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後。
林楚若無其事瞥她一眼,只見一抹動人的白皙,細枝碩果,弧度驚人。
搖頭笑笑,林楚點上支菸。
千萬粉絲的大主播,和深夜燒烤攤上慕名而來的女粉絲……
這種遭遇,對於自己而言,倒也算是頭一次了。
不過……
平心而論,對方妝化得有點濃。
遠看還可以。
近看,多少有點下頭的感覺。
外面的野花,和家裡的相比,肯定是不如的,差太多了。
只是,和回到原位與周瀟聊天相比,還是留在這兒,相對“安全”一些。
算了。
先躲一躲吧。
見林楚坐下,黑衣小美女麻溜拿個塑料酒杯過來,倒滿。
順手把桌上的蝦皮和食物殘渣,用紙巾扒拉到垃圾桶。
然後拍拍手,笑盈盈的看向林楚,舉杯:“哥,我敬你一杯啊。”
林楚:……
一時間,忽然又隱隱意識到什麼。
在商K混跡那麼久,自己也算是花叢老手了。
靠!
她這丟垃圾的動作,看上去,還挺挺職業的。
想想也是……
低胸,濃妝,晚上十點,燒烤攤,陌生人的酒局,如此熟練……
身份儼然不言自明。
誰家好姑娘,大半夜這麼玩啊?
高低和夜場沾點邊。
“嗯,怎麼稱呼?”
林楚笑着跟她碰了一下,隨口問道。
“琳琳……”
她一飲而盡,亮下杯底,看到林楚放在桌上的煙盒:“抽你支菸哈。”
林楚笑笑:“拿唄。”
下頭之餘,也有點想笑。
這屆粉絲質量不行啊。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這種心態,也沒好到哪裡去,分別心太強。
即便人家真是包廂裡工作的,點人還要花錢呢。
現在,相當於白嫖了。
還要什麼自行車?
不過萍水相逢而已。
琳琳點上支菸,熟練的噴出口煙霧,搖了搖篩盅,嘩啦啦響,纖細的眉毛挑了挑,挑釁的看着林楚。
“跟你玩三把,一把一瓶,來不來?”
林楚:……
剛纔其實自己已經喝了不少,差不多三四成醉,現在,這姑娘的路子,屬實有點野。
旁邊兩個女孩兒和兩個男人,見狀則是開始起鬨。
“劈他啊!”
“哦吆,兇的雅痞!”
“琳琳姐牛逼!”
掃了他們一眼,林楚眼角餘光,見周瀟也站起身來,朝這邊走來,站在自己身後,便越發有點哭笑不得了。
“我不太會,不過,三把就三把。”
琳琳:“沒事兒,我也不會,可菜了,人稱北海第一菜。”
她把篩盅搖的咣咣作響,忽然間還玩了手花活兒,篩盅猛地拉到桌下,再順勢拉上來,篩子竟然沒掉,手法嫺熟的很。
這一手,林楚倒是偶爾也玩過。
不過,沒她熟練,成功率不算高,十分之一左右。
心中隱隱生出幾分蛋疼。
——我他媽一個百億富豪,集團公司董事長,千萬粉絲大主播,身邊美女如雲,現在竟然在燒烤攤,和一個“夜場小妹”,玩這種幼稚的大話篩?
不過……
這大概就是旅行的“魅力”吧。
客觀上來說,自己在直播間發出邀請,人家願意來,那是給自己臉了。
不管什麼身份,在這種場合,衆生平等。
沒什麼好牛逼的。
搖響篩盅。
“我先叫嘍。”
“六個六!”
琳琳露出鬼馬笑容,舔着嘴脣叫道。
林楚:尼瑪!
“開!”
心中已有不妙的預感,但兩個人,叫到六個六,只能開,等她打開篩盅,看到那清一色的六點,林楚無語笑笑。
果真是輸了。
“現在喝?還是攢着?”
“給你翻盤的機會哦。”
琳琳得意笑道,旁邊幾人,也都不由笑出聲。
這種局面,還挺有意思的。
看一個美女,把遠道而來的大主播,殺得屁滾尿流。
“攢攢。”
“來來來,下一把。”
第二把,她再次搖出豹子,叫了幾個回合,林楚再次落敗。
“我草,開掛是吧?”
