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將軍雖然好色,甚至這一趟出來親征,也帶了好幾個美人兒在身邊侍奉,但是他的想法,一直都是相當清醒的。
比如說這一次關中大戰。
朔方節度使,河東節度使,范陽節度使等等諸多節度使,都或多或少的參與進了這場亂戰之中,或者想要爭奪中原地區的控制權,或者乾脆直接是想要爭奪朝廷的控制權。
但是周緒從來沒有過這個想法。
他很清楚的知道,以平盧軍現有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在這場爭鬥之中佔到便宜。
因此從一開始,這位平盧節度使的目光,就一直放在了南邊,他想要藉機奪取淮南道和江南東道!
將來有機會,再把江南西道給佔了,這樣能夠快速獲得江南的“資源包”不說,萬一將來北方待不下去了,他大可以直接南下,憑藉淮水大江兩條防線,去江東做割據勢力,將來在江東建國也未嘗不可!
因此,從他確定范陽軍開始動作之後,這位周大將軍便立刻開始着手,對江東開展行動。
而先前那些佯裝西進的動作,也只是做給范陽軍看的,主要是讓范陽軍放心。
所以現在,周大將軍的目標相當清晰明確!
那就是,南下,南下!
哪怕揚州是一座大城,哪怕強行攻取揚州會損傷很多兵力,但是隻要拿下了揚州,就等於是拿下了淮南道!
甚至如果順利的話,可以直接兵進江南!
如果能達成這個目的,就是兩萬兵力都丟在揚州,也是值當的。
有江南以及淮南的物力,他很快就可以恢復更多兵力。
而且,他南下的理由,還遠不止這些。
最重要的理由是…
李雲發展的太快了。
平盧軍紮根青州多年,在各個地方都多少有一些耳目眼線,因此周大將軍幾乎是親眼看着,李雲的勢力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擡升。
在一年以前,李雲手底下還只有幾千個人,只是剛佔下金陵不久。
那個時候,周緒從沒有將李雲瞧在眼裡,但是一年以後的今天,李雲麾下的兵力已經過萬,而且並不是雜牌軍,軍事素質至少也是常規水平。
這就非常可怕了。
現在,朝廷又給了他三道招討使的職事,如果再繼續坐視不理,這個李雲用不了兩年,實力就能與平盧軍差不太多,至少在據城而守的情況下,讓平盧軍對他們無可奈何。
到那個時候,哪怕沒有朝廷敕封,李雲也會變成實際上的江南節度使。
而平盧軍,則會被李雲與范陽軍夾在中間,到時候只有西進中原一條路可以走,伸腿都會有些艱難。
這場仗,不得不打!
周大將軍發了命令,周貴很快一路小跑,下去傳信去了。
而少將軍周昶,則是站在父親身邊,感慨道:“爹,這個李…李雲,精明得很啊。”
“設身處地,孩兒在他那個位置上,絕忍不住楚州的誘惑,這會兒說不定軍隊都開到楚州城下了。”
周大將軍回頭,瞥了他一眼,隨即又看向南邊,淡淡的說道:“那小子,的確沉得住氣,一點也不像是二十歲出頭的人。”
“不過也有可能,他是從哪裡得到了什麼消息。”
周大將軍揹着手,感慨道:“不管怎麼說,能在短短兩三年時間裡,幾乎白手起家,創下了這般大的勢力,真是不容易。”
說到這裡,這位朔方節度使遠遠眺望南方,慢悠悠的說道:“只不過,任憑你天縱英才,三年時間的拼搏,能抵得過我們周家兩代人…三十年的積累麼?”
少將軍周昶嘿嘿一笑:“孩兒在查這李雲的時候,查到了他的夫人,似乎生的天香國色,等打完了仗,便將其擄來,獻給父親。”
周大將軍再一次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皺眉道:“未戰要先思敗,纔有可能勝,你怎麼這般輕浮?”
他教訓了一句之後,又補充道。
“你要同這李雲好生學學,現在世道大變,你老子也不知還能活幾年,咱們周家將來,還是要你來扛起家業。”
“說話做事,都要慎重。”
少將軍應了一聲,乖巧點頭:“孩兒,知道了。”
………………
樊良湖附近,兩股人馬交戰在一起,雖然已經是天黑了,但是戰鬥異常激烈。
火把的光芒照耀之下,兵刃與鮮血齊飛!
