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野訂的是週三晚上飛廣平市的航班。
當天下午。 去山海市北城區的一路上,後視鏡裡,林哲的目光都釘子似的牢靠落在他身上
“看路,別看我,”庚野靠在座椅裡,半合着眼,懶着聲線,“我還不想在開始新生活前,就和你 一車兩命。“
“你想得美,我鑽石王老五一枚,大好的戀愛等着我去談,我又不會弔死在一棵樹上,爲什麼要跟 你—車兩命。
林哲冷笑着轉回車前 但沒堅持上半分鐘,他的視線又落上來了。
庚野終於睜開了眼,像是被氣笑了,他冷漠地扯着脣角,長腿往前一踩 “你要不停下車,坐過來看?
...我單純好奇,你是不是叫什麼髒東西鬼上身了?”林哲咬牙切齒的。 庚野輕嗤,懶得接話,瞥向窗外。
“你今晚真要飛廣平?” 林哲不死心地確認,“真不定回程的機票?”
“你是祥林嫂麼。”庚野似乎被煩躁驅散了最後一絲耐性,他壓着漆眸轉回,冷白眼瞼下透着淡 淡的一點烏色
顯然,至少最近幾天,他都沒休息好過。
紅燈亮起。 林哲趁機回頭,眉頭緊擰:“你跟我實話說,你和別枝,到底發生什麼了?
.
車裡沉默。
幾秒鐘後,才聽得一聲漠然清冷的嗤笑。
那人側眸,瞥去窗外。側顏冷峻,長睫在他眼底壓下一截沉鬱的翳影:“怎麼,我在哪、去哪, 還都要與她有關麼。
要不是時候不對,林哲都要聽得氣樂了,他轉回去:“作爲你兄弟,我倒是想替你否認——你給 我們機會了嗎?"
“庚野,你捫心自問,十九歲以後,你人生每一個重大轉折的拐彎點,哪個沒有別枝的影子?”“
紅燈轉綠,林哲撒氣地—腳油門踩下去
別人都不知道庚野當年是爲什麼轉性的,作爲庚野年少時的唯二死黨之一,林哲卻再清楚不過 庚野的重建與傾圮,都是別枝一人之力 如果沒有她,庚野絕不會是現在的庚野。
七年過去,那些和她有關的,早已長成了他血肉的一部分。人如何能割捨掉一部分的他本身 “今後。”
長久寂靜過後。
庚野垂手,撥開了煙盒,他低下頭,顴骨將側顏線條拉得凌冽,如勁弓弦張。細長的香菸在薄脣 間銜起,舌尖將濾嘴抵至犬齒下
“咔嚓。
爆珠被咬碎,薄荷味溢散於脣齒間,叫那種幻覺似的血腥味被覆蓋
庚野仰起下頜,青霧遮了他眼底漆黑沉晦
那人像是笑了,聲音卻低啞,像蓄着場將要傾圮的山洪暴雨 “今後都不會再有。
“那你在山海市這七年算什麼,”林哲越想越氣,“你以爲我是傻逼嗎,你以爲我看不出來,你 這麼多年只要一放假就回來、就守在這兒,守得跟他媽望妻石一樣,我會不知道你等的是誰?
煙氣過肺,呼出,薄薄的青霧繚繞,又被冷白修長的指骨夾着香菸,漫不經心地拂散。 “算什麼,"庚野輕嘲,“算及時止損。
“你自己說這話你他媽白己信?!” 林哲重重地一拍方向盤
“你爺爺當年是拿入伍的條件才把你扣在了國內,你這幾年豁出命去立功,什麼都不要了,跟他 反目成仇也要退役、轉業,你爲的是什麼?
“你不就是爲了不被限制出境、爲了能去找她!?”
吱——!
轎車終於在司機的暴怒裡,被—把方向盤,拐進了巷口 車頭對着面低調個性的門牌
那是個私人設計的logo,純黑色底質上,亮銀色標線,畫出了一圈圓月。而圓月之前,斜枝上棲着只鳥鵲。 圖案下印着花體英文:MOON。
隔着車窗,庚野無聲望着這個當年出自他親手設計的logo。他曾想把它做成一陣風,能替他越過 他無法跨越的浩渺山海,抵達大洋彼岸
想將來某一天。 她也許後悔了,她會走進隨便哪家門店,告訴店員
我叫別枝。 我找你們老闆。 只要你給他打一通電話,他就算斷了腿,爬都會爬來見我一面
林哲抓着方向盤,氣得呼哧呼哧地:“難道我不想你真放下了、真脫離苦海?可是庚野,你是放 下了嗎?這七年裡,別枝是繃着你的那根弦、也是拉着你的那根線,現在她回來了,你卻突然要把這 弦鬆了、把這線斷了——
林哲狠狠扭回頭:“我不覺得你是要爬上來,我看你更像是要在懸崖邊解開安全帶!