林楚哭笑不得的吐槽。
倒是沒什麼好難受的。
願賭服輸。
一樣的器具,一樣的篩子,無非是熟練度不同,對方手太硬,堪稱職業。
“怎麼會呢?三局兩勝,你已經輸了,不過嘛……陪你一瓶,誰讓你主動坐過來的?”
“他們剛纔都要跑了,沒人敢和我玩兒。”
琳琳麻利啓了三瓶酒,自己先拿起一瓶,仰頭,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多少顯得有幾分豪邁。
喝完,她眨巴一下長長的假睫毛,笑眯眯的看着林楚。
到你……
林楚微微嘆口氣,拿起酒瓶,慢悠悠的抿着。
“哇,不是吧,喝這麼慢,你行不行啊?”
她笑着吐槽。
林楚並不在意,只是賴賴笑道:“慢慢喝嘍,你們來的晚嘛,剛纔已經喝很多啦。”
“沒勁兒……隨你吧!”
“你來這邊做什麼啊?投資?開公司?還是旅行?”
她無所謂的問道,有種出離的頹廢,大大咧咧,吊兒郎當。
“旅行。”
“去哪兒旅行?下一站是哪兒?”
“從老家出發,沿着國境線,一路朝上走,沿着轉一圈。”
林楚笑說,打個酒嗝,繼續慢慢喝剩下的啤酒。
“丟!你們有錢人的世界,真瀟灑。”
“煩,不跟你說了。”
“來來來,下一位!求劈我!”
她長長噴出口煙霧,笑罵一句,便沒什麼想聊天的慾望了,只想喝酒。
跟這種有錢人,當真沒什麼共同話題。
煩死了。
林楚從她眼神中,看到一閃即逝的悵然。
或許……
搖篩子,是她最牛逼的技能了。
只是酒精和遊戲的歡愉過後,明早醒來,又要投身滾燙的生活。
琳琳轉向另一邊,開始和下一位搖起篩子。
林楚慢吞吞的喝着酒,看她精彩表演,她又搖了一把豹子,然後放了把水,也可能是爲了迷惑對手,旋即第三把還是豹子。
真行。
在這個領域,可以稱之爲頂尖人才了。
喝光兩瓶啤酒,林楚站起身來,前去衛生間放水。
“喝多啦?”
周瀟還在身後,伸手扶一下,眯眼笑道。
林楚擺擺手:“沒事兒,去個衛生間。”
看了一眼,此刻幾張桌子上,一片羣魔亂舞。
男人女人。
烤肉酒精。
橘黃色的燈光下,香菸嫋嫋升起塵糜。
林楚心中有種格外強烈的割裂感,自己怎麼會在這裡?
但,卻也有幾分莫名的熟悉感。
這種畫面,先前上班時,並不陌生。
以及……
這纔是旅行。
這真是旅行。
放完水回來,林楚去到老闆跟前,現在快十二點,攤子上沒別的客人,只剩自己這一撥。
笑着遞過去一支菸。
“老闆,多少錢?”
接過煙,老闆笑道:“有人買過了。”
“嗯?”
“誰?”
老闆眼神在人羣中掃了一圈,指向個看上去格外瘦弱的中年男人:“那個,戴眼鏡的,藍色襯衫,他先掃了三千,多退少補。你別管了,玩你的去。”
林楚看一眼,詫異之餘,搖頭笑笑。
這……
挺有意思。
買單的老哥,看上去四十來歲,很瘦,幾乎是皮包骨頭,頭髮亂糟糟,鬢角微白。
儼然像是個負重前行,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
只是,沒想到竟如此局氣,不聲不響,買了全場的單。
似是注意到林楚的眼神,眼鏡男朝這邊舉杯,露出個淡然笑容。
林楚點點頭,朝他走去。
路過剛纔的桌。
“楚哥,還要不要喝兩杯?”
