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位新任的宣州刺史來說,義安縣的官員現在是他必須要清除掉的對象。
至少是要讓他們閉嘴。
因爲鄧刺史很清楚,朝廷既然對這位婺州刺史的舉動不聞不問,甚至給他加了招討使的職,那麼就意味着,至少是短時間之內,朝廷對於江南,已經沒有什麼控制的餘力了。
在朝廷已經實際上妥協的情況下,也就是說,義安的這個案子,這個“李昭”怎麼報,朝廷就會怎麼批。
說的再直白一些,李雲報義安官員貪腐,朝廷一定會處理,沒有任何異議。
而如果李雲把鄧刺史的名字也加上去,朝廷大概率會一併處理。
因爲一個宣州刺史,同朝廷的大局相比,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所以在這個時候,能低頭一定要低頭,真要跟這個名爲刺史實爲軍頭的江南惡霸作對,他鄧某人一定會死的十分悽慘。
而李雲,也懶得跟這個宣州的新刺史再起什麼矛盾。
畢竟,對於他來說,現在的宣州只有兩件事情比較要緊,其一就是青陽的一些親戚,其二就是義安的銅礦,剩下的事情都無關緊要。
鄧刺史到了義安縣之後,李雲就沒有放他離開,留他在義安縣住了一個晚上,到了第二天,李雲帶着連夜寫好的奏書,找到了這位名爲鄧高的宣州刺史。
“鐘鳴兄。”
一晚上過去,李雲客氣了許多,他手裡拿着一份奏書,遞給了這位表字鐘鳴的鄧刺史,笑着說道:“這樁案子不小,好在案犯都已經認罪,事情就沒有那麼複雜了,是我昨天晚上,連夜寫的奏書,把案情的經過,都寫了上去。”
他看着鄧刺史,笑着說道:“鐘鳴兄且籤個字罷,咱們一道聯名上奏朝廷,那李某這一趟到宣州來辦案,就顯得沒有那麼突兀。”
“也免得讓你們宣州衙門難堪。”
鄧鐘鳴臉色都白了。
眼前這個軍頭,分明已經是割據一方的狀態,朝廷定然惱他,自己同他聯名,朝廷說不定就會認定他,已經同這個李昭站在一邊了。
鄧刺史連忙擺手道:“這是使君辦的案子,鄧某怎好居功,萬萬不行,萬萬不行。”
李雲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我是宣州人,鄧使君是宣州的父母官,咱們本就有淵源,我若是越過宣州衙門,把宣州一個縣的官員都辦了,鄧使君面子上恐怕不太好過得去罷?”
“過得去,過得去。”
鄧鐘鳴低頭苦笑道:“使君斷的案子…”
他還要繼續推辭的時候,突然不經意間看到了李雲漸漸收斂笑容的表情,這些鄧使君的話戛然而止,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低頭道:“那就…那就按使君的意思辦,下官跟使君一起…”
他嚥了口口水:“一起聯名上奏。”
李雲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這位鄧使君的肩膀,笑着說道:“來來來,鄧兄同我一起,進去簽字去。”
鄧刺史沒有辦法,只能老老實實跟在李雲身後,戰戰兢兢的在這道奏書上籤了名,他簽完名之後,李雲吹乾墨跡,立刻將這份奏書交給了孟海,吩咐道:“立刻飛馬送京城去。”
孟海點了點頭,抱着這份奏書扭頭就離開了。
鄧刺史下意識伸手想要攔一攔,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話,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扭頭看着李雲,低頭苦笑道:“使君,下官將來如果有了什麼難處。”
“還請使君拉下官一把。”
李雲笑眯眯的點了點頭。
“放心,包拉,包拉。”
………………
皇帝陛下突然發病,到了彌留之際的消息,很快傳遍大江南北。
畢竟當李雲這個級別的“小軍頭”都能知道的時候,各個地方上的勢力,多半就已經都知道了。
而每個地方對此的反應,都不太一樣。
平盧節度使周緒,收到了這個消息之後的第二天,就又往江南增派了探子,用來探查江南的消息。
他倒是沒有出兵江南的念頭,但是作爲距離江南最近的一個節度使,他非常需要江南的資源,好讓他能夠供養更多的軍隊。
同時,他開始積極接觸揚州,江寧以及吳郡的地方士族。
現在,沒有哪個節度使會主動,直接跟朝廷翻臉,畢竟大家都在觀望之中,既然不準備跟朝廷翻臉,那麼自然就要扶植自己的代理人。