庚野垂了眼。 睫羽要過他漆黑的眸,將裡面的情緒隱晦
“是,我放不下。
那人望着,夾在指骨間的香菸猩紅的火,灼灼地燃向指根。 “但我放棄了。“
“什麼?”林哲一愣。
“我說我放棄了。
庚野擡眸。他冷冽眉眼壓着戾意,眼底的漆黑像要沁出血色,“再不放棄、不離開這裡,我怕我 會發瘋,在某天她下班的路上找人——不,我會親手把她擄上車,把她帶回驚鵲,把她扛上二樓然後 用鐵鏈鎖在盡頭的房間。
在林哲駭然驚厥的神色下,庚野將將要燃盡的香菸死死捏熄在指間。 “這次,我徹底放手了。” “你愛信不信。
砰。 車門推開,長腿邁下。那人在關門前,折腰俯身
庚野扶着車門,背光,翳影在他眉眼間沉作濃乾的墨。
“還有,你說我在懸崖邊?那解開了繩子又怎麼樣,”庚野緩聲,“一個人掉下去,總好過兩個 人。"
車門甩上。 庚野漠然直身,走向了logo旁的私人門禁。
林哲也跟着下車時,正撞上了個穿着花襯衫從門禁內走出來,和庚野擦肩而過跟着頻頻扭頭的男 人。
“庚哥怎麼了這是,你惹他了?”
出來的這個是MOON的經理人,喬別嘉。庚野從前少有離開飛行基地的時間,那會都是他在打 理MOON名下的店鋪,自然也包括驚鵲。
一來二往,他和林哲也早就熟悉了
“我?我惹不起,“林哲冷着臉,但還對庚野下車前後的放話心有餘悸,“能招惹他到這個程度
的,天底下翻不出第二個。
“噢~”
喬別嘉恍然,和林哲並肩往裡走:“就一個姓都讓我沾了光的那位是吧
當初MOON選經理人,介紹到庚野這兒的簡歷檔案不止一份。 五花八門,眼花繚亂,選都選不過來。
而林哲深信,叫庚野隨意一指就點在了喬別嘉照片上的,一定是他照片旁邊的名字裡的某個字
看着好兄弟的戀愛腦罪證之一,林哲不爽地哼哼了聲
喬別嘉:“上回你不還說,她已經回到山海市了嗎?怎麼庚哥突然跟我說他以後要去廣平了?那 離這兒可就是一個山南一個海北了啊。
再次想起庚野之前的話,林哲皺眉:“我也想知道,她到底幹了什麼,能把他逼到這個境 地..
林哲忽地一頓 幾秒間,他表情大變:“操,她不會要結婚了吧。“
“啥?”“操操操…..我怎麼就沒想到,絕對是這樣!”林哲臉色難看,加快步子往裡,“那是得走,走 得遠遠的,總比進局子強!"
喬別嘉:“?”
庚野下午來MOON,算是被喬別嘉喊來的。
一方面是他表露了不會回來的意思,走之前,喬別嘉這個經理人自然有不少事要和自己這位幕後 老闆聊聊;至於另一方面…..
“實在是模特試了幾組拍攝,還是拍不出我們這套機車風設計的感覺來啊!“ 喬別嘉嘆氣,在更衣室外跟林哲吐苦水
“再加上我們設計師本身靈感來源就是庚哥,說不得,這組宣傳拍攝,就只能勞駕他親自上 了。"
“他竟然也能答應?”
