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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咬鉤

20咬鉤

來宏德酒樓之前,別枝也沒想到,一場新生班級聚餐可以這麼鬧騰 張燈結綵,吆五喝六,跟開幼兒園聯歡會似的

但和同樣精力旺盛的幼兒園生們相比,大一新生們還有一點區別— 喝酒。

法律都禁止不了了的大學生們,輔導員自然也愛莫能助。

來之前別枝就特意找毛黛寧做過功課,確定過導員,尤其是她們這種年紀輕輕、比學生們大不了 幾歲的導員,在聚餐裡免不了一輪輪的被敬酒,所以她提前學了個乖

以“身體不適不宜飲酒”爲由,聚餐一開席,她就率先淺飲了一杯 名義上這杯是敬全班的,於是逃過被輪迴灌酒的一劫

但別枝沒想到,還有第二劫等着她。

“嘔——!”

靠在衛生間外的牆壁上,別枝無奈扶額,聽着門裡一聲接一聲,此起彼伏的酒精爭相迴歸大自然的 動靜。

等裡面稍作平息。 別枝側身:“錢同學,你好些了嗎?”

酒樓衛生間的門打開了一條縫。

露出戴眼鏡的清秀男團支書蒼白的臉,還有那個比鬼都虛弱的笑容:“導員放心,我沒——” 話沒說完,他捂嘴扭頭

..嘔!!!"

別枝:“.

人菜癮大。 當代大學生最佳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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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算了下錢浩生這頓折騰,沒十分鐘緩不過來,別枝獨守男衛生間門口又有些古怪,她只好附門 道:“等你出來後,給我發個信息,我到前面走廊上等你。“

“好的,謝謝老——嘔!”

別枝:"。"

女孩無奈嘆了聲,轉身朝走廊另一頭走這層是酒樓的第三層,就餐區域沒有開放,但因爲—二樓都幾乎要滿客了,洗手間資源難免告 罄,於是酒樓又額外開放了第三層的。

但走廊上的燈沒亮,摸黑上來的客人也不多

別枝站在樓梯口,虛靠着牆,她周身縈滿昏昧,只二樓從樓梯縫隙裡透上來—束顯得有些昏黃的 燈火。

她百無聊賴地翻看着手機

別廣平的催婚信息,忽略。 費文瑄的道歉信息,忽略

廖文興關於廖葉近況的詢問,已回,忽略 廖葉彙報今晚不回家,已回,忽略 毛黛寧讓她等電話,已回,忽略 Moon...

對着置頂的那個,依舊尬地停留在上週六的對話聊天框,別枝盯了許久。

正巧此時,毛黛寧的消息框飛到置頂下,亮起紅色數字 “方便接電話嗎吱吱?”

別枝跳轉撥號,給毛黛寧打了過去:“沒打擾到你吧。“

毛黛寧說:“沒有,本身這個點就還遠沒到我的休息時間,你那邊呢,聚餐結束了?“

“嗯,只剩我們團支書了。

別枝無奈:“週末他不住校,讓其他學生送也不方便。還好你今晚沒喝酒,只能麻煩你過來幫我 搭手了。“

“可不是,”毛黛寧嘆氣,“我媽非讓我去相親,要不然我這會肯定在驚鵲呢。” 別枝莞爾:“那我改天謝謝阿姨。”

“別介,我怕到時候你也被拖入相親的火坑。”

毛黛寧跟別枝吐槽了三百字的奇葩相親對象,最後才落回話題:“我大約二十分鐘後就到家,你 把餐廳定位發給我吧,我直接開導航過去。

“好,我現在發……

別枝話沒說完,錢浩生氣若游絲的聲音已經在長廊那頭晃過來響起:“別…別老師。” 別枝回身,連忙扶住了差點就要摔地上的男生“我先送學生到樓下包廂。”別枝對毛黛寧說道 “好,地址定位別忘了啊!“ “嗯。“

錢浩生雖然看着瘦弱,但畢竟是個—米八的男生,比別枝高出—頭,骨架又沉,別枝扶着他還是 有些費力。

一邊把摔得東倒西歪的男生拽在一個摔不死的度上,別枝一邊艱難地抽空,點開了微信消息列 表,近乎肌肉記憶裡地進了最上方的聊天框

"小心臺階——"

