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亂起來,纔有草根的機會。
如果是那種沒有造反空間的治世,李雲這種山賊出身,想要出人頭地,不知道需要多大的機緣,纔能有些許可能。
真要是那種世道,如今的李雲,大概率是在蘇大將軍麾下從軍,而且是從小卒做起,到如今能當上個旅帥,便已屬於是破格拔擢。
但是如今,世道大亂,給了李雲一個快速崛起的良機,也正是因爲朝廷以及關中,再加上中原亂作一團,李雲才能夠再一次得到一段發展的黃金時期。
從現在開始,一直到關中的那這個大人物們分出勝負,或者是互相做出妥協,在這個階段,都不太可能會有其他勢力,來打擾在江東默默發展的李雲。
事實上,最近一段時間,李某人一直在做的,就是不斷的完善江東的建制。
從前,李雲雖然也能在江東稱王稱霸,但是那個時候的他,更像是一個領着一羣兵的軍頭,打遍江東無敵手,然後逼着江東各個州郡給他交保護費。
而現在,到這個時候,李雲的軍隊體系,已經基本上成型了,只要再把文官系統,以及教育系統,選拔系統等等給建立起來,江東小朝廷,就能在實際上成型。
那個時候,李雲能夠擁有的動員能力,能夠動用的人力物力,跟普通地方軍頭相比,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了。
杜謙思索了一番,然後擡頭看了看李雲:“半年時間,要是能把江東的文官問題給解決,讓各層各級,都任出金陵,政令通暢,那麼不管時局如何變化,咱們至少自保無虞。”
李雲笑着說道:“那位費府公最近在做什麼?”
“他在江東轉了一圈,這會兒正在往金陵來。”
提到費宣,杜謙臉上也露出笑容,開口道:“其實相比較於許子望,費師更適合去主持二郎說的那個督察院,畢竟他在京城,就人稱鐵面了。”
李雲摸了摸下巴,看向杜謙:“我覺得,費府公負責江東邢名,可能更合適一些,受益兄下回見到他,替我勸他一勸,如果他肯留在江東,替咱們做事情,整個江東的邢名,都讓費府公來負責。”
“正好,他還是朝廷任命的觀察使,以觀察使的身份巡視各個州郡,過問邢名,在職權上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杜謙笑着說道:“二郎是想讓費師,做江東的刑部尚書啊。”
“老先生閒着也是閒着嘛。”
李雲微笑道:“費府公是哪裡人?”
“江南西道,洪州人。”
李雲撫掌笑道:“那更好了,可以直接將他的家人接到江東來,受益兄可以明確告訴他,我李雲現在,有把握保證江東在接下來的亂世之中不亂。”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至少,不會像別的地方那樣亂。”
杜謙輕輕點頭:“好,等我再見費師,一定好好勸一勸他。”
李雲繼續說道:“如果費宣能夠留下來替咱們辦事,那朝廷禮吏戶兵刑工六部,我們就算是有了戶部和刑部兩個部。”
杜家的老三杜和,在經管錢糧,算是江東的“戶部尚書”。
“兵部的職事,現在我在經管,不必考慮,禮部暫時也不缺。”
“至於吏部的差事嘛。”
李雲看着杜謙,沉聲道:“受益兄就先兼着。”
“這樣一算,其實也就剩下一個工部了,我還真需要這麼個人手,一來幫着我經管金陵的工坊,二來負責營造水利成池。”
杜謙想了想,問道:“卓光瑞如何?”
