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庚野過來前,對峙的兩撥人正進入罵戰的頂峰狀態。
男同事和幾位女同事帶來的男性家屬們聚向前,把何芸她們擋到了身後 隨時都是要動手的大場面。
被護在後面的女同事們中早有人着急了:“何芸,你不是認識驚鵲老闆嗎?快找他說說啊,這樣 下去真要打起來了!"
“是啊,你快給他打個語音也行!” “什麼時候了,別矜持了,快點吧!”
同事們的連聲催促裡,何芸也慌得白了臉:“我都說了,我真不認識老闆——不、不熟,他的微 信….對,他的微信是我通過別人加上的…
“啊?”何芸旁邊的女同事愣了,“所以這個位置,確實是弄錯了,根本不是因爲你和老闆的關 系才留給我們的?"
“臥槽,我剛網還跟人家力爭,丟死人了.. “不是,那早說清楚啊,剛剛進來以後裝什麼大尾巴狼呢?”
“.
何芸臉色又從白轉向漲紅,卻沒說什麼。
這會兒“外敵”當前,惱火與抱怨的情緒也只能強壓下來,話頭遞向前,沒一會兒就傳遍了 原本一個個和對面爭得急赤白臉的男同事們頓時被架在了那兒,一時聲勢上弱了許多。但上不好 上,下不好下的,場面還是有些難看。
“怎麼着?”對面爲首的年輕人從他們交頭接耳後的面色訕然裡看出點什麼,氣得和朋友們對 視,哼笑,“看樣子,他們這是知道誰理虧了啊?”
男同事裡有憋不住火的:“誰讓你們先罵人了?”
年輕人冷着臉,不屑地斜他:“你們佔了我們的位置,還期着臉不想讓,罵?罵你們都是輕的 了!這要不是在這兒,你看我今晚跟不跟你廢這些話!?"
“你——
眼見剛剛降溫的場面又要來火。 被擠在外圍的服務生裡,忽然揚了調極高的一嗓子:“庚哥!”
...
像是一盆冷水從頭頂潑下。就在身邊響起的這一嗓門,不但叫毛黛寧被嚇得哆嗦了下,連別枝都驚回神
“不好意思,麻煩兩位讓讓哈。”開嗓的那個服務生道着歉,從別枝和毛黛寧中間擠了過去。 他朝沿着過道走來的青年快步跑去:“庚哥,是兩桌客人。新來的服務生把第一桌給帶錯了,B1
07帶來了A107,原本預訂的客人剛剛纔來,結果就吵起來了....
在服務生絮絮叨叨的話音裡,別枝垂眸,望見那人修長直挺的腿,從餘光盡處走來。
“庚哥! “老闆。”
“晚上好啊庚哥!” “臥槽他們老闆今晚真在…
跟着那道清落身影一路過來的,是別枝身周,那些卡座裡的客人或者來往停步的服務生們瑣碎的 稱謂和議論。
也叫她最後一點幻想破滅
不是做夢啊。 這間從名字開始就叫她覺着似是故人來的酒吧,原來幕後老闆真是故人。
庚野騙了她,從重逢那天開始 他一直在騙她。
別枝想着,慢慢呼吸,擡眸
也恰是這一秒,側顏清絕又冷淡的青年從她面前的走道里漠然穿過,那人懶散地半垂着長睫,身 後打下的光將他影子拓落,在她身上一點點攀起
直至他停頓在她面前
話說到一半的服務生皺眉:“兩位小姐,我們老闆還要處理事情,麻煩你們不要堵在中間—— 沒說完的話,被庚野睨去的一眼止住。
等側回眸,青年依舊未曾作聲,倒是沒脾氣似的,他懶耷着眼尾,側了側身,就擦着擋在他身前 的女孩的衣裙,從她身旁繞了過去。
別枝捏緊指尖。
從始至終,庚野連眼神都不曾往她身上落 只是就在近身這一秒,冷淡清冽的冰片氣息浸着淡淡的菸草味道,撥得別枝心絃一顫她想起什麼,蹙眉,回身望向正擦肩過身的庚野 ".煙。
酒吧裡音樂混繞,舞池區傳過來的動靜更是鼓譟
即便四周都因爲驚鵲老闆的出現而紛紛注目,希聲,但別枝那個微乎其微的字音,還是像—滴水 落入了大海里,頃刻就被聲浪吞沒。
走出去的青年長腿未停 只是一兩米後,那人指骨一擡,拿下了薄脣間銜着的,原本就沒點上的香菸。
“我….靠… 毛黛寧終於回過神
在別枝身邊死死拽着袖子,她剋制又瘋狂地搖晃着,聲音壓低亢奮:“我這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 地看天菜,他也太帥了吧啊啊啊——吱吱我要是昏過去了你可記得給我掐人中啊.吱吱?
