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燕王反悔!
翌日。
鄭元慶走出燕王府邸。
他站定腳步,回頭望了一眼王府,眼中露出一抹異色。
這次面見燕王,夏之白沒有來。
燕王也沒有相請。
讓鄭元慶感到了一些異樣。
如今北平的官員缺失很多,而他這次前來,又是爲夏之白謀劃鐵礦的事,正常情況,求見燕王的時候,夏之白也當在場,畢竟這是在燕王封地。
只是事實並不是如此。
而且
跟燕王面見時,燕王及其下屬,都在有意的剋制,並不怎麼想提夏之白,彷彿彼此之間有過不愉快,但也只是有些不悅,並沒有到那種怨恨的程度。
在臨走時,燕王也透露了一件事。
就是北平經過兩次大動,官吏缺失不少,遵化鐵冶的事,北平這邊是無能爲力,提供不了多少幫助,不過不會貿然插手阻攔,同時也想讓鄭元慶明白,因爲重整軍紀,軍隊短時恐也無法履行跟夏之白的承諾,遵化鐵冶用工人員的事,這一段時間內,恐都得讓夏之白自己負責。
聽到這話,鄭元慶明白。
夏之白當初的自信來源於何處。
便在跟燕王有過約定。
只是如今燕王明顯是出爾反爾、毀約了。
但朱棣乃燕王,就算真的反悔了,夏之白又能如何?
鄭元慶撫須,轉過頭,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道:“這個夏之白,當真是到哪裡都不消停,到哪裡都能惹怒一批人,但偏生這人還真有一番特別的能耐,即便得罪了人,也不會遭到太多的針對,倒也是新奇。”
一旁的從九品司務梅玖沉聲道:“這個夏之白的確有才華,而且敢想敢幹。”
“鹽鐵從古至今是何等重要的存在?”
“又有多少人敢去動?”
“歷朝歷代,敢在鹽鐵上打主意動心思的,基本都落不得什麼好下場,而這個夏之白就憑着這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勁兒,還當真讓他做出了一些事,如今朝堂上,不少人都上疏要對鹽政做些改變。”
“不過鹽運司的那些人,更多的還是想把鹽業拿回來。”
“現在朝廷的官員陸續在補齊,夏之白所創立的京都鹽業,本就創立的有些取巧,如今卻是要面對現實了。”
鄭元慶看了梅玖一眼,沉聲道:“你是司務廳的官員,管理部屬書吏跟工役,但你卻是要明白,夏之白在如今朝廷的身份很微妙也很奇特,正常任職,以他當朝狀元的身份,當爲從五品,眼下自降身份從商,被稱爲商官,卻是沒有品級的。”
“但又有多少人真敢小看?”
“如今翰林院的花綸、練子寧等人,在這次風波中,卻是出了一些風頭,如今被另有任用,而這些進士,跟夏之白關係匪淺,雖然外界一直傳聞,夏之白跟這屆的進士關係並不算很融洽。”
“但無論如何,花綸、練子寧等進士,能這麼快被委以重任,的確夏之白出了力。”
“這人如今只是沒有太用心在仕途上,然保不齊什麼時候就回心轉意,開始將自己的才華用在仕途上,以陛下跟殿下對此人的優待,只怕晉升速度未必不能成爲當年的‘楊憲’。”
梅玖點頭。
這一點朝中很多人都認可。
夏之白有才。
而且是肯想肯幹,還不畏強權,這是很多官員都羨慕的,只是夏之白的做法,很多人都不認可,因爲他所做的一些事,某種程度上來講,是在架空以及搶奪其他官署的權利。
如今對夏之白最不滿的是鹽運司,其次便是工部的虞衡司跟屯田司,還有便是吏部。
夏之白不止一次的想改變當前的用人之道。
這讓很多官署不悅。
只是前段時間朝廷風波太大,沒有太多人敢在那時反對,但現在朝堂漸漸穩定,已有越來越多官員在表露不滿,也有越來越多人在私下吐槽跟做小動作。
鄭元慶作爲虞衡司主官,正是不想捲入其中,這才藉口脫身離開。
梅玖想了一下,好奇道:“員外郎,那我們要不要將燕王告知的消息,提前告訴給夏之白?從剛纔面見的情況來看,只怕燕王並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給夏之白,等兩天後,真的開始動工,只怕人手不足啊。”