“是啊,我也沒想到,要不是設計師執意要問,我當時真沒抱希望。
林哲望着更衣室緊閉的門,想了想:“不過受這刺激,幹什麼都不奇怪。
他一回頭,瞥見不遠處,店裡兩個興奮地湊頭的店員小姑娘。兩人正雀躍地扒着手,目光和身體 時不時朝更衣室這邊轉,顯然是在等庚野
林哲招招手:“過來看啊。這種絕無僅有的機會,要不是你們老闆受了天大刺激,那肯定沒戲, 不看白不看。
“你當我聾了還是死了。”
更衣室內,兀地傳出來截低沉好聽的嗓音 同時黑漆木門被人推開
庚野低着頭,一邊整理着半露指的機車手套,一邊從門後走出來
機車風白然逃不開皮衣,黑底銀紋,敞領短款,一截勁瘦有力的腰腹線條被勾勒得明顯 腰線下,皮質機車長褲利落垂墜,像柄出鞘的長劍,線條凌冽,氣場逼人。 機車靴踩地,庚野停在了一盞頂燈下
光與陰影置落,那人漆眸漫不經心地一擡,眼神就壓得偌大店內鴉雀無聲。
身爲多年來被美感“霸凌”最多的受害者。
林哲頓了頓,第一個回過神,扭頭看喬別嘉:“你們這更衣室,什麼破隔音?”
可惜喬別嘉顯然沒他這定力,望着不遠處的青年喃喃:“可惜,太可惜了,賣衣服哪有賣人來錢快,這要是能叫價,一天一拍賣,我得成山海市首富了吧…
"?"
林哲:“作爲一名律師,我勸你把你的不法念頭收一收。以及,gay海無邊,回頭是岸。“ “不是,真的,機車服這玩意就該焊在他身上。“
喬別嘉扭頭,不理解:“庚哥就沒考慮過,發展一下賽車手的副業?這玩意純視覺享受都夠了 啊。我都不敢想,要是再給他配一臺機車.
“他原本就玩過。“
“啊?”喬別嘉沒反應過來,“玩什麼?” “機車,他當年最愛啊。”
“?”
喬別嘉震驚地從那個被臉紅小店員領着去後場拍攝的男人身上收回目光,“最愛??認識他這麼 多年了,我都沒看他摸過一下!“
林哲抱臂,想了想:“那確實,最後一回,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講講講講。”嗅到大八卦的氣息,喬別嘉連忙湊上。
..
林哲記得清清楚楚 庚野最後一次賽車,是在七年前,7月28日那天。
因爲第二天就是7月29,別枝的成人禮。
那兩年庚野有一輛最心愛的機車,流線感強,外觀粗野又豪放,像只森然蟄伏的莽獸,寶石藍的 顏色,亮眼度跟庚野那頭金毛有一拼
庚野對那輛車看得極重,跟他混一起的那羣人常玩笑,說那輛車纔是他的正牌女友,碰都不讓碰 一指頭。
——也不算誇張,在庚野那些擋桃花的前女友裡,少有是被他冷臉甩的,其中就包括隔壁學校的 校花。
林哲記得那校花黏人得很,纏得庚野煩,但也是真漂亮,她當庚野女朋友那—周,走哪兒都沒有 爛桃花往上蹭
大概是這種無敵帶來的飄然,那天聽他們又開起“機車纔是正牌女友”的玩笑,她氣不過,就在 庚野擦車的時候,走過去,往車上靠了一下“庚野,你總看它幹嘛,我不比它漂亮?
庚野當時就冷了臉:“起來。
校花下不來臺,偃着起身:“不就是輛破車嗎?我纔是你女朋友!”
“是麼,“庚野將抹布扔回盆裡,眼都沒擡一下,“那現在開始,你不是了。
“庚野!”校花氣得擡手要拍在機車上,卻被少年撩起的一個眼神懾在原地。不知道是嚇是怕 校花當時眼圈就紅了,攥着手指站在那兒,眼淚要掉不掉。
旁邊兄弟們看得抓心撓肝的,唯獨庚野不耐,他就蹲在機車前,戾着眉眼一擡下頜:“話不二 遍,滾。“
..…你就是個王八蛋!!"