毛黛寧終於察覺別枝情緒不對,她連忙按住了見到偶像似的激激動心情,擔心地問:“吱吱,你怎 麼啦?”
...沒事,”別枝回神,掩飾地勾脣淺笑,她搖了搖頭,“音樂吵得我有點頭暈。問題不大,先 跟過去看看,他們怎麼樣了。
“哦對對對.. 毛黛寧反應過來,連忙拉着別枝往前跟去
有庚野在前面“開道”,人羣白動向兩側分開,再要進那個對峙得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圈,總算 是暢行無阻。
別枝和毛黛寧順利迴歸大部隊 毛黛寧巡視一圈,前後看看:“都沒事吧?沒真動手吧?有人傷着了嗎?“
“沒有,就推搡了兩下。“
“這鬧得多丟人啊,我都想找個縫兒鑽進去了。”
“酒吧裡也沒位置了,還差點打起來,老闆不會給我們請出去吧? “何芸姐,你說你怎麼不早說清楚這位置不是你拿到的啊..
壓低的埋怨聲裡,別枝回眸,望向了另一邊
庚野獨身站在那羣二世祖似的年輕人們面前,背對這邊,看不清神態,也聽不清話音
只是從背影看,那人仍是剛睡醒後那副懶散鬆弛的狀態,長腿清拔支地,除了修長指節間有下沒 下地撥轉着那根香菸外,額外的動作都不見一點
和庚野對比明顯,站他對面的那個年輕人就拘謹多了。剛剛耀武揚威的模樣這會兒是一點也找不 見,腦袋耷拉了,肩膀扣起來了,腰也放低了
不過兩三句話後,庚野側了側身,拿眼神招過去兩個服務生,低眉懶目地交代了什麼
其中一個服務生快步過來,賠着笑:“真對不住啊幾位,今晚確實是我們新來的同事的工作失 誤,給你們安排岔了位置。這桌客人早一禮拜就給預訂好了,可能得勞煩大家換一桌——不過我們老 板說了,今晚您幾位桌上的消費,一律掛他賬上。
“什麼意思,免費啊??” 同事們的火氣和怨氣頓時消散一空,就只顧着震驚了
毛黛寧驚喜地問:“封頂多少?”
服務生頓了下,神色有些古怪地掃過他們。 像是在猜測地找什麼。
毛黛寧連忙補話:“沒別的意思,就是我們人太多了嘛,要不你過去問問,別我們再點多 了..
“哦,不是,您誤會了,"服務生回神,笑,“老闆剛剛交代過我們了,不封頂。幾位只要喝得 下,今晚大可不醉不歸。
“臥槽,闊氣啊。”
“哎不是,何芸姐,你到底跟驚鵲老闆認不認識啊?剛剛你不會還是在謙虛吧。”
“是啊,這可是酒吧,又不是什麼小餐廳小飯店,隨便開瓶洋酒都能往四五位數頂了。如果不認 識,怎麼可能說免費就免費啊?