李雲已經覆上了鐵面,手中長槍染血,大量鮮血濺到他的槍桿上,木製的槍桿都有些打滑了。
他一槍戳死一個平盧軍將士,然後拔下自己腰間的佩刀,將這將士的衣服割下來一大塊,挑起來之後,收刀入鞘,細細的擦拭自己的槍身。
整個過程,他沒有再動,但是附近五丈之內,竟沒有一個平盧軍將士膽敢靠近。
這個煞星,實在是有些嚇人!
成熟的軍隊之中,會有專門的人來負責處理這些猛將兄,這種人在平盧軍裡,被稱爲“健士”。
方纔,十幾個健士衝將上來,圍住李雲和李雲的兩個親衛,不出片刻十分,是十幾個健士便統統躺在了地上,其中半數是死在了李雲的槍下,還有一個是被他直接側身一靠,給撞傷了肺腑,倒地不起了。
此時,李雲所部,已經與這一支平盧軍,交戰了一個時辰。
因爲李雲所部反應的足夠快,因此平盧軍的包圍圈並沒有形成,哪怕李雲已經選了個人多的方向突圍,這個方向的平盧軍,也只有五六百人而已。
要是勢均力敵的軍隊,五六百人發發狠,也足夠將李雲這兩千人給拖住,撐到援兵的到來徹底圍住他們。
但是他們很明顯,拖不住李雲。
李雲親自帶人衝殺幾陣,這五六百人就被衝散了。
等李雲帶麾下將士,徹底衝出包圍圈之後,猶自不盡興,又帶着手下的精銳回頭殺了一陣,殺的這些平盧軍將士連連後退。
根本談不上包圍圈可言了。
一直到後半夜時分,李雲才收兵回營,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回到了揚州高郵縣境內。
此時大營裡,點起了一個個火堆,傷兵被聚集起來,由隨軍的大夫幫着治傷。
李雲也坐在一堆篝火邊上,伸手接過趙成遞過來的烤兔子,大口啃了一口,誇讚了一句:“趙將軍手藝真不錯。”
趙成開口說道:“屬下少年時候,家裡遭了劫難,只屬下一人僥倖脫身,後來便輾轉回到越州老家,在山腳下居住,靠上山打獵爲生。”
“這烤兔子的本事,便是那個時候,跟山裡的老獵人學的。”
說完這一句之後,他又忍不住看着李雲,感慨道:“使君這一身本事是怎麼練的?真是生猛。”
誇獎了一句之後,他又補充道:“認識使君之前,屬下本不相信世上有什麼百人敵的。”
身爲將門之子,自小耳濡目染,主要學習的是排兵佈陣,以及戰陣指揮,雖然也不會落下習武,但是講究的更多是集體的力量。
李雲的出現,幾乎打破了趙成對於戰爭的認知。
因爲這種百人敵,在局部戰場上的作用,要遠遠強過一個百人的旅隊,尤其是李雲身爲主帥帶來的士氣振奮作用,更是用兵力數目無法量化的。
“我也是自小在山上。”
李雲啃了一口兔子,認真想了想,隨即微微搖頭道:“六七歲的時候,跟人學過吐納練氣的法門,到了十二三歲的時候,便用不着刻意去練,自然而然就是那樣呼吸。”
“我原以爲是因爲練了這東西之後,力氣才變得越來越大。”
說到這裡,李某人又補充道:“不過後來見識多了,也看了些書,知道了常人練同樣的法門後,哪怕有所成就,也就是身輕體健而已,似乎遠不如我。”
他笑着說道:“想來想去,只能說是天賦使然了。”
趙成嘖嘖稱奇。
“那看來,使君真的是天賦異稟了,難怪蘇大將軍,也很喜歡使君。”
他感慨道:“做將領的,恐怕沒有一個不喜歡使君。”
李雲神色古怪的看了看他。
趙成這話,倒像是李雲是他的下屬了。
趙成連忙擺手:“使君,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好了。”
李使君爽朗一笑:“我不計較這些。”
二人還在閒聊的時候,一個斥候營校尉,急匆匆靠了過來,半蹲在二人面前,低聲道:“使君,都尉。”
“楚州平盧軍,還在向南推進。”
李雲手裡的烤兔子懸在了半空,而趙成則是擡頭看了看天色,喃喃道:“深更半夜的,還推進什麼?”
李某人狠狠地啃了一口兔子。
“是想要儘快推到揚州城下,以防…”
他冷笑一聲。
“以防我從江南往揚州城裡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