別枝分神把差點跪下去的男生攙住,定位和語音條一起發給了對面。

沒有再看消息記錄,別枝熄滅了手機屏幕,蹙眉把醉得厲害的錢浩生扶下樓梯

回到二樓時,215包廂裡已經只剩下班長和另一個女生了。

告知她們先回學校後,別枝把醉得開始不省人事的團支書扔在了三條椅子拼起來的臨時“沙發 上。

包廂裡酒味沖人,別枝被薰得盛眉,去了門外。她本來打算到走廊最末的窗前吹吹夜風,只是剛 過拐角,就聽得盡頭窗前,被拂來了一句低聲

“哎,別哭啊.…你放心,你家裡情況老師也清楚,特困生的名額還是好申請的.…再說,這些新 生裡你最聽話,稱巧,又懂事,老師是看在眼裡的….

別枝原本有些睏倦的眼皮一點點拎起來 腳步聲放停,她站在拐角前的昏暗裡,望向不遠處的那兩道身影

一高一矮,相對站着,其中那個瘦弱的女生低着頭,肩膀內扣,微微帶顫,似乎是在哭 而她肩上,正安撫地落着一隻能完全蓋過她肩頭的黝黑的手

順着那隻手上反光的腕錶,別枝望上去

月光與樓外燈火輝映着,將方德遠的側臉在昏昧的走廊裡描刻,連—向溫和的笑容裡都透出了 幾分陰沉。

“謝.….謝謝方老師

“哎,我都說了,老師比你大不了幾歲,你就跟我妹妹一樣,這有什麼好謝的?” 方德遠說着,不知有意無意,連身體都更靠向女生。

刺鼻的菸草味籠下去,像一張無形又密不透風的網,僵在窗前的女生肩膀微顏,努力將頭低得更 低了,手死死拽着快要扯爛的衣角“方老師,好巧啊。

一道沁着如霜涼意的女聲,兀地在長廊另一端響起

...!

方德遠的手陡然抽回,同時轉身

感應燈已經被那道聲音喚醒,燈光下,站着個漂亮卻神色淡漠的女孩 方德遠眯了眯眼:...別老師?"

別枝走過來:“你們化學系這屆新生,也在這裡辦聚餐?”

“噢,這兒是山海大學學生聚餐的老地方了,化學系二班選的。”方德遠掛回那副老好人似的笑 容。

“蠻巧的,”別枝停在近處,眼神往他身後一瞥,“方老師這是在給學生開小竈麼。“

“哪能啊,說點事而已,"方德遠像無意地又側身攔了攔別枝的目光,“我看你們班都散場好一 會兒了吧,小別老師怎麼還沒走?”

“有學生喝醉了,”別枝乾脆歪了歪上身,視線不躲不閃地,徑掃過方德遠身後攔了一半的瘦弱 女姓生,“剛好,方老師,向你借下這個學生。我班喝醉的那個男生太重了,我一個人怕是扶不動,叫 她和我一起搭把手,可以嗎。

該是個問句,但被女孩平鋪直敘,更像句沒餘地的要求

有鏡片攔着,方德遠嘴角含笑,審視別枝的眼神裡卻如蟄了毒似的反着冷光

別枝等了三秒,有些耐心告罄,她彎眸勾脣,仰臉望向方德遠:“沒看出來,方老師這麼“心 疼”學生。“

“哪裡話,不就是幫點小忙嗎?”方德遠回頭,拍了拍女生肩膀,“烏楚,你去幫幫別老師,早 去早回,別讓老師擔心。

烏楚顫了下,低頭快步走到別枝身旁

別枝擡手將人扶了下,像是無意地,她擡手,掃了掃瘦弱女孩肩頭並不存在的“灰塵“。 “走吧,”似乎沒看到方德遠沉下去的眼神,別枝拉着女生往後走,臨到拐角,她才停了下, “方老師,我那個醉酒學生週末不住校,我要送他回家——你這個學生,我多借用半晚上,之後直接 送她回學校,不勞煩你了。"“___

說完,沒看身後一眼,別枝將僵住的女生拉向拐角後

兩人直直路過了心理系一班聚餐的215包廂。

那個叫烏楚的女生跟着魂不守舍地走出去兩步,纔回過神:“別老師,你們包廂過了...

“我知道。” 別枝沒回頭,拉女生一直下了樓

一樓大堂里人聲鼎沸,像是一下子從陰冷的地底回到了煙火氣的人間

別枝將一邊下樓一邊拿出的錢夾打開,翻找

還好在國外待久了,她回國也沒忘隨時備紙幣零錢的習慣。將裡面的一張五十元紙幣抽出來,別 枝想了想,又多拿出一張。

“這是我手機號,"從酒樓前臺隨手拿了一張廣告紙,飛快幾筆後,別枝撕下一條,“自己打車 回學校,上車後,記得把車牌號發給我.