“哎呀你們就別問了,先給人讓位置吧!“ “就是,免費的,哪那麼多問題。”
“
別枝和毛黛寧原本就站在最外面,此刻給推操着要出來的同事們讓位置,她下意識地往後退
只是這邊燈光還是偏暗,別枝沒有注意到腳下,不知道方纔對峙時被誰碰倒了空酒瓶,她不小心 踩滑了,向後踉了了下——
“怦。“
她跌進身後那人懷裡,被託着腕心扶住
“不看路,你碰瓷麼。”頭頂低跌下來的那道嗓音疏懶,清薄地抵進她耳心,還帶着睡醒不久 的,有些蠱人的低啞。.
別枝僵了下
不用回頭她也知道身後是誰,更何況這一刻擡眼,就看見她面前驚呆的毛黛寧,以及對面幾個面 色複雜的同事們。
好。
從眼神裡就能看出。 現在她也加入那羣覬覦天菜老闆而不擇手段的女客人羣體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別枝一邊暗惱着,一邊穩住重心,她不着痕跡地拂開了庚野蹭過她 腕心的微帶薄繭的指腹,向後轉身,低着頭看都沒看那人一眼
只是尚未離開她腕心,那人指骨忽地握緊,藉着酒吧昏昧燈光的掩飾,他在她轉身阻隔了衆人視 野的盲區內向身前將人拉停—
庚野眉眼冷淡地垂着,卻勾開了別枝摸緊的手,將他指節間夾着那根沒點上的香菸鬆開 任由它輕飄飄墜入她掌心
“沒抽,咬着壓癮。 庚野低聲,冷淡挑眸 他望下來的那一眼裡懶散又惡意,深沉如許,“不然,給你搜搜看?”
..!
別枝確實沒想到庚野竟然這麼——這麼肆意妄爲 好在音樂喧囂,剛剛射燈又投向別處,旁人視角里只夠見她在他身前低眸,繼而驚慌擡眼
一兩秒間,別枝抽回手,快步退離
那人停在原地,頓了頓,他漠然垂了長睫,轉身離去。
別枝回到了已經自覺往另一邊挪了一米的同事們旁邊
衆人目光正微妙。
還是毛黛寧回過神,給別枝解圍:“吱吱,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地上瓶子太多了,你沒摔着 吧?”
“沒有。”
別枝搖頭。
她下意識攥緊了手裡那根菸,背在身側,只覺着叫庚野觸碰過的手指,掌心,腕骨,後腰,哪哪 都像是點上了細小蔓延的火苗,灼人又鬧心。“吱吱,你慘了,"毛黛寧假裝給她檢查,湊到別枝耳旁,小聲說話,“你說你早不摔晚不摔 偏偏正好選着天菜過來的時候摔,大家肯定以爲你剛剛是假摔,故意湊上去勾引天菜的。
別枝輕嘆:“看出來了,我還不如摔在地上。
“這地不怪你,“毛黛寧也疑惑,“說起來,天菜這每次出現,往他身上摔阿碰啊的,多了一晚 上能碰見三五回,他都練出來了纔對,每次也都避得開,怎麼偏偏今晚….
“咳,“別枝連忙輕咳了聲,轉移話題,“我們新桌位找到了嗎?
毛黛寧沒多想:“沒有啊,今晚太爆滿了,只能等哪桌客人提前散場了。
..
別枝順着毛黛寧目光望去,就見同事們中,恢復到C位的何芸此刻正盯着她,眼睛不是眼睛,鼻 子不是鼻子的,看她的表情十分不爽。
那眼神,更像是在質問她爲什麼要勾引她的人
至於其他同事裡,也有幾個,雖然沒明說,但在兩人之間來回挪動的尷尬目光也足夠展現內心想 法了。
別枝氣得想笑。 何芸真是要把今晚的事當作她自己功勞了。
別枝冷淡—哂,輕勾着脣轉開了臉,懶得再看何芸那副作態。可惜她並未注意,被她這個表情激 怒了的何芸氣惱地跺了跺腳,扭頭不知道和身旁人說起什麼
“你也是和他們一起的?”