先前,他派人去找李雲,就是想要培植李雲做自己在江南的利益代理人,現在範參都已經被送到了京城裡,朝廷的申飭旨意都已經下到了青州,他自然不會再尋求同李雲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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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江南的人多了,勢力也多了去了。
一個李雲不識趣,自然會有識趣的人。
而伴隨着皇帝陛下的“不省人事”,各地開始瘋傳一些流言蜚語。
有些人說,太子給皇帝下了毒,皇帝突然病重,乃是毒發。
還有人說太子弒君篡逆,這會兒皇帝已經死了,太子很快就會登基。
而更多的人說,皇帝陛下暴病而亡,但是太子殿下隱瞞病情,一直密不發喪。
但不管是那一種說法,都是同一個意向,那就是隨着皇帝陛下徹底垮臺,朝廷對地方上的影響力,似乎進一步削弱了。
除了平盧節度使開始進行一些試探性的舉動,以及對江南採取進一步的行動之外。
各地其他節度使,也各有異動。
比如說更北邊的范陽節度使,開始以異族蠢蠢欲動的理由,向朝廷討要軍餉。
其他節度使,也各有動作。
不過動作最大的,自然還是依舊身在中原的朔方節度使韋全忠。
他就在潼關外面,收到這個消息的時間,自然比其他節度使要早上不少,事實上,當其他節度使剛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韋全忠已經對叛軍完成了一輪新的打擊。
這一次交戰,朔方軍派出了五千人的先鋒軍,在河南府兩個州大破叛軍兩萬餘人,這一仗不止打的叛軍節節敗退,更是打的叛軍士氣低迷到了極點。
一些小股叛軍,已經開始譁變。
同時叛軍內部那些原本對招安嗤之以鼻的高層,現在內心深處都開始了動搖,不少人已經開始當着王均平的面,提招安的事情。
沒有辦法,戰鬥力懸殊太大了。
叛軍至少要死兩到三個人乃至於更多,才能在正面戰場上換掉一個朔方軍將士。
這還是理想狀態。
而現實情況是,一旦雙方打起來,沒過多久,叛軍就會因爲傷亡過大,開始在正面戰場上潰退。
一部分跟朔方軍久戰的叛軍,甚至已經有了心理陰影,見到朔方軍的旗幟,就戰意全無。
朔方軍的強大,讓這些叛軍清晰的認識到了差距,至少三年之內,他們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跟朔方軍的精銳正面抗衡。
至於三年之後能不能做到…誰也不好說。
畢竟三年之後,他們還在不在,都兩說了。
而這邊剛剛狠狠抽了叛軍一個大嘴巴的朔方軍,在打完這一仗之後,並沒有佔據他們打下來的地方,而是開始後退,將這塊地方給讓了出來。
現在的朔方軍,或者說是韋全忠本人,最怕的就是這支叛軍打着打着,突然接受朝廷招安,或者乾脆不造反了。
那樣,朔方軍也就失去了留在中原的藉口,到時候他們如果繼續留下來,其他節度使多半就會坐不住了。
如果他們不留下來…
又實在不是那麼甘心。
因此,朔方軍打完這一仗之後,立刻開始收縮自己的地盤。
同時,韋全忠韋大將軍,放棄了領一萬精兵入關的念頭,只帶了一百個親衛隨從,終於被許可進入潼關。
進了關之後,他便奔向京城。
到了京城之後,這位韋大將軍更是連片刻都沒有休息,直奔皇城,一路到了皇宮門口,才被宮門口守門的禁衛給攔了下來。
韋大將軍也沒有闖宮,而是撲通一聲,直接就跪在了宮門口,深深低下了頭。
“臣韋全忠,奉詔入京,求見陛下!”
從前的朔方節度使,在朝廷裡就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如今中原亂成這樣,朔方君如同戰神一樣在中原大殺四方,自然沒有人敢怠慢這位韋大將軍。
很快,幾個宰相就都到了宮門口,宰相崔垣上前,將韋大將軍攙扶了起來,然後臉上擠出一個笑容。
“大將軍剛進京城,一路奔波勞累,這個時候即便陛下召見,也失了禮數,還是先在禮部會館歇息一兩天,等陛下召見,自然就能見到陛下了。”
韋全忠先是擡頭看了看崔垣,然後才緩緩起身,突然眼睛一紅,低聲道:“崔相,下官在中原,聽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因此,才急忙忙趕到了京城。”
他幾乎垂下淚來:“下官是陛下一手提拔起來的,若非陛下,下官恐怕現在還是個卒兵,陛下在下官心裡,便如同是再生父母一般。”
“崔相…”
韋大將軍紅着眼睛,幾乎垂下淚來。
“陛下現在…到底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