鄭翊和沈飛:

“九戶人家一一走訪了,有什麼想法沒?”

沈飛和鄭翊紛紛搖頭:“沒有頭緒。”

四個小時,張安平以碎碎嘴的方式問訊九戶人家,他們倆在後面暗中觀察,並沒有發現可疑的地方。

張安平見狀,搖了搖頭道:“我其實很想繼續放線釣一陣魚的。”

“可是……有些事,真的沒法眼睜睜的看着啊!”

沈飛驚喜道:“區座,您有發現?”

張安平沒有賣關子:“山東夫婦。”

沈飛和鄭翊震驚的看着張安平——九戶人家中,只有一戶山東夫婦,就是孩子在爆炸中被波及無錢醫治而在家裡熬時間的那戶人家。

問訊的時候男人不在,全程只有婦人。

“她有問題?”鄭翊愕然的看着張安平。

她無法想象,這戶人家的孩子在爆炸中被波及成那樣了,婦人整日的以淚洗面,雖然沒見到男人,但在問訊中所有人都稱男人爲了給孩子治病拼了命的掙錢——這戶人家竟然是奸細?

張安平沒有解釋,只是下令道:

“等男人回來後快速拿下——鄭翊,你安排個醫院,回頭將小男孩送去治療,沈飛,你回頭跟吳煒聯繫下,以中統的名義將他收編爲編外人員。”

“是!”

兩人見張安平不願意解釋便立刻應是。

張安平則一臉冰冷的坐着,目光無神的望向了窗外。

其實婦人回答的時候沒有任何的破綻,張安平起初並沒有任何發現,但一個細節讓他反應過來後心神俱震。

這個婦人不斷的垂淚,前言不搭後語的表述中,滿是對悲慘命運的批判和憤恨,對獨子淒涼命運的不甘——可就這麼一個在言語中表達了對獨子無盡寵愛的婦人,在張安平延長時間的問訊中,扭頭望向躺在牀上的孩子的次數只有區區的四次。

甚至期間只起身看過一次。

已經爲人父的張安平,回家後哪怕是思考工作,只要聽到希希的一點異響就要跑出去看看——哪怕他聽力驚人,可以輕易的分辨響動的緣由,但還是不由自主的要去看一看。

而這個婦人呢?孩子輕聲的呻吟,都無法打斷她對悲慘命運的哭訴——大概是入戲太深了,以至於忘了一個不願捨棄孩子的婦人,面對生命垂危的孩子應該是什麼樣的表現!

也就是這個細節讓張安平反應了過來,也讓他對這個荒唐的時代、讓他對這對夫婦充滿了殺意。

他要親自審訊這一對魔鬼。

至於吳煒,他並沒有發現這個普普通通的小警員有什麼不對勁,但他本能的感覺到不妥。

一個抗拒特務、在這個悲苦的時代中恪守着善良的人,是值得尊敬的,張安平尊敬這樣的人,可這個操蛋的時代中,真的有人可以善良到像吳煒這樣麼?

也正是這一絲的不妥,讓他決意試探試探這個小警員。

這才安排沈飛以中統的名義將對方發展爲編外人員。

……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在夜幕降臨的時候,監視組的特工彙報:

“人來了。”

假寐的張安平睜眼:“鄭翊,你去抓人——用中統的名義抓人。”

“是。”

鄭翊應是,隨後帶着四人的“醫療組”離開監視點,來到了三號院。

特務抓人,最忌諱的就是氣勢洶洶,遠遠就將惡意表現出來——很多重要的奸細隨身都攜帶着足以輕易將自己致死的毒藥,爲的就是避免被抓捕,甚至還有人揹着手雷,一旦過早的暴露惡意,極有可能還會吃到“地瓜”。

所以鄭翊這次抓人的時候,是帶着笑意去的。

她進去的時候就直接喊這對山東夫婦,稱自己爲他們的孩子聯繫了醫院,煞有其事的向這對夫婦介紹身邊的“大夫”。

當“醫療組”和這對夫婦靠近後,大夫打扮的四人突然發難,同時對夫婦兩人動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布團塞入對方的嘴巴後才把兩人放倒,緊接着就開始了捆綁。