就在此時,別枝身後忽響起個輕佻男聲。
聽起來有些耳熟
別枝回眸一望,果然就是不久前和同事們對峙的那羣人裡,爲首那個油頭粉面的年輕人 “是,有什麼事麼。“
年輕男人望着別枝的表情絲毫不掩飾驚豔,他笑着說:“沒什麼,就是看你漂亮得很,想邀請你 跟我們一塊坐下喝杯酒——你們不是剛好沒位置嗎,你可以帶幾個人,和我們先拼桌啊。
別枝眼都沒眨,拿琥珀色眸子情緒淡淡地望對方:“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我拒絕。
年輕人梗了下
幾秒後他笑起來:“不是,美人,你別誤會。我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庚哥的酒吧乾淨得很 我們不會也不敢在他的地盤上做什麼的。"“我知道,也不怕你做什麼,"別枝心平氣和,像跟小學生說話,“我只是非常純粹地、不喜歡 和陌生人離得太近。“
別枝擡手,指尖在兩人之間淡淡—撥 她沒表情擡眸望向對方
...吱吱。”旁觀全程的毛黛寧都有點懵。如果不是確定別枝連口果汁都沒來得及喝,那她一定 要以爲,面前這個語氣溫柔但完全不掩飾自己攻擊性的別枝是喝大了的結果。
年輕人愣了兩秒,眼底興味不減反增:“不如這樣,只要你們和我們拼個桌,以後你想來驚鵲, 都可以拿我的卡開預訂權限,你覺得怎麼樣?
別枝最後一點耐性告罄 小學生大概都比他聽得懂人話
不過在她發作前,又一個服務生突然小跑過來:“幾位客人,老闆安排了位置,請跟我來。” 別枝本就不想多費口舌,她垂了眸,沒有再看年輕人一眼,轉身和毛黛寧跟在衆人身後走了
“越走越往A區中心來,這哪還有空桌——
毛黛寧話聲一頓,視線定格在前方,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座越來越近的人工造景,以及它正對的 玻璃棧臺上的沙發:
...不會是我猜的那樣吧。
幾十秒後。
在A區附近幾桌客人意外或觀察的目光下,服務生將別枝一行人領上了那座空着的玻璃棧臺。
"瘋了,“毛黛寧在別枝身旁喃喃,“我今晚不會是在做夢吧,難道,我其實這會兒是在吱吱你 的車上睡着了,現實裡還沒到驚鵲呢?"
別枝被毛毛逗得想笑,心情卻鬱結,連脣角都不配合
毛黛寧壓不住亢奮:“吱吱,我先去拍幾張照片哈。 “嗯。”
其他同事們的震驚程度絲毫不比毛堂寧低。 但震驚歸震驚,大家已經迅速圍着桌臺坐下,拿出手機開始自拍了
何芸反倒成了別枝之外最矜持的一個,她眼神在玻璃棧臺上飄了飄,略帶冷意地掠過那個垂着眼 安靜欣賞棧道下碎星似的石粒的女孩,最後停在正中的那座單人沙發上
短暫地猶豫了下,何芸終究還是沒能佔戰勝膨脹的虛榮心,她朝單人沙發走去可惜還沒走近兩步
“不好意思,這位小姐,”服務生擡手,禮貌攔住,“那個位置是我們老闆專位,你不能坐。” “
玻璃棧臺上驀地一寂。
同事們微妙的目光四下糾葛,跟在何芸身邊半晚上的一個女同事笑了笑:“哎,小帥哥,你要不 要回去跟你們老闆確定一下,就說是我們何芸姐要坐,說不定,他就改主意了呢?
服務生神情淡定:“不需要,客人。我很確定,這位客人不能坐。 說着,他像是不經意地擡頭。
他目光在不遠處,那個穿着白色襯衫藕粉色長裙的女孩身上停頓了下。
“沒關係。”何芸強笑,假裝自然地繞過一節,坐到離主位最近的長沙發上了
“幾位客人點過的酒水稍候就上,還有其他需要,隨時與我說就好。”那個服務生說完後,垂手 到棧臺角落站定。
礙於他在,桌臺周圍的兩張長沙發上,衆人聊天的聲音都不自覺壓得低了半截 “這驚鵲老闆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是啊,出手這麼大方,連這個桌臺都讓我們坐了,我可不信他沒別的意圖。 “何芸姐,你就快講講吧,你們到底什麼關係啊,好奇死我了!