校花白然是氣跑了,衆人咋舌 從那以後,庚野那輛機車的威名遠揚,除了他以外誰都不敢碰一下
而作爲異父異母親兄弟,林哲最清楚,庚野那輛車是不便宜,但也不貴,要說最有價值的,還是 車身上那一堆各種賽事的冠軍金標。
像個能征善戰的大將軍身上的無數功勳章。
庚野確實對它寶貝得很,機車大概是他那時候唯一算得上“熱愛”的東西。一逢週末假期,庚野 就騎上車去環山公路發發瘋,間或參加些賽事,還能賺錢自己花。
不過那都是遇見別枝之前了 在別枝後,庚野去那些正規或不正規的機車賽事的次數越來越少。
原因一目瞭然——別枝不喜歡。
不過大約她也知道,那是庚野唯一的愛好,是他發泄骨子裡那種張揚野性的最佳途徑,所以並沒 有阻攔過。
直到高考後的那個暑假
別枝18週歲成人禮的生日臨近,庚野給她選禮物,拉上了幾個腦子比鋼筋直的狐朋狗友,沒一個 給得出參考意見。
結果庚野看上了一串翡翠手串 那水種確實漂亮,顏色也襯人,尤其適合別枝,但那價格位數也確實漂亮得過分
林哲估摸着,庚野是把卡里的錢全劃出來了,還差一截
庚野扭頭把那輛兩機車騎到了他最常去的那家車隊老闆那兒,林哲覺得他瘋了 車隊老闆也樂了,問他差多少數,什麼時候要。庚野說了。
老闆惜才,也痛快,說7月28日有場比賽,只要庚野代表他們車隊參加,拿了前三,他就給他把 差額抹平了。
想着那串悲翠手串戴在女孩手腕上的模樣,庚野沒猶豫一秒,就答應下來。
那是庚野人生裡最後一場機車賽 他命大,沒事,還拿了第一,但其餘人沒那麼幸運。
那場比賽上了當地新聞,報道里說某某環山公路上的機車賽事發生連環重大事故,死了人,兩死 三重傷,其中還有個男生,今年纔剛高考完
別枝是7月29日那天早上,在舅舅家的早餐桌上聽見的新聞。 頭一天晚上,庚野說今早要去參加那場機車賽,不能一早來接她過生日了,讓她等等他。
新聞播報聲裡,筷子和碗當時就從女孩手裡掉下去,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那是別枝第一次在舅舅舅媽家那樣失態
她下意識蹲下去,拿碎掉的瓷片,割破了手,被驚愕的舅舅舅媽喊開,然後在原地呆了幾秒。幾 秒後,女孩瘋了一樣,轉身就跑出家門。
別枝那一路腿都是軟的,不知道摔了多少次,疼得眼淚嘩嘩掉,也顧不上,只是拼命拼命往前 跑。
她打上車,下了車,又跑去庚野常在的那個機車基地 在門外,撞見了祁亦揚,祁亦揚驚愕地問她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過來
別枝知道了庚野沒事。她蹲在地上,一邊死死拽着祁亦揚,不許他進去給庚野報信,一邊無聲大 哭,哭得像是快要抽過去了,才終於把憋悶了一路的那些情緒全發泄出來
哭完以後,女孩沒表情地抹掉眼淚,讓祁亦揚帶她進去
庚野那會剛買完手串回來,正和那羣直男兄弟們商量怎麼佈置基地,好給別枝一個驚喜 結果一扭頭,就看見她來了。
林哲他們覺得,庚野那天應該是他一輩子最沒出息的時候,早上才死裡逃生,換回來的寶貝,說 好了要藏住,要憋一個大驚喜,但一看見小姑娘忽然水靈靈地站在眼前,他就什麼都壓不下藏不住 了。
跟鬆了鏈的狗似的,—撒手,眨眨眼工夫,他就已經跑到那小姑娘面前
“你看,好看嗎?”像野狗叼着他拾回來的最引以爲傲的狗骨頭 那串翡翠手鍊被庚野拉起別枝的手,要給她戴到手腕上:“這是我給你準備的成人禮—林哲在後面跟衆人一起,聽旁邊男生笑:“哎,庚哥可真是破天荒頭—遭,這不得給她感動哭 了?”
話聲剛落。
不遠處“啪”的一聲,清脆至極的響 那是一巴掌,別枝甩的,庚野挨的 但這一巴掌就跟抽到了所有人臉上一樣 整個車庫基地裡死寂無聲
所有人全傻了。
庚野停在那兒。 他頂了頂發麻的腮,將臉轉回
少年捏緊了還沒送出去的翡翠手串,將它抄進褲袋,眯着黑眸,居高臨下地望了別枝幾秒鐘,他 懶洋洋笑了:“輕點。它比我貴。
一倉庫男生還呆得跟木頭一樣,唯獨別枝沒停,她像沒聽見庚野的話,轉身,走去旁邊替換車零 件那兒,彎腰,拎起來—根鐵管,轉向不遠處
庚野那輛寶石藍機車就停在牆根。 她頭都沒回地走過去。
小姑娘明明那麼纖細,風吹就折似的,蒲公英細竿一樣脆弱的胳膊,那鐵管好像比她手腕都粗一 樣。
她停住,雙手並握,擡起,落下
“砰!”
