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何鍾文隨口說了一句：“非得還有點什麼印象，我撞上他的時候，感覺這人可真結實，跟撞上一塊鋼板似的。”
……
阿若剛剛離開了葉蘼蘼的辦公室，他很少專門上來，在江南醫藥員工的眼中，他只不過是葉蘼蘼的一個駕駛員而已。只是不清楚，今天他爲什麼會在葉蘼蘼的房間裡呆這麼久，沒有人知道他們聊了什麼。
辦公室的門自動關上了，葉蘼蘼看了一眼窗外已經看倦了的風景，今日晴空萬里，無風無雨，陽光格外燦爛，她拿起放在辦公桌上的李潤的資料，重新看了看，不由得微微揚起了嘴角。
一個晴朗的白天註定會有一個風朗氣清的夜晚，穿雲江邊，那一段難得可以散步的沙灘。
陸隱第一次踏足這個地方，江水起落，一陣一陣的濤聲，他不由得閉上眼，駐足聆聽了一會兒，恍如回到了長島的海岸。
不遠處，一個破舊的小屋，孤零零地搭在岸邊，門口的路燈蒼白的光照亮了門口那一隅沙灘。
時間差不多了，他看了看自己的皮鞋，踩在沙灘上多少有些違和，索性脫下了鞋襪，赤着腳朝着那個小屋走去。
這是一家魚生店，剛到門口，一股濃烈的腥味撲面而來，老闆的操作檯在小屋的東面，一個簡易的棚子下面，內臟和血，到處都是，讓他不由得微微皺了眉。
店裡，一眼望得到所有人，東北的角落裡，那位穿着黑衣的美麗女士已經坐在那裡，他沒有立刻向她走去，而是遠遠地看了一會兒，彷彿她是這個店裡他唯一覺得熟悉的存在，這種熟悉，並不源自於一年前那一次算不上愉快的見面，彷彿是很久之前，就和長島的沙灘一樣久遠的記憶。在葉蘼蘼身上，他看到了不屬於她這個年紀，不屬於現在這個世代的氣質。
“麻煩讓一讓！”身後，老闆端着一大盤切好的魚生走過來，對着陸隱喊道，一副破銅鑼嗓子打破了他腦海中的回憶，跟着走進了店裡。
葉蘼蘼看到他的時候，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戲謔的笑容。
畢竟，這會兒的陸隱，穿着筆挺、昂貴的西裝，手裡拎着皮鞋，打着赤腳，和他一本正經的樣子結合在一起，湊成了一幅有趣的畫面。
陸隱坐在了葉蘼蘼對面的位置，這是個僅能容下兩人的小桌，坐在她對面的人，換了又換，只有葉蘼蘼似乎沒有一點變化。
一杯清水，是她在這裡要的全部，請對方吃的，永遠是當季最豐盛的魚生美食。
“我可能不會吃這些。”陸隱看着眼前的魚生，想起在門口看到的血腥場面，立刻說道，他是第一個直截了當地向葉蘼蘼提出“抗議”的人。
葉蘼蘼非但沒有失望，竟然貼心地說道：“我可以讓老闆做成熟的。他們一直可以做成熟的，只不過從前，我邀請的客人，都不會向我提出這個要求。”她的臉上始終掛着微笑。
只是，這個笑容，陸隱看不懂。在他看來，葉蘼蘼這樣盯着他微笑的樣子，讓人有些害怕。
“謝謝。”陸隱保持着得體的言行，“你看起來心情不錯。”
“我只有在心情好的時候纔會來這裡，我喜歡這裡的味道和氛圍。”她說道。
“味道？”陸隱並不理解，“你是說魚腥味嗎？”
“殺戮的味道。”葉蘼蘼回答着，依然看着他。
陸隱恍惚明白了他對於她笑容的不舒服，是從何而起，她看着他時候表現出來愉悅感，不是因爲好感，而是，彷彿……在葉蘼蘼眼中，他是類似於魚生的存在，一種食物？他不想再深入想象，因爲他相信自己的感覺是對的。
葉蘼蘼只是朝着不遠處招了招手，老闆就立刻過來，也不多問，默契地端走了陸隱面前的魚生，一邊往後廚走去，一邊喊着：“一魚兩吃，溜魚片、魚湯！”
他竟然立刻知道葉蘼蘼想要什麼。這讓陸隱的不安全感越加強烈——這裡不僅僅是葉蘼蘼喜歡的地方，更是她的地盤。她什麼都沒說，但已經充分展示給他看了。
“OK，這和我想象中的會面很不一樣。”陸隱用劣質的紙巾擦了擦手，說道。
“但有助於我們瞭解彼此，在一個頻道上的交談纔是有意義的。我不喜歡浪費時間在雞同鴨講的對話上。”葉蘼蘼抿了一口清水，說道。
“我記得上一次我們見面的時候，你說過，江南醫藥不會做違反市場規則的事，這是你的原則。”陸隱開啓了他想要求證的內容。
葉蘼蘼似乎早已經知道他的來意，定定地說道：“沒錯，現在依然如此。”
“所以，我可以確信，我們並沒有交鋒？”陸隱微眯了一下眼睛，不可否認，他有一雙迷人的眼，睫毛卷翹，天生的淺瞳帶着貴氣。
只不過，坐在他對面的是葉蘼蘼，這些迷人的屬性，在她的評價維度裡並不算重要的因素。
“來嘍！”老闆的速度很快，端着托盤，一魚兩吃熱氣騰騰地上了桌，也適時地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就好像專門湊着這個時間才上菜。
葉蘼蘼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彷彿這是一次沒法拒絕的品嚐。
陸隱不太習慣地掰開了桌上備着的一次性筷子，用着一種和身後那些顧客完全不同的秀氣動作，嚐了一小塊白色的魚肉。
這個味道，並沒有峰迴路轉地好吃，那股魚腥味，它還是在，他們很粗糙地烹飪一下，或者可以說，只是簡單粗暴地把生的魚片變成了熟的。
他正說服自己忽視那充斥口腔的噁心味道，耳邊傳來了葉蘼蘼的話：“忘了和你說了，這裡是臨州少有幾個讓人感受到原始的地方，也是我喜歡這裡的原因。陸先生，我忽然有些替你擔心了。”
陸隱擡起頭看着面前的葉蘼蘼，最後那句話，莫名刺痛了他。
“沒關係，我學得很快，這是我最大的優點。”他說着夾起了很大一片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