“未必是我,說不定另有其人呢。” 何芸嘲諷地回過頭,看向別枝:“你說是吧,別老師?
別枝望過去。
何芸端莊又緊繃地坐在沙發裡,正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剛剛在過道里,別老師着急得都要摔 進庚哥懷裡了,這會兒有位置,你怎麼不坐了呢。
..…你叫他什麼。"
“庚哥啊。”何芸不自在地擺弄頭髮,“你沒聽到,他們服務生裡有人這樣喊了嗎?“ 別枝輕捏指尖,走過去:“既然你說你加了他微信,不妨也告訴我,他是哪個geng字。“ 何芸僵了下。 停了兩秒,她訕訕地笑:“我們還沒有聊到這一步呢。
“哦,是麼。”別枝垂眸,睥睨又淡漠地瞥過她那個眼神刺得何芸嘴角都輕抽,她聲音也尖細了些:“我纔想起,別老師,今晚可是給你開的歡 迎會,你男朋友怎麼沒來?"
別枝眼神一涼
她幾乎想擡眸往場中掃,看看她那位既“破產”又“落魄”的男朋友此刻在哪兒,但生生被她自 己摁住了。
何芸見她沉默,眼神裡更是壓不下譏諷和得色:“哎,他是不是怕多花錢啊?我就說嘛,單純長 得好看還是不夠,過得太落魄了也不行...不如,別老師現在喊他過來?畢竟今晚的酒水有庚哥買單 嘛。"
“你說得對。“ 別枝兀地打斷了她,眼神涼涼地仰回沙發
懶得去看何芸愕然的反應,別枝回眸,望向了那片落地窗外的星光、流水與深林的造景,. 所以,從今晚開始,我就沒男朋友了。
"?"
衆人愕然的目光紛紛投來,連剛拍完照回來的毛黛寧都嚇下了一跳:“啊,怎麼實然開起這種玩笑 了..
恰此刻,服務生們端着酒水和果盤送了上來
誰也沒注意,角落裡那個站着的服務生在方纔同樣驚愕後,匆匆扭頭,順着臺階下去,快步朝酒 吧裡面走去。
0點一過,整座驚鵲就關閉了舞池區,轉作清吧。鼓譟的音樂不復,只餘下柔和舒緩的法語歌 曲,在酒吧每個角落裡清淺地流淌着
別枝窩在沙發裡,安靜望着自己手中的玻璃杯
一顆晶瑩剔透的冰球躺在其中,下半截融化了,球形也不在規整
杯壁折射的光斑斕,叫人頭暈目眩
“吱吱,你這個酒量,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毛黛寧坐在她旁邊,誇張地比劃了一圈,“——海 量。”
“是吧,別老師確實很能喝,哪像是第一次喝酒啊?”旁邊男老師也幫腔。 “而且還一點都沒事,你看,臉不紅氣不喘的。
“有事的。”
別枝輕聲說着,像自言自語。起初還在數,後來就忘了,到此刻,別枝也不知道自己今晚究竟喝了幾杯。
她發現自己的酒醉和那些影視劇裡看到的都不一樣,她分明覺得自己意識清醒,也能理智分辨 獨立思考,控制行爲——但是她不想
興奮和沉鬱同時存在,像是將她向兩極拉扯 明知道不對、不該,可她還是想放棄控制自我
原來俗語說“酒壯慫人膽,是這個意思麼。 別枝想着,將杯子放下:“毛毛。
“嗯?”
毛黛寧扭頭,跟着呆愣地看着別枝手裡突然多出來的東西:“吱吱,你怎麼 你學會抽菸了 啊?"
“?”別枝低眸,望向掌心,“不是我的。
“怎麼不是,明明就是根還沒點上的香菸嘛?”毛黛寧嚴肅,“我爸說了,菸酒最多來一樣,吱 吱你可不能學壞得這麼快啊?”
