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夏之白若不死,必震古爍今!(第三更)
“四十九萬多?”
“那不是就差幾千斤?”
“.”
全場一片譁然,有扼腕嘆息的,有滿眼不甘的,也有傷心落寞的。
場中瀰漫着一股濃濃的沮喪失落之感。
若是差個萬斤,他們雖有不甘,但也不會有這麼大的落差。
但現在就差那麼幾千斤,差一點就能夠到,這給他們帶來的挫敗感,卻是十分的強烈。
尤其是想到二十文跟十五文的差別,不少人更是懊悔當初該多買一點的。
四十九萬多斤的數字,在場中不斷的傳蕩着。
並沒有人質疑。
這是當衆公佈的數據。
也是數十位算賬管家跟士人算出的結果。
一個人有可能算錯,但幾十人全部算錯,還全都算出一個共同的結果,再說是算錯,這是把在場的人都當傻子。
沒算錯。
那就意味着沒達標。
從今以後,京都鹽鋪的鹽價,將從十五文回到二十文。
五文錢。
已夠不少家庭一天的生活了。
對於這個結果,無論是練子寧、解敏等士人,還是羅幹、張遠等鹽商,都很是意外,這種情況不該發生的,若是他們,就算是自己搭錢買,也會買到五十萬斤。
不然辛辛苦苦營造的口碑,豈不是要一下損失大半?
而且也會給其他鹽商可乘之機。
這是萬不可取的。
至少在羅乾等鹽商看來,他們是絕不會犯這種錯誤,絕對會一鼓作氣,將其餘的鹽商徹底幹翻,徹底壟斷應天府的鹽市,給其他商人機會,就是對自己殘忍。
百姓是十分勢利的。
你若是對他好,他是會感激你。
但這種感激很淺很單薄,一旦有其他人示好,只要給出的誘惑足夠大,他們會毫不留情的轉靠過去,不會有任何的猶豫。
百姓就是牆頭草,只會跟着利益跑。
張遠鐵青的臉,終於緩和下來,臉上洋溢着笑容,嗤笑道:“我還以爲這夏之白弄出這麼大陣仗,是要對我們耀武揚威呢,結果就這?他不會真以爲靠着實誠,討好這些百姓,就能讓這些百姓掏空家底買五十萬斤鹽吧?”
“經商不是這麼經的。”
“讀這麼多聖賢書,到頭來就落了個笑話。”
“也是。”
“一個讀書人,背靠着朝廷,是能佔一些優勢,但真論經商,還得我們商人來。”
“書是死的,人是活的。”
“書是越讀越死,但人是越活越精。”
其他鹽商也跟着笑了起來,笑得很是開懷,心中一塊大石也終於落地。
十五文的食鹽,他們競爭不過。
但二十文就不一定了。
他們這麼多鹽商聯合起來,鹽質量上的確是比不過,但勝在量多,還能統一壓價,夏之白就算想調價,但才漲回去就降,這豈不是在自扇臉面?
他一個士人丟得起這麼大的臉?
他們一旦佔得了優勢,可不會給夏之白喘息機會。
一定會趁勝追擊,將夏之白的鹽鋪名聲搞臭搞爛,搞得再也翻不了身,最終只能灰溜溜的離開鹽市。
堂堂正正是幹不過,但落井下石,玩些下三濫手段,他們還是很在行的。
這就是商道。
羅幹端着大碗茶,舒暢的喝了一口。
只是相較張遠等人的樂觀,他卻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夏之白可是新科狀元。
能在短短三個月時間內,將他們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人,真會這麼失算?
他真就能這麼天真?
這個疑問不僅在羅幹心中浮現,同樣是很多工商業者費解的。
這不像是夏之白過往行事的風格。
此刻茶樓裡,唯有練子寧跟解敏等士人,對這個所謂結果是嗤之以鼻。
他們跟夏之白有過接觸也打過交道。
深知夏之白的橫!
夏之白是一個做事很‘橫’的人,根本不能按常理來論,若是其他人,或許真會被這個結果束縛,但夏之白絕對不會。
甚至。
這就是夏之白有意的。
或者說這個結果夏之白根本就不在乎。
他就不屑去弄虛作假。
這纔是夏之白。
練子寧給自己的茶碗添了點茶水,看向解敏,笑着道:“解兄,你跟夏之白接觸最多,伱覺得夏之白,接下來會怎麼做?”
解敏苦笑一聲,搖頭道:“夏之白行事向來無所顧忌,甚至稱得上是無法無天,哪是我能猜得到的?”
“不過絕不會這麼草草收場的。”
練子寧微微一笑,目光掃向了四周,淡淡道:“我倒有點思路,剛纔上樓時,我注意過四周,來了很多商人富戶,夏之白當初說過這麼一句話,在商言商。”
“他如今爲商,只怕得落在這些人身上。”
衆人聞言也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
一個聲音從人羣中傳出:“方掌櫃,你這賬算的不對。”
這道聲音一出,衆人瞬間循聲望去。
方墨也看了過去,不解道:“白紙黑字算出來的,也是每日公佈統計的,何來的不對?”
