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江東以來。
或者說,打李雲出道以來,他打過最艱難的一場仗,就是在錢塘城外,阻擊趙成所部。
那一場仗,是以少敵多。
打的很是艱難,連李雲自己,都打到脫力。
自那以後,便少有什麼難打的仗了,大多數情況下,李雲可以以少數部下,輕鬆勝過江東地方上那些官軍。
不過李雲很清楚,這種情況很大原因,是因爲江東的地方軍太爛。
而他自己部下如今到底到了各種水平,他心裡沒有底。
唯一能做參照物的,便是蘇大將軍當初領着的那兩三萬江南兵。
李雲可以肯定,現在自己部下,除了新兵營那些新兵以外,只要正經訓練過的,整體素質都要強過蘇大將軍手底下那支軍隊不少。
但是真正實戰,還沒有過。
後續幾天時間,李雲把金陵城裡一些要緊的事情都處理了七七八八,然後又交代薛老爺,幫着看顧看顧家裡。
到了第四天,他帶着孟海,離開了李園。
離家的時候,李園的家人,自然都出來相送,李雲拉着自己夫人的手,笑着說道:“夫人放心,我這趟出門,快則兩三個月,慢的話,最多也就半年。”
“便回來了。”
兩個人同牀共枕,薛韻兒自然知道他這趟要去哪裡,不過她清楚自家夫君的脾氣,也沒有勸阻,只是拉着李雲到了一邊,然後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輕聲道:“夫君在外面,千萬小心。”
“便是爲了這孩兒。”
“也要安全回來。”
李雲一怔,隨即瞪大了眼睛,驚喜道:“夫人?”
薛韻兒輕哼了一聲,瞥了他一眼之後才說道:“你整天忙你的公事,連自家夫人也不瞧一眼,這兩天吐的厲害,昨天就請大夫來把脈…”
李使君喜笑顏開,問道:“昨天怎麼不跟我說?”
“昨天你着家了沒有?”
薛韻兒更有些着惱,撇過臉說道:“到半夜纔回來,也不知你去了哪裡,是不是在外面養了狐媚子。”
李雲自覺理虧。
爲了把金陵的事情安排好,他這幾天確實是沒有怎麼着家。
當下拉着薛韻兒的手,輕聲笑道:“夫人往後,要小心行動。”
“有什麼事,讓冬兒去做。”
薛韻兒看了看李雲,嘆了口氣道:“你也莫要太難爲自己,實在不行,咱們一家人找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安靜過日子就是了。”
“幹什麼整日裡忙來忙去的?”
她拉着李雲的手,輕聲道:“別把日子過得,還不如先前在蒼山上快活。”
李雲拉着她的手,微笑道:“夫人,我原倒沒有太大的野心,只是想着掙幾天好日子。”
“但一步步走到現在,便沒有退路了。”
“只能咬着牙往前走,一回頭便是萬丈深淵。”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默默說道:“真要是走回頭路,咱們一家人尋個生路容易,那麼多跟着咱們的人,又讓他們到哪裡去?”
“夫人放心。”
李雲輕聲道:“再忙個兩三年,等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有了人去做,爲夫便不用像現在這麼忙了。”
從無到有,永遠是最難的。
現在李雲,已經度過了最難的哪個階段,已經小有根基,等到這部分根基再發展壯大,都上了軌道,他這個主心骨就會“閒”下來。
到了那個時候,他再想去過問方方面面,恐怕都會有人不樂意。
因爲薛韻兒懷孕,李雲跟夫人告別的時間,就多了一會兒,一直到快中午的時候,才帶人離開金陵城。
金陵城外,楊喜早已經騎馬等候,並且帶了近二百人,全部騎馬。
這些人,就是李雲現在衛隊的規模了。
是整個江東,爲數不多全部配馬的旅隊。
倒不是說,李雲厚待這些身邊人,而是因爲他現在地盤越來越大,很多地方需要跑來跑去,如果身邊的衛隊不配馬,那李雲就只能帶兩三個人上路。
太不符合身份。
見到李雲之後,楊喜等人立刻下馬,畢恭畢敬,低頭抱拳道:“使君!”
李雲人在馬上,只是“嗯”了一聲,擡手道:“都上馬罷,出發!”
