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欲成仙（二十二）
清虛堂前，彎月如鉤，石階冷冽。
只有柳笙的身影，一步步向上，每一步都踏着月色。
她雖一身粗布衣裳，但身上隱隱浮現靈光，衣袖翩翩無風而動，氣質疏離而神秘，宛如降落人間的仙子一般。
柳笙，已非昔日之柳笙。
如今如果核查她的七玄令，上面會顯示：
【姓名：姚蘇瑾】
【年齡：二十歲】
【身份：七玄學舍內捨生】
【入舍時間：天和二十三年】
【齋舍：惜春齋醜拾貳】
【根骨：下等】
【悟性：上上等】
【修爲：煉氣期一層】
她已經記不得距離佘蟬走後過了多久。
只是每日在崇道祠修煉，遇到瓶頸就去藏書樓查書，如此日復一日，終於厚積薄發，成爲煉氣期一層修士。
而後她做了充足的準備，終於熬到這一日。
這一日，崇道祠的老嫗不再像前幾日，只是嘶啞着低聲勸她去參加升舍考，而是面目猙獰地追着她不斷重複說：“你已經煉氣期了，還不去升舍考？你已經煉氣期了，還不去升舍考？”
藏書樓的老者也是如此，一邊重複唸叨着一邊血洞裡鮮血汩汩涌現，衣襟也被浸得通紅，威脅意味甚濃。
就連她想要去瓊香堂和豬頭廚子做最後道別的時候也被豬頭廚子拿着菜刀追問：“你已經煉氣期了，還不去升舍考？”
而站在臺階之上，一身白袍看着仙風道骨的掌堂也對她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道：“你終於來了。”
柳笙拱手一禮，道：“心中有惑，自然會來。”
……
爲什麼總是源源不斷有人在這詭災中死去？
爲什麼有人總是莽撞如新人？
爲什麼升舍考的淘汰率如此之高，卻還是每天都能開考？
在詭災中的這些時日，柳笙每時每刻都在想着，而且心中的疑惑與日俱增。
按照這個七玄學舍的齋舍數量判斷，一層樓大約二十間房，每間房住四個弟子，一個齋舍有三層樓，男女齋舍加起來，同期生應該不過五百人。
飢餓、殺戮、爭奪、淘汰，每天都在此上演，這點人數根本不夠用纔是。
然而事實上，還是有無窮無盡的人葬身其中。
柳笙此前研究詭物也知道，詭物的特性實際上總與本體有莫大關係。
【手機】詭物的特效可以讓人重複勞動，和“易漁”生前的狀態有關。
【梨花詭】的詭蜮，和那個窮書生有關。
或許這就是高維解析的意義，追溯於過去，方能掌握其根本。
現在的七玄學舍就相當於一個大型的詭物，柳笙想要了解其特性，或許還要從創始人開始，也就是七玄上人。
泡了這麼多天藏書樓，柳笙終於有了些猜想。
如今的七玄學舍，正是類似於傳說中七玄山上的乾坤堂，一個擁有時空折迭能力的空間。
所以來自於上百年前的佘蟬，可以和柳笙共處一堂。
所以總是不斷有來自各個年代的弟子進入此間，成爲新的詭物養料。
所以那個前輩手札，也是由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前輩寫成，放於藏書樓裡。
而在齋舍、弟子房這些地方，因爲無法同時容納那麼多人，所以是分了層的，時空概念上的分層。
於是“伍拾柒”號房可以同時住着佘蟬和那個圓臉女子。
但還有別的問題。
這些突破煉氣期的修士到底去了哪裡？
而且爲什麼那麼着急地催促他們參加升舍考？
根據她在英靈堂所見，佘蟬並沒有如大家堅信的那般，煉氣期參加升舍考就可以離開詭災，而是不知道死在何處。
懷揣着滿腹困惑和猜想，柳笙只能親身驗證。
便在今日。
……
在衆人豔羨的目光中，上舍生柳笙在掌堂覈實過七玄令後，第一個踏入清虛堂之中。
柳笙一跨入，周遭瞬間變色。
眼前的一切突兀轉變，四周泛起耀眼的白光，如同漫步雲端，四處皆是純淨的白色，明亮得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這種刺眼、溫暖的光明與她已經習慣了的冰冷黑夜形成鮮明對比，使她一時之間竟有些無所適從。
柳笙眨了幾下眼，試圖讓自己適應這突如其來的明亮。
隨着視線逐漸清晰，她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的圓盤之上，圓潤而又細膩，散發出柔和的光澤，與周圍環境融爲一體，彷彿是浮在無垠光海之中的孤島。
圓盤表面光滑如鏡，可以映出柳笙的倒影，她站在中間，十分的渺小，邊緣有一圈高起的斜坡，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
這個場景，雖然平靜且聖潔，卻也讓柳笙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這回連石碑也沒有，真真正正的空無一物。
那她應該要怎麼做？
走到邊緣？
正當柳笙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動之時，突然，空中降下兩根巨大無比的圓柱。
它們質地晶瑩剔透，刻滿了細膩的雕花銘文，似由天地間最純淨的玉石雕琢而成，充滿了一種不俗的仙家氣息。
在柳笙尚未反應過來之前，這兩根如同天柱一般的物事輕巧地將她夾起。
柳笙輕呼一聲，她的身體在兩根圓柱之間毫無反抗之力，只能感覺到腹部有些壓迫的疼痛。
就像一顆小小的豆芽，輕輕懸掛在空中，彷彿隨時要掉落下來但又夾得十分牢固。
圓柱帶着柳笙一路向上，穿過層層白霧，速度之快，風速之猛，使她幾乎不能睜眼，在空中晃晃悠悠地。
圓柱實在太粗了，柳笙的細小胳膊根本連半圈都碰不到，只能連忙喚出小觸手緊緊纏住圓柱，以防真的掉落下去。
越往高空，雲霧漸漸稀疏，周圍越來越黯淡。
一切都太快了，穿透了最後一層雲霧，四周環境突然變得無比浩瀚，柳笙發現自己正身處於一個寬闊無垠的宇宙之中，遠處星辰璀璨，忽明忽暗地散佈在深邃的黑暗之中，像是無數的眼睛，靜靜地注視着這一切。
一張龐大無比、彷彿能吞噬一切的深淵巨口出現在了她的視野中。
上下兩層厚厚的淡紅色嘴脣，嘴脣下是兩排又黑又黃、東倒西歪的牙齒，中間的口腔如同深不見底的黑洞，散發着讓人心悸的氣息，彷彿有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被圓柱夾着柳笙，緩緩靠近張開的巨口，巨口之上是兩個黢黑的孔洞。
柳笙這才意識到，原來剛剛身處其中的大圓盤是餐碟，圓柱是玉箸。
而她，只是盤上的一道菜。
專供給眼前這個巨人的菜。
巨口近在咫尺，那對巨筷就要將她放入那似乎通往無盡黑暗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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