“砰!!“
“砰!!!”
兩三下,給庚野那輛寶石藍機車報廢了。
鐵管剛擡起來那會,後面兄弟們就已經反應過來,要瘋了,攔是來不及了,一個個急赤白臉地要 往前衝,但最多跑幾步,就死死給自己摁住了——
因爲,插兜停在原地的少年一動沒動
庚野就那麼看着,冷白側臉上印着乾淨刺眼的手指痕
直等到別枝一下、兩下、三下.. 把他最愛的那輛兩機車,在他面前生生砸廢了。別枝站在那堆廢鐵旁邊,很慢地轉回身,精緻又淡漠的臉蛋上沒有一絲情緒:“要分手是嗎, 好,那就分吧。"她一邊特平靜地說,一邊特平靜地掉眼淚
像止不住,那雙琥珀色眸子裡下起一場能將整個基地淹沒的暴雨
林哲他們全都僵在那場雨裡
直到庚野走過去。
他們猛地回神,怕他氣急了要動手碰她,有幾個懵了的撲上去想攔,被庚野戾聲甩開 “——滾。”
庚野一直走到別枝面前才停住,他折腰,俯身,從褲袋裡抽出的手拿走了她手裡砸彎了的鐵管 然後他擡手,往旁邊地上一鬆
鐵管摔在地上,“噹啷一聲,迴音響徹刺耳
女孩眼睫跟着一顫,眼淚簌簌地落 庚野啞着聲,像是氣笑了:“打完我就砸車,我以爲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不怕。”他終於還是放軟了聲,頂着冷峻側顏上微微腫了的巴掌印,庚野勾起她手腕,從褲袋 裡拿出剛剛妥帖收好的翡翠手串,給她握着纖細白皙的指尖,緩慢推上去,“老子拿命換的,這輩子 都不許摘。"
然後他輕輕揉她紅透的掌心,“疼嗎。
別枝終於哭出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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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前一步,近乎撞進他懷裡,用力死死抱住了少年的腰:“你發誓、發誓你這輩子都不準再碰 機車!”
庚野心疼又好笑,安撫地摸着女孩後腦勺哄她:“好,我發誓 “再碰怎麼辦?
“嗯...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庚野擦掉別枝臉上的眼淚,聲音低低壓着,但還是一副張揚 不馴的語氣。少年桀驁慣了,從來不信這些東西
別枝任他給她擦乾眼淚,認真仰眸看他:“你再碰一次,我不得好死。
_
庚野—下就沒了笑,臉色不好看,漆眸也沉下去,“收回去。 “你碰不碰?”
“…
“不碰我就收回。”
…行。“帶着沉啞的惱怒和笑意,少年人認栽似的應了下去
“我後來每每想起來,就覺得,一定就是那—刻。”林哲靠在牆根,滄桑地說 喬別嘉聽得震撼,回神:“什麼那一刻?
“就是那一刻起,庚野就像一條被拴上鍊子、掛了銘牌的野犬。 林哲擡手,在空中虛點了幾下。
“牌上寫了,別枝的狗。”
喬別嘉笑出了聲,跟着連忙享咳嗽掩下:“可惜嘍,鏈子如今被人鬆手放開了。野犬難馴,生性 就散漫駘蕩,可能註定是要回歸大自然的?
林哲沒回答。
庚野從後場的拍攝區回來了,似乎是拍攝結束,就要進更衣室。 “你幾點的航班?”林哲問。
“七點,”庚野頓了下,不知道想什麼,“二十九。
林哲聽完,愣了兩秒,氣聲笑了。 “庚野,你信不信,你還是會回來。
.不信。"
庚野拉住了更衣室的門,懶眉冷眼地回眸,“我不會讓自己在一個懸崖邊跳兩回。 林哲正想反駁
店內,牆上掛着的電視機裡。
晚間新聞作背景音,主持人的銳聲忽劃破了寂靜:
“插播—則新聞,山海大學理學院大一女生跳樓。據現場消息,另有一位今年剛入職的女輔導 員,別某,因救援故,隨之墜樓...
店內驟然死寂。
幾秒後。
“砰!” 林哲手裡的水杯跌落在地
而庚野踏過摔得粉碎的瓷片,已經瘋了一樣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