別枝放棄解釋,慢吞吞將煙揣回去
她側身,放任自己輕抱住了毛黛寧,蹭了蹭:“毛毛,我心裡難過。” 女孩聲音低低的,像是飽蘸了水的海綿,又透着沉甸甸的失落
“嗯?爲什麼難過呀?”毛黛寧扭過頭,問。
..
別枝卻不說話了。 她只是放任自己將額頭抵在毛毛肩上,叫黑暗把她快要壓不住的情緒掩藏,再掩藏
許久後,女孩微微擡起額頭,露出漂亮的琥珀色眼眸 “我告訴你個秘密,好不好。
“?”
毛黛寧只覺得自己快被別枝看得心窩都化掉了
“不對,吱吱,“毛黛寧終於在臉紅前反應過來,“你是不是喝醉了?” 別枝點頭:“有一點。”毛黛寧驚歎着,上下打量:“我去,你這個是真一點都不上臉啊,而且你這言行條理得也不像喝 醉——“
“不要打岔,"別枝蹙眉,“秘密,要聽嗎?“ “好吧好吧,你說,我聽着。
別枝輕聲:“庚野的庚,你知道是哪個庚嗎?”
“庚野?”毛黛寧茫然,“是誰?”
“我男.…不對,今晚已經變成前男友了。”別枝糾正
毛黛寧失笑:“你這喝醉了以後,邏輯思維能力倒是一點都不受影響。不過你前男友姓庚嗎?他 這個姓氏怎麼聽起來又奇怪又耳熟——"
話音戛然而止
整個玻璃棧臺上,聊天的,喝酒的,插科打諢的,一個接一個同事將目光落過來。 表情也是一個比一個震驚
他們今晚顯然只聽過一個人的名字裡有這個發音 毛黛寧感覺自己有點大舌頭:“不是,哪、哪個庚?
“長庚的庚。”
別枝擡手,指向那片人工造景。漫天星光璀璨,銀河迢迢,宇宙燦爛
女孩望着,輕聲呢喃:“長庚星,也叫啓明星。每個黃昏與天亮,在漫長黑夜的前後,他永遠 永遠是天空中亮起的第一顆星星。
...
桌上死寂了幾秒。
有同事回神,笑了起來:“別老師是不是喝大了,跟我們現編故事呢。 “看着溫溫柔柔的,沒想到,喝大了以後也挺會吹水哈。
“
滿桌玩笑裡,別枝安安靜靜地仰頭,失神地望着那片星空。
直到何芸臉色難看地擠出笑:“別老師,你不會是覺着,胡亂編一個長庚星的庚字,就能裝出和 驚鵲老闆很熟的樣子了吧?"
“……”別枝回過頭。
她卻沒看何芸,只是扶着沙發,緩慢起身,但還是一陣天旋地轉 頭暈得厲害,果然要醉了
得在徹底失控前,離開這裡 離開庚野。
別枝心裡想着,輕聲笑:“嗯,全是騙人的。”
她拎起提包:“我累了,該回家了,你們玩吧。
何芸咬牙:“你說清楚再——”
她的話音被踏過玻璃棧臺的腳步聲打斷。領他們過來的服務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次上來了,手裡 隔着雪白的絹布,謹小慎微地託着一瓶酒
無比眼熟的冰裂紋瓶身,以及瓶中栩栩如生的水晶玫瑰
而直至此刻,玻璃棧臺上衆人才忽然發覺,酒吧裡的音樂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全場寂然無聲
清吧區還未散場的客人們此刻全在回頭,甚至有人站了起來,那些好奇又震驚的目光緊跟着那瓶 被從中心展櫃取出的“保加利亞玫瑰。
整個酒吧都向這裡聚焦過來
而服務生徑直走到別枝身前,他小心翼翼地彎腰,將這瓶被譽爲驚鵲—絕的典藏名酒放在桌上
“我們老闆請客。
衆人驚愕裡。 那個靠在吧檯旁的青年懶曲着長腿,回眸折身,他遠遠舉杯:
“保加利亞玫瑰,寓意‘永恆等待”。
“——敬,別枝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