突然間的鉅變讓院子裡聽聞喜訊而涌出來的租戶們愕然,上了一個下午班回來的吳煒,也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緊接着才撲上前去要詢問什麼,卻被卡着點進來的沈飛一把摟住:

“吳警官,進去聊聊。”

吳煒的身體一僵,機械的隨着沈飛進了自己租住的屋子。

完成了抓捕的鄭翊,將臉上的笑意隱去,進屋將才四歲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抱起來,看着孩子渾身的繃帶和灰暗的眼神,鄭翊厲聲道:

“把這對畜生押走——通知司機,把車開過來,帶我去醫院。”

院內的租戶膽戰心驚的看着這一幕,不明真相的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着這對苦命的夫婦被白天來過、凶神惡煞的特務抓捕,看着那個女特務將孩子抱走,出於人性的善良,壯着膽子想要出來用微弱的力量阻止。

但更多魚貫而入的武裝特務卻擊碎了他們鼓起來的勇氣。

……

秘密據點,張安平手裡把玩着一柄匕首,整個人散發着陰冷的味道。

而在他的眼前,這是被捆縛的“山東夫婦”,兩人的嘴巴被塞着,雙目中全是驚恐。

但張安平卻始終沒有審訊,只是一直把玩着手中的匕首。

叮鈴鈴

刺耳的電話鈴響了起來,張安平接起電話。

鄭翊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聲音無比的激憤:

“區座,大夫說孩子體內有大量的鎮定類藥物成分,另外,傷勢確定不是因爲爆炸引起的,是、是人爲的。”

身爲特工,其實鄭翊見慣了黑暗,在這個操蛋的時代中,死亡和悲慘,多到數不勝數。

可是,當孩子身上的繃帶被揭開,慘絕人寰的傷勢出現在她面前後,她還是倒吸冷氣。

“我知道了。”

張安平掛斷電話,目光陰冷的望向了被綁着的夫婦。

他用嫺熟的日語說道:

“我叫張世豪。”

“我現在向你們介紹一種中國古代的刑罰,名曰:凌遲……”

……

時間往回撥半個小時。

吳煒的屋內,沈飛笑吟吟的拿出了一張紙:

“吳警官,簽了它,從今晚後你就領兩份薪水。”

吳煒看着這份自願加入中統的申明,心中稍稍安定。

身上的冷意去了幾分,他遂倔強道:“我要是不籤呢?”

“不籤?哦,那也沒什麼關係,頂多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們加大排查力度,吳警官你身爲黨國的警務人員,自然是有義務配合我們中統進行反奸調查的——”

沈飛靠近吳煒,用微小的聲音道:“這個調查的時間就不說準了,可能是十天,也可能是……一年半載半年。”

“吳警官你覺得到時候警局還有你的位置麼?”

吳煒深呼吸,像是壓制着憤怒,在一陣沉默後,他問:“爲什麼找我?”

“男人最矛盾的兩件事是拉良爲娼、勸娼從良……”沈飛幽幽的道:

“而我,也喜歡這麼幹。”

吳煒的眼中閃過惱意,但在一陣之後,他拾起筆,刷刷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纔對嘛,吳警官你以後就會發現,擁有一層中統的身份是多麼美妙的事——好了,我告辭了。”

沈飛滿意的起身,拿起申明就走,但在門口的時候他又停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吳煒:

“對了,忘記說了,雖然揪出了一戶奸細,但你們這個院子太邪門了,大概率是還有奸細的,就得麻煩吳警官多盯着些,有任何風吹草動,記得找我彙報。”

“放心,不會少了你額外的報酬。”

說罷,沈飛這一次才真的離開了。

在沈飛離開了很久以後,吳煒才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此時的他心亂如麻。

自己佈置的後手,連北山仁八都不知道的後手,就這麼輕易的被揪出來了。

而自己,又莫名其妙的加入到了中統。

他感覺自己彷彿被濃濃的陰影籠罩了起來。

“張……世豪,是、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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