他看着李雲,繼續說道:“越州婺州,都已經相當熟悉,其實可以拔擢當地的縣官主持,不必讓卓光瑞一直耗在上面。”
李雲點了點頭:“我給他去一封信,問問他的意見。”
“如果他同意的話。”
李雲笑着說道:“咱們的草臺班子,就算是搭起來了。”
六部制度,其實是個相當完善的制度,李雲並不準備大改,最多就是將來在職司上增刪一些,而現在,他完全可以照搬着來用。
杜謙撫掌笑道:“其實天下,到處都是草臺班子。”
“真要說起來,流落西川的朝廷,未必就比現在的江東體制健全。”
李雲撫掌嘆息:“可惜文川先生沒了。”
“不然,可以讓他主持江東的禮部,我想在明年,就把學堂以及選拔制度建立起來。”
今年,也就是昭定二年,是相對來說,比較重要的一年,也是關係到李雲能不能真正立足江東的一年。
今年之後,如果李雲依舊穩穩的佔據江東,那麼就意味着往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在江東都會穩如泰山,那麼一些基礎的國家職能,就必須要着手建立了。
“江東不缺大儒。”
杜謙輕聲笑道:“等二郎閒下來,可以去訪訪賢良之才,哪怕千金買馬骨,也可以吸引更多的人前來投奔。”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又聊了一個多時辰,不知不覺間,一個小國了骨架,似乎就在二人的言語之間,慢慢成型了。
到了晚上,李雲留杜謙下來喝酒,二人推杯換盞,直到這位杜十一喝的有些七扭八歪了,李雲才放他離開。
杜謙離開之後,李雲卻並沒有休息,而是起身洗了把臉,來到了自己的書房之中。
他的書房裡,堆了許多來自於各地的文書,有些是各個地方送來的情報,有些是需要他處理的文書。
他吐出一口酒氣,坐在了桌子前,發現桌子上的文書,都想被歸類整理過,來自於江北的放在一摞,李正那邊送來的,或是錢塘郡送來的,又堆在一摞。
顯然,這是他的那個“小秘書”乾的。
這就給李雲省了不少事情。
對於劉蘇,他知根知底,而且那位劉姑娘,也沒有任何給外人做奸細的理由,再加上她心思細膩,實在是做秘書的一把好手。
有了這些分類,李雲很快把文書過了一遍,有些急需要處理的,他也拿起筆,一一處理了。
等到文書差不多看了一半,房門被緩緩推開,一身淡藍色袍服的劉蘇,輕輕推門走了進來。
“我看姐夫今天在跟杜使君喝酒,我以爲今天就不用處理公事了…”
她像是做錯了事情一般,連忙走到書桌前,幫着李雲磨墨。
李雲這會兒,身上還帶着酒氣,他扶着桌子站了起來,搖搖晃晃走到劉姑娘身邊,差點沒有站穩。
劉蘇心神俱震,感受着近在咫尺的酒氣,她聲音都顫抖了:“姐…姐夫,你…”
李雲扶着桌子,長出了好幾口氣,終於站穩。
“蘇妹妹,你…你來的正好。”
他拉着劉姑娘的胳膊,把她拉到了主位上坐下,然後自己站在旁邊,搖了搖頭:“我今天,好像有點喝多了,方纔寫字,都已經…有些歪斜了。”
“我有一份告示,告示要寫,我說,你來記下。”
李雲這會兒,頭腦還是很清醒的,只不過手確實有些不聽使喚了。
劉蘇連忙應了一聲,翻出新紙鋪好,擡頭看向李雲:“姐夫,你…你說罷。”
李雲“嗯”了一聲,閉上眼睛思索了許久,才終於整理了思緒,開口道:“募民兵令。”
“今天下各道府州縣,亂象紛呈,爲守衛一方安寧,保江南不失,於金陵府募…募五千民兵,下至十六歲上至三十六歲,入營訓練三月,期滿放還,以備戰時,守城守土之需。”
說到這裡,李雲想了想,又補充道:“入訓期間,只供吃住,無有餉錢。”
劉蘇一一記下,然後擡頭看着李雲,問道:“姐夫,還有麼?”
“沒有了。”
李雲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緩緩閉上眼睛:“署名,署名招討使衙門,明天找人謄抄幾份,張貼出去。”
說罷,李雲靠在椅子上,竟睡了過去。
劉蘇記下之後,擡頭看見李雲斜躺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她嚇了一跳,趕忙放下毛筆,小心翼翼的來到了李雲身邊,然後怯怯的伸出手,摸了摸李雲的腦袋。
確定李雲沒事之後,她鬆了口氣,但是手卻沒有挪開,小心翼翼碰了碰李雲的面龐之後,她才趕忙縮了回來。
不知是不是聞了太多酒氣,她也有些面紅了。
又偷偷看了一會兒李雲之後,劉姑娘才走出書房,對外面喊了一聲:“使君喝多了,快來人,把使君扶回臥房裡——”
…………
次日,李雲草擬的告示,被張貼了出去,其中刺史府門口被貼了一張。
只半日時間,就有人過來詢問,什麼時候開始募民兵,在哪裡募民兵。
有百姓揹着乾糧,聚在刺史府門口,大聲道:“我們願意入營訓練,我們自己帶吃食!”
“什麼時候開始募民兵,怎麼告示裡也不寫清楚!”
很快,聚集的人越來越多。
外面越亂,這些江東百姓便越能感知到,如今江東太平日子的可貴。
不遠處的高樓上,李雲與杜謙隔桌對坐,李某人看着刺史府門口圍着的人羣,感慨連連:“咱們明明還沒有來得及替江東百姓做什麼大事情,不成想這些金陵百姓,竟如此擁護。”
杜謙站了起來,站在李雲身後,也看了看下面聚集的百姓,他也感慨了一句。
“全靠同行襯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