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鬧着耍
芳娥把點心送進端敬殿內殿後,轉頭就去見了邵妃。
反正宮女平常不住在端敬殿內,正好當天張玗又不想再看到她,等於說她有了一段比較長的假期,因爲當晚和來日並不是她輪值。
啓祥宮。
“宸妃娘娘,事情就是這樣,太子妃在東宮內顯得無所事事,很是煩悶無趣,問了奴婢等人有關如何消遣之事。奴婢不知該如何作答……”
芳娥把這幾天經歷的事,尤其涉及張玗的情況,如實跟邵妃講了。
邵妃畢竟沒有萬妃的頭腦和狠辣,在宮裡也沒有相應的地位支撐,她現在所想,就是通過萬貴妃餘威,把自己的兒子扶到太子之位上。
此時啓祥宮後殿,正有一個人偷聽。
乃樑芳。
他不是故意藏在這兒竊取機密,而是最近經常跑到邵妃跟前獻殷勤,以期鞏固跟邵妃的同盟關係,這次只是事有湊巧。
邵妃道:“太子妃初入宮門,心中有所煩悶,也是理所應當之事。想當初本宮入宮時,也如她這般,只是這兩年才適應不少。”
芳娥一聽,好傢伙,你居然同情你在宮裡的敵人?
這是什麼情況?
她不知道的是,邵妃對於入宮這件事一直抱有遺憾。
因爲邵妃是宮裡所有後妃中最不情願留在皇宮內苑的,史書記載,其臨死前已貴爲“太皇太后”,特地讓她的大孫子嘉靖帝朱厚熜下旨,免去江南女子遴選入宮之事,算是遺恩鄉里。
“她還說什麼了?”
邵妃突然對這個剛入宮的“兒媳婦”,生出了幾分興趣。
“沒……沒了。”
先前的話,已經把芳娥給徹底整不會了,現在甚至有點無語。
“也罷。”
邵妃一揮手,道,“回去後好好當差,非大事無須到本宮這裡來彙報……跪安吧。”
等芳娥走後,樑芳從後殿出來。
邵妃在樑芳面前態度顯得很謙和,她也知道,好姐姐萬貞兒已作古,宮裡宮外能幫上她的人越來越少,而與太子矛盾衝突日益激化、誠心實意幫她的只剩下樑芳了。
“宸妃娘娘,看來東宮這個太子妃,有些不甘平庸,將來或成隱患。”樑芳對先前芳娥的彙報做了一番總結。
邵妃卻有些不以爲然,微微搖頭:“進了深宮內苑,煩悶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就像本宮,長居在此,聖顏難慕幾回,有些清苦甚至私下裡有一點想法,不足爲奇。”
樑芳皺眉。
萬貴妃是那種進取心和控制慾都非常強的女人,後宮皆由她做主。
邵妃卻是另外一種性格,很會討好人,把萬貴妃和皇帝都哄得舒舒服服,就是在矛頭對外這方面不夠尖銳。
樑芳警告道:“娘娘,太子身邊的人,都是咱的對手,切不可掉以輕心。”
這是在提醒邵妃,現在是你講同情心、同理心的時候嗎?敵人的妻子,當然是我們的敵人。
“嗯。”
邵妃頷首,“樑公公,最近有什麼需要本宮幫忙的嗎?本宮家眷在京師,雖幫不上什麼大忙,但有需要的話也可以供你差遣。另外,宮裡邊有什麼事,你不方便向陛下稟報,也可以跟本宮提出來,本宮自會擇機轉達。”
邵妃很想跟樑芳保持一種互利互惠的關係。
如今的她在宮裡話語權太低了,即便偶爾獲得侍寢的機會,也遠沒法跟當初的萬貴妃相提並論。
樑芳笑道:“娘娘是否聽到外面一點流言蜚語?請娘娘放寬心,一點小麻煩罷了,奴婢能自行應對。
“倒是娘娘您有時間一定要在陛下面前多提幾句,如今少了萬娘娘推進易儲大計,總不能再沒人說了吧?有時候陛下在這件大事上,還是太過於隨波逐流得過且過了。”
樑芳想要提醒的是,娘娘你要多吹吹枕邊風。
不然,沒人跟皇帝提,你兒子想要登上儲君之位恐怕就真的沒戲了。
“知道了。”
邵妃皺眉不已,“最近陛下染恙在身,我能陪他的機會很少。樑公公可否爲陛下尋覓一些良藥?”