衆人齊聲應是,紛紛翻身上馬,跟着李雲一起,往北邊奔去。
因爲目的地就在金陵府境內,距離並不算遠,他們從中午出發,到了夜間,就來到了位於金陵府北邊,也就是長江邊上的趙成所部大營。
按照李雲先前的安排,趙成本來應該駐紮在常州的,這會兒常州還沒來得及去,就被調了過來。
大營外,趙成早早的收到了消息,提前等在外面,遠遠見到李雲之後,他立刻上前,低頭抱拳行禮:“使君!”
李雲翻身下馬,搖頭道:“不必多禮。”
“咱們大帳裡說話。”
趙成立刻應了聲是,然後領着李雲,一路來到了大帳裡,兩個人落座之後,李雲低頭喝了口水,用毛巾擦了擦一路上沾染的灰塵,然後看向趙成:“前幾天就給你來信了,說說你的看法。”
趙成臉上滿是笑容:“使君,不瞞您說。”
“再不打仗,末將都要以爲您是錢太多,所以養軍隊養着玩了!”
這話是實話。
現在李雲部下的待遇,是趙成經歷過,以及聽說過所有軍隊當中最好的。
其他軍隊,如果給了這種待遇,一般…
就是要讓他們去送死了。
而李雲,一年多時間來,一直養着這麼多軍隊,除了一些小打小鬧的平亂以外,幾乎沒有大仗可言!
趙成蘸溼了一塊新的毛巾,遞給李雲,開口笑道:“再不打仗,屬下麾下那些兄弟們,都要不好意思領餉了!”
李雲先是愕然,隨即啞然一笑。
這就是思維慣性了。
在他眼裡的軍隊,就應該是這樣,不管戰時還是閒時,都是一樣領錢領糧。
然而在這個時代,絕大多數軍隊,甚至是隻有在拼命的時候,纔給你吃飽。
殘酷異常。
趙成從一旁拿來一張淮南道的地圖,鋪在桌子上,然後指着揚州城,對着李雲說道:“使君,過江的船屬下這幾天,已經張羅了七七八八了,揚州城就在江北,過江之後,最多大半天時間,我們就能駐紮在揚州城外。”
“至於楚州的平盧軍。”
趙成手指在楚州的位置上,緩緩說道:“他們現在應該還在楚州,即便平盧軍消息再如何靈通,我們一過江,他們就能立刻發現,他們也來不及這麼快趕到揚州,把我們擋在大江以南。”
平盧軍經營的兩代人,耳聰目明。
李雲只要一開始過江,就瞞不過他們。
李某人的目光,也落在這個地圖上,他看向揚州城,緩緩說道:“平盧軍南下,多半也是爲了揚州,咱們渡江之後,可能很快就要跟他們碰上。”
他擡頭看着趙成,問道:“平盧軍這支軍隊,應該在五千人左右,咱們這支都尉營,加上我的衛隊,算在一起。”
“不會超過三千。”
“這仗…”
李雲輕聲問道:“趙將軍有沒有信心?”
“要是沒有信心,我便一早跟使君去信了。”
趙成指着揚州,緩緩說道:“使君,他們不會把咱們放在眼裡。”
“知道我們的人到了揚州,且只有兩三千人之後,恐怕那支平盧軍的將軍,要高興瘋了,他們會直接撲到揚州來。”
“敵人的輕視,便是我們的優勢之一,再加上…”
趙成緩緩說道:“兩代人的節度使,未必會比一代人厲害,那個周緒周大將軍,又不是幾十年前那位周大將軍。”
“雖然不曾見過平盧軍到底是個什麼模樣,但是屬下覺得,我們不會吃虧,至少不會吃大虧。”
李雲輕輕敲了敲桌子,開口道:“我們三天之後渡江,平盧軍應該來不及趕到揚州罷?”
“三天?”
趙成撓了撓頭,問道:“使君,明天就可以渡江。”
“我想送些甲冑兵器過來。”
“所謂窮家富路。”
李某人看了看一旁的趙成,淡淡的說道:“我讓李正那裡,騰出來一些甲冑,送到咱們這裡來。”
“至少保證,我們這一次北上的將士們,人人都有甲可穿,哪怕是皮甲,也總比肉身要好得多。”
趙成聞言,先是愣在了原地,然後起身,對着李雲低頭抱拳道:“使君!”
“這一次,屬下一定給您打一個漂亮仗!”
李雲擡頭看了看他,先是笑了笑,然後糾正道:“我同你們一起渡江北上,應該說…”
“是我李雲,要去打一個漂亮仗。”
李某人目光,落在地圖上的揚州。
“就這麼定了,三日之後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