她一頓,擡眸問:“有手機嗎?”

要是換了別人來問這個問題,烏楚一定覺得難堪又自卑。但不知道爲什麼,面前這個看着似乎和 他們都年紀相仿的小別老師說這話時,語氣明明冷冷淡淡的,沒一點起伏,卻也同樣沒有一點叫她難 受的憐憫或者輕視

烏楚下意識點了點頭。

“好,那就發車牌號給我,“別枝垂眸,補充,“之後有任何不方便找其他老師的事,也可以給 我打電話。"

..."烏楚終於回過神,“別老師,我不用幫你送,送你們班學生了嗎?”

女孩的聲量終於稍微大了點 帶着些口音,只不過別枝聽不出是哪裡的

“不用,有人幫我送。"別枝勾笑,眼底霜冷像叫春水融開了,“回學校吧。新學期已經開始 了,不要耽誤下週的課。”

“謝謝老師……錢我會還給你的!“

烏楚捏緊了紙幣,朝別枝一躬身,就逃似的跑出了酒樓別枝這纔回身上了二層 215包廂門外,別枝並不意外地見到了等在那兒的面帶沉色的方德遠

“方老師,有事麼。”別枝走過去,像今晚無事發生

方德遠卻不肯下這個臺階:“別老師,我沒看出來,你看着不好接近,還這麼喜歡助人爲樂?” “助人爲樂?”別枝似乎茫然,“誰遇到困難了嗎?“

方德遠盯着她,笑了。 他一邊笑得低頭,一邊走近:“別老師,不知道你聽沒聽過一個字,叫明哲保身?”

別枝不退不避,平靜道:“不好意思,國外待得太久,忘了。“

光線昏昧,方德遠臉上的笑容似乎都跟着扭曲了下。

“名校畢業,心氣高,我理解,但別老師初來乍到,做事還是不要這麼冒進。畢竟,強龍不壓地 頭蛇——"

男老師朝着別枝俯身,定住,近乎附耳開口: “萬一幫人不成,反倒惹火燒身,那多不好?”

長廊寂靜下去。

方德遠滿意地直回身,他想畢竟就是個研究生畢業沒多久的女孩而已,他這麼—嚇唬,多半也就 學乖了。

用不着再….

還沒想完。

眼前女孩擡眸,語氣淡漠又安靜:“方老師,下次不要湊這麼近說話。 “什麼?” “你有口臭。” "?"

像是生怕僵住了的方德遠理解不了,別枝擡手,微微蹙眉,在鼻尖前輕扇了下

這大概擊垮了方德遠理智的最後一道防線。 青筋暴起的男老師一改平日裡和樂作態,面目猙獰,擡手就要髮根落下:“你他媽給臉不要

—_"跟着“砰”的一聲悶響。 他還沒想明白是什麼,就感覺到手腕上一陣劇痛。

“啊——!” 方德遠捂着手腕弓下腰:“誰、誰扔的?!”

別枝頓住,直身,回眸。

樓梯口,有條修長直挺的腿正折膝,又緩慢拉平,將陰翳裡那道身影不疾不徐地拽入兩人視線 中。

那人聲低而清越,沒照正臉,語氣裡就已透出種睥睨人的漠然憚散:“正義路人,不行麼。”

而他這句漫不經心的玩笑後,清拔身影也徹底拉入了光下

挺鼻,薄脣,眉目清絕。

興許是那雙桃花眼被眼神凌冽得太過,壓低的眼瞼像藏鋒的劍,不言不笑,就自洽出一種駘蕩又 拒人千里的氣場。

——是過目就絕不會忘的長相。

方德遠確定自己不認識對方

“你到底是..

方德遠忍着痛意和猙獰,要質疑的話聲在那人緩步收停在別枝身後時,嚥下去了 帶着怒意,方德遠轉向別枝:“這就是院裡傳聞的你那個男朋友?” 別枝剛從“庚野怎麼會在這兒”的驚愕裡回過神,就聽見了這句叫她足夠再次哽住的問題

偏在這種時候。 停在身後,那人低頭,曳了句輕嗤:“你男朋友,還挺有名?“

聽不清兩人的私語,方德遠只覺得自己被無視得徹底 比手腕更灼痛的是臉,像叫人扇了一巴掌。

“行,算我倒黴,我認了。”

方德遠揉着手腕,咬牙切齒地從那個沒站直身也比他高一截,眼神都叫他心悸的青年旁快步走 過。擦肩時,方德遠身上的菸草味晃來

庚野一停,回眸

直到那人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庚野就着側背過身的動作,也沒回身,喉結低滾,他像隨口一問 “那天你身上沾的煙味,是他的?”