樑芳似乎從中體會到什麼,點頭不已:“奴婢知曉了,陛下乃九天上的真龍,一點小病小災根本不足爲慮……陛下定可長生永存!”
治病那叫本事嗎?
還是多整點兒仙丹妙藥獻上去更加實在,反正皇帝都信這個,誰讓掌權者到最後都追求長生不老呢?
……
……
樑芳見過邵妃,沒有再去御馬監官衙處理積累的事務,而是在日落前分出宮回到家中。
他很想知道韋興審問鄭有銘的進展。
心中抱有極大的期待,路上他就在想,要是回去後韋興能直接給我帶來十幾副望遠鏡,且能讓我告發太子竊占他人功勞,嘖嘖……
可惜美夢常有而美事不常臨。
當他回到家裡問過知客,方知韋興到現在都還沒登門,甚至沒派人前來打招呼。
“這都快一天了?還沒個結果?”
樑芳也覺得納悶兒。
你韋興成不成的先派人來通個氣,有那麼難嗎?
還是說你韋興心思也不純良,在這時候就準備跟錢能沆瀣一氣了?
“來人吶!”
樑芳怒道,“派人去找姓韋的,問問他究竟是怎麼回事,讓他務必親自來見!今晚無論多晚,這府門都開着,他休想躲清靜!”
……
……
韋興此時也是焦頭爛額。
先是審問了鄭有銘,還審問了鄭家其他人,得到的訊息幾乎完全一樣,那就是這些生意他們才接手沒多久,也就是前幾天有戶姓田的人家,把生意轉給了鄭家。
而鄭家在沒有細查的情況下,直接接收下來並展開經營。
“嘿,那田氏好大的本事,能在這時候將如此棘手的營生轉嫁到旁人身上,旁人還真就這麼坐享其成了?你說這羣人是真沒腦子,還是覺得自己腦袋多了?”
韋興說這話的時候,就站在刑架下方,故意說給鄭有銘聽。
鄭有銘此時已是有氣無力,用嘶啞的聲音道:“公……公公饒命,小人絕未包藏禍心,若知曉背後情由,一定找人知會樑公公和韋公公您,斷不至於……如此……”
“哼,現在只是你的人一面之詞,還要等把人逮回來後,才能探究清楚,看看是不是你撒謊!”
韋興拿着茶碗,想喝茶卻沒胃口。
正如其所言,他的確是接受不了空氣中的血腥味。
因爲他愛乾淨,一直都負責御用監,斯斯文文大半輩子,壓根兒就不用像現在這樣喊打喊殺。
他自己也在琢磨,我跟着樑公公是想發財,而不是好勇鬥狠圖逞威風……現在連大刑拷問這種事,也非要我親自出馬不可嗎?
……
……
跟隨鄭家人出去抓人的官差回來了。
但傳回的消息,卻讓韋興有點兒吐血。
“……大人,去看過了,不過早已是人去屋空。”鄭家管事跪在地上,一臉如喪考妣的神色。
“什麼?”
韋興抓起茶碗就直接丟在這人身上。
鄭有銘高聲道:“不可能……不是讓你們把人看好嗎?怎會這樣?”
管事嚇得臉色煞白,顫顫巍巍道:“東……東家,不是您吩咐的嗎?把人看起來,然後放出風去,讓人知道他在哪兒,以便他家丫頭自投羅網……”
韋興聽了皺眉不已,插話道:“這是放餌釣魚呢?魚沒上鉤,餌先丟了?你們到底要跟老子鬧哪出?覺得咱家好說話,會接受你們這些信口胡謅的鬼話,是吧?”
“饒命啊,饒命啊。”
這次跪着的管事開始磕頭求饒了。
也是他看到自家家主被打成那死逼樣,生怕下一個被用大刑的人就是他自己,在事情沒辦好的情況下,只能一味地求情。
“我他孃的……”
韋興站起身,來回踱步,一時心力交瘁,大有種有力使不出的感覺。
旁邊的將領建議道:“公公,何不通知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讓他們幫忙調查一二?在京師及周邊地區找個人,應該不難吧?”
韋興聞言駐足,把頭湊到那名將領面前,幾乎是臉貼着臉,然後柔聲質問:“我找他幹嘛?”
