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靜謐。
不僅是周寧一臉懵,一旁的荊滿同樣如此。
周寧可是漏洞了圖紙,這麼重大的錯誤,就不用受到任何責罰?
望着一旁面面相覷的目光,夏之白淡笑一聲,他自然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責罰的確會有,但不是現在,現在他人手不足,若是把周寧等工師罰了,誰來替自己做事?
讓他們戴罪立功難道不更好?
事有輕重緩急。
夏之白道:“你們不要高興的太早,圖紙的事,我短時的確不會太過追究,但若是我現在交代的事,你們沒有做好,到時一併追究下來,只怕你們會性命不保。”
“相較於懲罰。”
“我更希望伱們能戴罪立功。”
“我對你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在已有蒸汽機的基礎上,再對蒸汽機做一番改進,而後將這改進後的圖紙,公佈出來,李笙不是藉着這份圖紙,在天下耀武揚威,大肆吹捧嗎?那就直接讓他手中的圖紙化爲‘殘破’,將他徹底踩下去。”
“不僅如此。”
“我還要你們將這臺新‘蒸汽機’打造出來,而後帶着這臺蒸汽機踏遍整個南方,將蒸汽機的相關原理,對南方的這些百姓說清楚說透,讓世人都知曉蒸汽機是什麼東西。”
“即便蒸汽機的圖紙留不住。”
“那就讓世人皆知!”
夏之白嘴角掠起一抹冷冽。
他的報復就是這麼簡單直接乾脆。
聞言。
周寧、荊滿臉色一變。
荊滿道:“長官,這不太好吧?”
“蒸汽機可是京都鹽業的命根子,將蒸汽機的原理徹底公佈出去,這不是讓很多不知情的人,也混跡進來了嗎?”
“到時對我們造鹽會造成很大的衝擊啊。”
周寧一臉謹慎道:“我也覺得不妥,蒸汽機是一種很先進的器物,若是這麼廣而告之,只怕會攪得天下動盪,我覺得針對李笙,用不着這麼大手筆。”
夏之白冷笑一聲,淡淡道:“報復李笙?”
“那只是順手的事。”
“我在北平有一座鐵廠。”
“如今已步入了正軌,產鐵量在不斷提升。”
“而天下的其餘鐵冶廠,基本還是在按部就班的生產,一旦蒸汽機的圖紙徹底宣揚出去,定然會有很多人試圖效仿,到時其他鐵冶廠拿不出這麼多鐵,但我的遵化鐵冶能拿出。”
“這產量不是就上去了?”
“而且蒸汽機的用途很多,在天下多宣傳蒸汽機,對於改進改良蒸汽機都有很多幫助,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能夠白嫖天下人的力量,何樂而不爲?”
“何況我手中還掌有煤礦?”
“鹽企的利潤,雖然穩定,但不足以供養煤廠跟鐵廠。”
“因而得用其他手段來錢。”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部分,你們在宣揚蒸汽機的時候,同樣也要宣揚另外一樣東西,紡織機。”
“不過跟現在紡織廠的紡織機不同,這會是一款全新的紡織機。”
“這也是你們接下來的重點。”
“重造一輛紡織機。”
“我要靠着蒸汽機跟紡織機,徹底撕開南方的商業市場。”
“藉着商人士紳的貪婪,打開煤鐵的市場,靠着紡織機,推開南方自給自足的紡織市場,我要讓南方的商賈士紳,意識到北方是有物美價廉的東西在的,讓他們把目光不再侷限於南方,而是看向北方。”
“同時。”
“我也會讓荊滿跟着你們。”
“在南方招工。”
“招鹽工、煤礦工人、鐵匠,流落地方的工師,還有紡織女工,北方人少,靠北方獨自發展這些,根本不現實,而且北方的官府也不會同意,所以只能從南方招,到時我會把怎麼招人告訴你們。”
“只要給出的條件足夠豐厚,就會有人動心北上。”
這也是他跟北方布政司談的條件。
不能徵太多本地人。
北方太缺人了。
種地都不夠,再把人力浪費在這些上面,就真要全指望南方運糧了,而這是他們不願意的,他們想要的是夏之白幫助北方重建經濟,恢復生產,不是夏之白趴在地方吸血。
聽着夏之白野心勃勃的話,荊滿跟周寧一臉茫然。
因爲按夏之白這麼說,蒸汽機就只是個幌子,爲的就是讓南方士紳商賈動心,將原本由官府控制的蒸汽機,一下子變得人盡皆知,徹底流行於民間,靠着這種野蠻方式,來擴大南方對鐵煤的需求,爲遵化鐵冶和京都煤業打開銷量。
只是
紡織機又是什麼?