別枝的思緒叫這一句打得零碎。

她意外得微微睜大了眼:“你怎麼知… 想起兩人剛剛擦肩而過,庚野眼神一瞬的變化,她瞭然又有點無語:...你是狗嗎?”

"?"

庚野悼抄着兜轉回,凌眉微挑,睨下一眼 眼神裡的意思,大概類似於“你就是這麼口頭感謝你的救命恩人”。

儘管這個神色介於調情與挑釁之間

但不知怎麼,就是讓別枝覺得,庚野眼底那點從重逢漫延至今的沉鬱冷淡都消解了不少。 甚至多了幾分愉悅似的底色。

別枝輕蹙眉。 跟着,女孩淺笑,“不是說我腳踏兩條船嗎?”

“你的審美最多降級,不至於跳樓吧。“

審美降級是費文瑄 審美跳樓是方德遠 別枝:..

兩個都是假的,如今一個已經被拆穿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聯想到另一個。

想起這點叫別枝心裡微亂。

但她面上不顯,只避開了那人幽黑的眼眸,本能地向下低頭。這一眼,視線落點恰巧劃過了他修 長脖頸下,晃盪在凌厲鎖骨前的黑色繩墜

停了兩秒,別枝眼神微涼,勾脣擡眸:“是,比不上你的審美,博覽衆長,包羅萬象。“

.

女孩聲音涼涼的,像是冰水浸過的小貓爪,尖銳的指甲都藏進肉墊裡,只用柔軟又冰人的毛輕飄 飄撓過去。

一點痕跡都沒留下但又叫人心底氾濫開更折磨的癢意

庚野良神晦深,像某種暴雨前烏雲凝結的徵兆。這熟悉的跡象立刻叫別枝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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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被激惱而伸爪的貓嗖地一下將爪子藏了回去 沒事人一樣,她側過身,避開了他攻擊性蔓延的眼神,問:“你來在這兒做什麼?”

“你問我?”

庚野揚眉,隨即輕嗤,“哦,我來咬鉤的。

“咬什麼鉤?”別枝聽得莫名其妙。

“當然是我的“朋友”給我下的餌,”庚野擡手,將屏幕在別枝面前晃了晃,然後漫不經心地扣 回去,“定位都發了,還是你希望我當作沒看到?”

別枝偃在原地。 她那兩條信息,不是應該,發給了毛黛寧嗎?

庚野瞥過她的呆滯,薄脣輕挑起點嘲弄弧度:“戲不錯。”

別枝:… 想死。

女孩木着臉,猶有不甘,垂死掙扎:“如果我說,我真的是發錯了,你信嗎。

“信啊,”庚野靠在牆前,聞言側低了眸,他似笑非笑地問她,“那我也說,我只是把你當朋 友,你信嗎?“

_

那人背光望來,長睫下眼底翳影如淵 別枝一時竟恍惚難辨。

這到底是玩笑,試探,還是.. 身後,215包廂門開得適時。

團支書錢浩生像是爬過來的,從門縫下方艱難擠出了一張醉酒迷茫的臉 “別老師,我聽,嗝,聽見,你男朋友來了?”別枝愣了下,興許是還沒回神,竟然忘了反駁。

男團支書迷茫又努力地眯起了鏡片後的眼睛,望着長廊燈火下那張側顏,他恍惚地問:“老師, 你男朋友怎麼,和上次不一樣了?“ “你,嗝,你有兩個男朋友嗎?”

別枝:..

氣氛沉默得詭異。

別枝懷疑是今晚那杯酒此刻才突然上頭,不然她怎麼會思緒漿糊,連個理由都想不出 她回過頭,向庚野場外求助

庚野低低瞥了她一眼,—副見死不救的冷漠神情。

別枝也覺得自己鬼迷心竅,竟然指望他能在這種時候幫她遮掩點什麼 不過沒等她轉回去

“就一個。” 庚野冷漠,敷衍,又嫌棄地:“我整容了。

別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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