“您……”
將領懵了。
您不找他麼?
現在獲悉找不到,表現得這麼生氣,您卻問我您找他幹嘛?
這個問題,不應該問您自己嗎?
韋興指了指外面:“工坊就在那兒,原材料也在那兒擺着,咱家隨便造幾個出來不就行了?什麼香皂、琉璃的,再或是望遠鏡,難道找個田家人,比造那東西都更重要?”
將領這會兒總算聽明白了。
找到人了最多是報復一頓,只能泄憤。
而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把東西造出來,好給樑芳交差。
就在此時,門口來人了。
“韋公公,樑公公讓人前來傳話,說是您務必今日內就要給他個準信兒……還說今晚無論多晚,您都可以親自前去他府上彙報。”
“我他孃的……”
這會兒的韋興,也只能跳腳罵娘了。
……
……
韋興帶着人往外走,似乎真的要先把生產之事給搞定。
他人才剛出刑房,京營將領便跟出來問道:“公公,裡面那傢伙……怎麼辦?”
“抓都抓了?難道還給他放回去不成?”韋興惡狠狠地道,“他名下的產業,一律充公!”
“啊?”
將領聽了一臉的不可思議。
現在看來是抓錯人了!
原本應該去抓田家人,結果正主沒逮着,這是要讓鄭家人來承擔一切惡果?
韋興陰測測地道:“現在他是黃泥巴掉褲襠裡,不是屎也得是屎了……難道讓咱家跟樑公公說,正主沒抓到,事辦砸了?”
將領心說,您不是說把望遠鏡和香皂造出來就能交差麼?
這怎麼還說事情辦砸了呢?
您想侵佔鄭家的利益就明說嘛,何必這麼上綱上線?
“走,把工匠提過來審問。”
韋興似又要針對下一個目標展開行動。
……
……
韋興把琉璃工坊、香皂工坊的人全都給提拎了出來,但這羣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爲何會被官兵關押,來這兒又是幹嘛的。
這兩處工坊壓根兒就沒正式投產,且張延齡佈置陷阱時,自然會找那種完全不知其根底的人前來充數,他們最多知道琉璃和胰子大致是怎麼造的,但具體流程和生產工藝卻完全不清楚。
處理工坊前,張延齡已經把人全部解僱了,眼前這些工匠全都是鄭家接手後重新招募來的。
琉璃和香皂這兩種產品,當下最多隻處於技術研發階段,只要張延齡不把完整的技術交出來,或是由他親自把關和指導,靠一羣全無頭緒的工匠去突破技術難題,那可能需要幾代人的時間,甚至永遠也突破不了。
“這琉璃是誰造的?”
韋興面對一羣工匠,沒有直接動粗,而是拿起一個琉璃罐子問道。
琉璃工坊的人走了出來,戰戰兢兢地回道:“是俺們造的。”
“咋造的?現在這種琉璃片,你們能造出來嗎?”
說着,韋興把望遠鏡上卸下來的鏡片,拿給一衆琉璃工坊的工匠看。
工匠們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臉上全都是茫然之色。
“問你們話,聾了?”
韋興不耐煩地喝道。
“可以試試!”
有工匠回道。
韋興點頭:“那現在就造!是用爐子燒製嗎?你們有多少人?”
“二十六人!”
工匠領班恭敬地道。
“誰僱的你們?”
韋興又問。
“乃鄭老爺……就是他……”
工匠領班指着鄭家管事道。
鄭家管事高聲喝斥:“少他孃的冤枉人,誰僱你們了?乃……東家叫我去僱請來的,不關我的事!”
“那……工坊以前的人呢?”
韋興到底謹慎,他感覺眼前這羣人很可能就是一羣被鄭家臨時請來開工的傻子,當下最好是把作坊最早的那批工匠找出來,完全複製以前的生產工藝。
他卻不知道,這裡壓根兒就不曾有專業的琉璃工匠,有着全套燒製經驗的僅有一人,那人姓張,叫張延齡。
這裡曾有過幾個燒火、搬擡的力夫,以及找過幾個鑄模師傅倒是真的。
“原先的作坊沒人啊。”
鄭家管事硬着頭皮解釋:“找到這兒的時候,只有地上擺放着的一些琉璃製品,以及爐子裡的這些東西,還附有一份草圖,說是照着上面造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