覃偉亮臉色通紅,拉住林楚,仰頭笑問。
他玩得很嗨,剛纔跟一羣人,用本地方言,嘰裡咕嚕聊着林楚聽不懂的話題。
無論如何,他都屬於今晚最大的幸運兒。
“你們先喝,我去那邊敬杯酒。”
林楚拍拍他的手,朝眼鏡老哥走去,對這買單的動機,大感好奇。
當然……
這也有可能,是老哥專門針對自己,丟出來的套路。
爲的是激活這個人情,尋覓一份“造化”。
但,從他此刻的表情和眼神上來看,林楚覺得不太像。
——他一個人坐在那裡,拿着瓶啤酒,沒和別人喝,也沒玩篩子,頗有幾分遺世而獨立的感覺。
“老哥,你好啊。”
林楚在他旁邊坐下,遞上支菸。
他擺手婉拒:“謝謝,不會。”
“嗯?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從他口音中,聽出一種粵語腔調,林楚笑問。
“羊城來的。”
“剛好看到你直播間,過來轉轉。”
一副斯斯文文的樣子,倒是讓林楚心頭悄然生出幾分好感。
林楚試探道:“來就來嘛,你還給我買單,真不至於,這太仗義了。”
他沒解釋什麼,只是拿起酒瓶。
林楚新開瓶酒,隨意跟他碰一下。
“沒事,你玩你的,我就坐會兒,一會兒就走,買單嘛,不必放在心上,我看心情,這兒氛圍還不錯,也沒幾個錢。”
他淡然笑道。
聽他這麼說,林楚心中那種好奇,便越發強烈起來。
“你接下來去哪兒?”
“去……雪區。”
他似乎有點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猶豫一下,纔開口回答。
林楚點點頭,想了想,主動開口問道:“沒有冒犯的意思,我是感覺,你好像有點不對勁兒,發生什麼了?咱倆雖然萍水相逢,但你要有故事,這也有酒。當然,你要是不想說,那就算了。”
說着,林楚忽然聽到,自己的手機鈴聲悄然響起。
柳俊峰打來的。
看一眼,掛斷。
先不理會。
正和大哥聊着天呢。
“哈……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去淨化一下心靈,如果可以的話,再攀登珠峰。”
他不置可否的笑笑。
林楚打量他的體格,高倒是挺高,不過實在太瘦。
這身板,上珠峰?
一陣風過來,彷彿都能颳倒。
自己都沒想過這回事。
畢竟,自己內心深處,對於大自然,實在是太敬畏了。
而且覺得很遭罪。
萬一“隕落”在上頭,那就更是得不償失。
“有夢想,行啊,祝你成功。”
“咱倆加個微信唄。”
林楚掏出手機。
他笑笑,掏出手機,添加。
看一眼他的頭像和暱稱,林楚心中微動。
他叫楊誠,頭像是西裝革履的形象照,看上去很有精英範兒,和現在這幅模樣比起來,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畫風,判若雲泥。
“真沒遇上什麼難處吧?”
林楚又問。
最後一次發問,不說就拉倒。
楊誠聽到這話,還是笑着擺手:“有啊,難處就是錢太多了,花不完,不知道怎麼花。怎麼,你要幫幫我?”
林楚:?
深深看他一眼,一時不由笑出聲。
“其實我也有同樣的難處。”
“所以,這件事,我可幫不了你,自己想辦法吧。”
這大哥……真行。
林楚不清楚,他是在這兒裝,還是真有,抑或者硬撐着不說。
不過,第六感告訴自己,他大概率是真有。
這話,楊誠也不由發出爽朗的笑聲。
旅行就是這樣,總能碰到一些和現實生活圈截然不同的人,大部分都挺乏味,不過偶爾也有一兩個有趣的。
他現在覺得,林楚有點有趣。
林楚的直播,他看過幾場,一開始覺得無非是花錢邀名,主播的常見套路。
但,多看了幾場之後,發現……就是純粹爲了花錢,像直播間水友發的那些彈幕似的,撒幣。
一個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就到了這種程度,真是……故事多。
“講講你的故事?”
“方便的話。”
楊誠再次舉起酒瓶。
林楚哈哈一笑:“哎,我先問的,所以你先說。”
兩人聊天的畫風,和這熱鬧的燒烤攤大不相同,在滿是煙火氣的地方,透露着一股子天真和出世。
“我其實沒什麼故事,出生,上學,工作,結婚,生子,買房,兒子結婚,生子,當爺爺,工作,老婆去年離世,我出來四處散心……就是這些啦,一輩子很快的!呵呵,春風若有憐花意,可否許我再少年?”
在林楚的追問下,楊誠搖頭笑着,言簡意賅的,總結自己一生,最後甚至還拽了句詩。
林楚安靜聽着,不由點上支菸,頓時長長嘆口氣。
代入了。
代入了。
哎,不是,我一正青春的少年,跟他共情個什麼勁兒啊?