鄭元慶撫了撫須,還是搖了搖頭,道:“不用。”
“這裡是燕王的封地。”
“燕王若是想告訴夏之白,只怕早就告訴了,根本不用多此一舉,而且燕王也並未說,不會派人去幫忙,只是說的短時軍中士卒抽不開身,等抽的開身時,自然就派人過來了。”
“這是夏之白要解決的。”
“跟我們無關。”
鄭元慶並不想捲入到夏之白跟燕王的麻煩中。
而且他感覺得到,燕王是對夏之白有不喜,但也只是不喜,動作是有剋制的。
這其實令他頗爲心驚,燕王一直都算是個混不吝的人,當年年紀輕輕,就獨自一人來找陛下,想跟着大軍打仗,十五歲也當真上了戰場,在大明立國後,也沒少跟太子殿下頂嘴。
這樣一個性急如火的人,竟會對夏之白這麼客氣,實在讓人料想不到。
鄭元慶知道。
在夏之白來北平的這段時間,定然還發生了其他事,只是他來這邊的時間尚短,沒來得及打聽清楚。
不過他並不想過多瞭解。
無論是燕王,還是夏之白,都是個燙手山芋,跟那一邊走的太近,都可能爲自己惹禍,最好的辦法,還是敬而遠之,不主動不拒絕,踏踏實實做好分內的事,其餘的都當沒看見沒聽見,也不多去打聽。
梅玖點頭。
他自然明白鄭元慶的想法。
具體的情況,他們在來時的路上,就已經制定好了。
來到北平後,跟燕王及夏之白簡單的打一下招呼,而後便待在遵化鐵冶的修築場所,等到將遵化鐵冶弄得差不多,便直接打道回京城,絕不在北平多逗留。
燕王府。
朱棣坐在椅子上,他用手撥弄着指間的鐵扳指,望向一旁的姚廣孝道:“道衍,你說本王這麼做,是不是有些不厚道?之前明明答應的好好的,現在卻突然反悔了。”
姚廣孝微笑着道:“殿下多心了。”
“夏之白在北平弄出這麼多事,殿下能繼續容忍他,已是很給夏之白留顏面了,而且夏之白來北平這麼久,總不能事事都打殿下的主意吧?總要自己想想辦法,不然豈不是浪得虛名?”
朱棣笑着點點頭:“也是。”
“他作爲一個狀元,這點事應該能自己解決。”
隨即。
朱棣看向張玉,問道:“抄沒到的田地,可都有重新歸還下去,城中的流民乞丐,可都有安置好?”
張玉拱手,笑着道:“回殿下,都按殿下吩咐做好了。”
“過去被武官、官吏霸佔的田地,如今都重新還回去了,現在北平的百姓還有軍戶,對殿下的讚不絕口,都說殿下是不世出的聖王,體恤愛民,還有那些流民乞丐,現在都分得了田地,也都安穩了下來。”
“僅僅幾日時間,城中的市容,就已大爲改觀。”
“城中的市人對殿下是讚歎不已。”
“這都是殿下的功勞。”
朱棣笑呵呵的點頭。
他其實也察覺到了,這幾日出門,不時能聽到百姓誇讚,他過往很少有這種體驗,突然被百姓稱道,這種感覺別提多舒服了。
朱棣笑了一會,止住了笑聲,沉聲道:“好了,樂也樂了,也該開始謀劃正事了,朝廷那邊已有奏疏下來,我北平的布政司官員已定下了,用不了幾日,便會走馬上任,這人據說是第一屆科舉的進士,過去一直在山東那邊任職,這次因爲郭桓案,得以連續提拔。”
“這人具體的情況不太瞭解。”
“伱們也需注意。”
張玉、朱亮等人連忙頷首。
他們自不敢在這種事情上掉以輕心,他們作爲燕王府的官員,本就跟燕王休慼與共,若是對方來者不善,他們日後在北平只怕並不會太安生。
姚廣孝道:“也不用太過擔憂。”
“如今殿下重整了軍紀,又誅殺了大量的貪官污吏,整個北平風氣已煥然一新,就算對方帶着目的來的,在政通人和的北平,又能如何?殿下如今是得人心的。”
“而且原本鹽鐵歸屬於地方布政司的。”
“但隨着夏之白的插手,布政司對鹽鐵的控制,卻是大幅喪失,這次北平整頓,大量商賈被殺,如今殿下已重新爲北平找到了接替人選,北平眼下也安定了下來,就算北平布政司的官員,想要重新收回這些權勢,恐也不敢太冒進。”
“畢竟.”