在李笙的事之後,周寧知道犯了錯。
不敢再有任何矜持,主動接過了製造紡織機。
在一個多月時間裡,他成功打造出了一臺效率不錯的紡織機,對棉紡效率有一成的提升,但這種提升,在夏之白設立的體系下,根本就撐不住,紡織廠開的越多規模越大越虧錢。
而且紡織機還能怎麼改進?
他想不到。
他當時絞盡腦汁,各種方法都用了。
這才勉強將木製紡織機的效率提高了一成。
再則。
就算真有提高兩三成的紡織機,這麼一宣傳,只怕就被南方的商賈學會了,他們學會之後,難道不會仿造?南方的經濟可比北方發達,到時北方紡出的棉布,又如何銷往南方?
衆人一臉疑惑。
“長官,紡織機還是木質的?”荊滿問道。
夏之白點頭。
荊滿苦笑道:“若是木質的,那就很容易爲人仿造,這樣下來,豈不就是白白將這紡織機送給了南方?這又怎麼能做到讓南方去買北方的棉布?”
夏之白笑了笑。
他自然知道這個情況。
他笑着道:“但你忽略了一件事。”
“就是南方人多地少。”
“如今的南方土地,基本都是有主的,也都種着各種糧食。”
“棉布這種布匹,在民間並不怎麼受歡迎,就算有新式紡織機問世,又有多少人敢冒風險,將自家種的糧食換種爲棉花樹?”
“種少了,沒太多價值,種多了,又賣不起價。”
“棉紡紡織機並沒有經過市場驗證,將大量的錢糧投入其中,是要冒很大風險的,南方的這些士紳,不會有那麼多人去冒這些風險的,當然一定會有,但相較於北方的人少地廣,南方的這些產出,根本就不夠。”
“最終一定會被北方徹底擠壓。”
“何況就算南方銷量一般,這些棉布還可以往北遠銷。”
“換取肉食、獸皮等。”
“衣食永遠不缺買主,缺的只會是產量。”
“不過短時不現實,大明的市場足夠大了,數千萬人的衣物,就目前的生產力,根本就覆蓋不了。”
荊滿若有所思。
他已勉強聽明白了。
南方就算想效仿,但南方沒這麼多地去種。
而且糧食的效益很高,不會有太多人去改種,因而最終還是得落在北方頭上,他們的目的,就是藉着宣傳,一來打擊一下李笙的囂張氣焰,二來也是爲自家的煤廠、鐵廠招攬生意,同時爲紡織業造勢,藉此吸引南人北上。
他同樣察覺到了。
夏之白並沒有對他們說全。
因爲運送是一個大問題,還有南方布政司,又豈會任由人口流失?
以及地方鹽運司真會眼睜睜看着這些技術流落出去?
不過這是夏之白要考慮的事。
他們要做的就是照辦。
荊滿在腦海細想了一番,若是這些事真做成了,屬實有些太驚人了。
跟荊滿的樂觀不同,周寧則一臉苦澀。
因爲改良紡織機,還有改良蒸汽機的事,都會落到他的頭上,但他實在想不到該怎麼改進,或許夏之白會給一些建議,但最終還是得他們這些工師負責。
只是周寧也不敢有抱怨。
夏之白沒有就李笙的事追究已很寬宏大量了。
若是自己還敢提意見,保不齊就惹怒了夏之白,到時自己的下場又豈能好?
夏之白望着神色不一的衆人,笑着道:“周知事,你不用這麼焦慮,我既然讓你做,自然是會找人幫忙。”
“我已跟周王說好了,到時周王會從府上抽調一些工師過來,這些人同樣瞭解蒸汽機,有這些人相助,只是做一些基礎的改良,應該問題不大。”
“而且這些事最終落定還需要一段時間。”
“你的時間還很充裕。”
聞言。
見心思被看穿,周寧不由老臉一紅,尷尬道:“我多謝夏狀元,僅靠我自己,的確有些做不到,但若有周王的人相助,應該問題不大,多謝夏狀元體諒。”
夏之白哈哈一笑。
他點頭道:“有的事是急不來的。”
“何況想讓朝廷同意,還需不少的時間。”
“你們先下去準備吧。”
“等朝廷安排下來,我自會通知你們。”
“至於城中這些流言蜚語,就讓他們傳好了,等到時機成熟,這些謠言自會不攻自破,至於李笙,惡人自有惡人磨,他既然選擇了其他人,那就該有面對這一切的準備。”
“不過.”
“我不希望以後再出現這樣的事了。”
夏之白冷冷看向周寧等工師。
“絕對不會再發生了,我向你保證。”周寧連忙道。
唐弈等人也連忙保證。
夏之白滿意的點點頭,讓周寧等人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