“確實……好像沒什麼故事,不過男人至死是少年啊。”
舉杯,林楚笑着安慰。
屬實也沒什麼別的好安慰了。
這,就是大部分人的人生。
楊誠碰杯,抿了一口:“這話嘛,說說而已啦,到了這個年齡,你自然就知道。那,啤酒,我年輕時,一個人能喝倒一包廂的美女,現在,最多一瓶,超過就痛風。”
兩人對視,不由都笑出聲。
那是挺慘的。
林楚感慨一下人生,笑問:“那你要現在回到二十來歲,願意出多少錢?”
楊誠哈哈笑着:“全部嘍,房子,車子,公司,我能有的,全部都拿來換,不過這也是做夢啦。誰和你換啊?去哪兒換啊?”
看一眼那邊的琳琳,再看看楊誠,林楚好想給他們“撮合”一下。
一個正青春,擁有大把最好的時光,卻淪落風塵,喝酒劈篩,肆意揮霍。
一個挺有錢,卻青春不再,無法言說的緬懷過去,黯然惆悵。
只有我……
既青春,也有錢!
“到你啊,來嘛,講講。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楊誠這時也笑道。
不知不覺間,兩人旁邊,有不少人聚集過來。
周瀟一直就跟在林楚身後,也不插話,就靜靜聽着,很“乖巧”的樣子,儼然還沒有放棄。
那邊覃偉亮似乎覺得,有點冷落了楚哥,端着酒杯過來,滿臉堆笑。
琳琳見自己剛纔“欲擒故縱”的把戲,沒有吸引到林楚,此刻便也主動湊來。
面對這個問題……
當真是林楚最大的秘密。
也是從來無法對人講過的。
現在都是陌生人的局,自然不能如實相告,這讓林楚察覺到一種無法言喻的彆扭。
——其實挺想真誠的,但屬實承受不起代價,沒事找事,那不成傻逼了嗎?
略一思索。
林楚便也就避重就輕的笑着開口。
“我的故事和煩惱卻在於:喜歡我的女孩子太多了。一隻手,不,兩隻手都快數不過來了,各有千秋。有的身材好,有的腿長,有的長的漂亮,有的騷,有的是白富美,有的年輕貌美,還在上學,溫柔乖巧又懂事,還有大幾歲的姐姐,做飯好吃,也會疼人……各種各樣,爭奇鬥豔的,兩個腎子都不夠用。”
楊誠:……
覃偉亮:……
周瀟:……
衆人:……齊齊無語。
你在這兒凡爾賽什麼呢?
沒有人懷疑林楚在吹牛逼。
畢竟各種實力,早已經在爲數不多的幾場直播中,徹底證明了。
只是覺得酸。
太他麼酸了。
狗比有錢人的生活,真他媽的精彩!
琳琳聽着這些,卻是不由笑出聲。
沒別的,她就是覺得好笑,這大主播還真挺牛逼的,公開場合之下,竟然敢講這些。
這時,又聽林楚繼續說着。
“其實我也到了該結婚的年齡,家裡也在催,老爸都快跟我吵翻了,但……當真難以選擇,也不好下定決心。”
“那怎麼辦呢?”
“其實我自己也沒有和另外一個女人,一起走到底的勇氣,更不相信,如果我落魄之後,還會有不離不棄的女人。”
“人生啊,從來都是如此,各個階段都有各個階段的煩惱。上學時,政治書上都給你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怎麼說的,矛盾具備普遍性,永遠不會消失,只會從一個矛盾,轉移到另一個矛盾。”
“來吧,朋友們,乾杯吧,喝他媽的!敬矛盾!敬生活!”
林楚酣暢淋漓的講完,站起身來,舉杯。
除了沒有講重點,錢的來源,這些可都是自己發自肺腑的話,說出來也沒關係。
叮!
十幾個酒杯和酒瓶碰在一起,地方都容納不下了。
“真他媽長見識!”
“乾杯!”
“娶了!都娶了!不就是女人嘛!”
“哈哈哈哈……”
七嘴八舌。
周瀟若無其事的笑着:“男人和女人只是爲了繁衍後代,男人和男人才是真愛,楚哥,不行試試別的,不試,你怎麼知道呢?”
林楚瞪了他一眼,藉着酒勁兒,笑罵:“滾滾滾……”
覃偉亮臉色通紅,一隻手搭在林楚肩膀上,飽含深情的笑道:“大哥,像你這樣的大哥,多幾個女朋友,那叫個事兒嗎?太他媽不叫了!你看我行不?我都想當你女朋友!”
衆人再次笑成一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