“北平不接受三番四次的動盪。”
朱棣得意的一笑。
這的確是這次整頓北平的好處之一。
將原本北平布政司把持的很多權勢,以及過往布政司控制的官署,通過這次的雷霆出手,一下子給拔除了個乾淨。
現在地方全都安插的他自己的人手,就算北平布政司的官員來了,也只是來了個光桿司令,短時間根本就奈何不得,而想要將他安排的人給清理掉,他又豈會這麼輕易答應?
他想要的。
就是讓北平新任布政司把怨氣撒到夏之白身上。
畢竟夏之白是直接生搶了鹽鐵。
這纔是地方利益最大的。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而他則坐山觀虎鬥。
他也不太相信,新來的北平布政司,敢直接跟自己較勁,而不去找夏之白麻煩,一個是藩王,一個是沒品級的商官,兩者孰輕孰重,他不信新任北平布政司分不出來。
以前沒得選。
現在北平是‘三足鼎立’。
雖然夏之白這‘一足’很虛,甚至顯得很底氣不足。
但的確是‘一足’。
有夏之白在一旁牽扯,他朱棣的選擇餘地會更多,也更容易從中獲利。
而且夏之白的野心很大。
從夏之白之前說的話,他的目標是整個北方,到時只怕會剝奪地方更多經濟職權,到時各地的布政司,只怕會將夏之白恨得牙癢癢,這些都跟他無關,他是藩王,執掌的是地方軍事,跟地方的經濟關係不大。
他日後也算是能置身事外了。
翌日。
夏之白得知了消息。
這不是朱棣主動告知的,而是他派人去詢問的。
當聽到燕王府的回話,夏之白就心中一沉,知道朱棣沒安什麼好心,是故意想看自己笑話,眼下朝廷工部已派人前來,經過一兩日的實地勘察,加上自己主動送上的圖紙,基本動工在即,但既然決定要動工,自然要用人。
但現在北平布政司官署近乎空缺。
沒人敢去徵‘力役’。
原本答應好的軍戶,眼下也被朱棣放了鴿子,短時間難以用上,他就算把黑娃等人全部拉上,也就二十人不到,這點人想把一期工程完成,還不知要多久了,就算鄭元慶點頭,讓跟隨來的工匠、工師一起幹活,人手依舊不夠。
夏之白搖搖頭。
他神色頗爲無語:“燕王,還真是有些小家子氣,這次好處盡佔,還在這些事上斤斤計較。”
方墨緊張道:“長官,那現在怎麼辦?”
“明天就要動工了。”
“要是沒有足夠的人手,遵化鐵冶,還不知何時能建成,這一拖,拖慢的可就太多了,不僅是壽州、滁州的食鹽廠,還有其他北方鹽廠的建造。”
“我們可耗不起啊。”
方墨滿臉憂色。
他是知道鹽廠情況的。
現在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多,如今能見到回頭錢的,只有鹽廠,不早點把各地鹽廠建起來,早點收攏錢糧,無論是煤礦、還是紡織,還是夏之白想推廣的郵政,基本都運作不了。
夏之白笑了笑。
他拍了拍方墨肩膀,安撫道:“不用這麼急。”
“燕王的做法是有些不妥,但也的確是個合理的解釋,只是燕王太高傲了,他始終沒有明白一個道理,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誰對百姓好,百姓心裡比誰都清楚。”
“我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
“這次同樣不會。”
“實在不行。”
“我們自己扛着工具上。”
“人,總不能爲困難壓垮吧?”夏之白顯得很樂觀。
他把黑娃叫了過來,小聲的說了幾句,黑娃愣了一下,也是連忙點點頭,興奮的朝外面跑去了。
明天三更,其實能看得出來,狀態還是很差的,腦子是昏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