布衣男子擠出人羣,面對着這麼多人的目光,也是有些緊張,但依舊強打着鎮定,拱手道:“公佈的數據都是真實的,也都是城中市民見證的,計算也沒有出錯,但這結果就是不對。”
“少了。”
“京都鹽鋪賣出的鹽不止這麼多。”
“至少過了五十萬。”
方墨樂了。
公佈的數據無誤,計算也沒出錯,就硬說算少了。
天下哪有這樣蠻橫無理的。
其他人也一臉異樣,他們雖也很想說算少了,但這白紙黑字算出來的,哪能這麼當睜眼瞎?
這是真把四周的人也當瞎子了?
布衣男子臉色一紅,脖子微微一縮,依舊堅持道:“計數牌上公佈的數據,的確跟周圍人計算的一致,計算過程也沒有任何問題,但得到的這個結果就是不對,因爲這個數據是不完整的。”
“我方纔並不敢確認,唯有此刻走近了,才真正確認下來。”
“那夜看見的的確是夏狀元。”
布衣男子朝夏之白微微作揖,這才繼續道:“附近的父老鄉親,且聽我細說。”
“我並不是胡說,也不是一時心急,而是親眼所見。”
“我是一個打更人,在這一個月內,我曾不止一次見到,夏狀元揹着幾十斤鹽,前往各大飯店、食邑,推銷京都鹽鋪的食鹽,我不知夏狀元最終推銷的結果如何,但至少應該是有所售出。”
“而這部分銷量並未加在計數牌中。”
“所以我才說結果不對。”
“少了。”
布衣男子的話一出,當即引起了不少人附和。
“對對對,我也想起來了。”
“我之前大半夜,去各家收集夜香時,也看到過夏狀元。”
“他”這個夜香郎看了幾眼店鋪,興高采烈的將手指,指向了一旁的揹簍,朝四周激動道:“就背的那個揹簍,我絕對沒有記錯,我也看見過好幾次。”
“這賬目絕對漏算了。”
“我也記起來了。”隨着這兩人的開口,陸續也有人記起了。
一時間。
人羣再度激動起來。
見越來越多人激動亢奮,方墨也露出一抹怯意,朝夏之白看了看。
夏之白麪色古怪的走了出來。
他的確有借其他人之口,引出其他商賈的安排,但並沒有安排‘打更人’跟‘夜香郎’,這兩人完全是意料之外。
這或許就是‘窮則思變’。
老百姓的智慧的確是充滿創造性的。
至少夏之白沒想到。
不過殊途同歸。
夏之白麪色有些尷尬,他重新站上木臺,主動道:“的確有這麼一回事,我並不喜歡被動,一直待着鹽鋪,或者待在鹽山,靠着百姓口口相傳來販售食鹽,的確是很輕鬆,也很容易辦到。”
“只是我並不太喜歡。”
“相較於被動接受,我更喜歡主動出擊。”
“主動或許不一定有好結果,但不主動,一定會錯失很多機會。”
“在經商方面,我是個新人。”
“並無太多經驗。”
“在最初兩月,京都鹽鋪並沒銷售食鹽,也名聲不顯,我對食鹽的販售,並沒有現在那麼有信心,所以爲了獲取銷量,也爲了去檢驗一下成果,便主動尋求了應天府各大飯店、食邑的合作。”
“不過並不怎麼光明磊落。”
“都是背地去的。”
“也有點挖其他鹽商牆角的感覺。”
“加之,這部分銷售出去的食鹽,並不在營銷時間內,所以後面想了想,便將這部分食鹽略去了。”
“這半月,基本沒往外跑,都快忘了這茬了。”
“這的確是我疏忽了。”
夏之白朝四周衆人躬身一禮。
布衣男子緊張的問道:“那這部分鹽能加進去嗎?”
“沒準就到五十萬斤了。”
其他人也一臉希冀的看向夏之白。
夏之白微笑着點了點頭。
瞬間全場歡呼。
夏之白拿着銅喇叭,道:“不過鹽鋪不會公佈具體的訂購情況,鹽鋪的數據,該公佈的都已經公佈出來了,各大店鋪訂購的食鹽,牽涉到各大飯館的營業情況。”
“而且鹽鋪公佈的數量,多少會讓人質疑數據。”
“因而讓各家鋪子自己公佈最好。”
“只是他們願公佈多少就是多少,哪怕是宣佈不公佈,這也是他們的權利。”
“我無權也不會做任何限制。”
“現在京都鹽鋪,只有登記權,沒有決定權了。”
夏之白簡單的幾句話,卻讓四周安靜了下來,很多人都一臉費解,夏之白分明有各大鋪子的訂購數據,爲什麼就不能直接說出來?反而要把這事交回給這些鋪子?
這是何道理?
夏之白可是個狀元。
是個官!
他要是主動公佈,這些鋪子敢說個不?
“夏狀元,你這不是多此一舉嗎?你說了又能怎樣?”
“他們還能把你怎樣嗎?”
“就是。”
“.”
人羣不少人不以爲然,紛紛慫恿夏之白開口。
他們迫切的想知道最終的數據。
夏之白一臉嚴肅。
他這並不是無的放矢。
雖然有個說法,在後世沒少被吐槽,但的確是真實的。
就是營商環境。
他這次就是要對外展露出一個姿態,便是有意打造一個良好的營商環境,給工商業的經營者,一定的隱私權和話語權,不再是過去官員的一言堂,官員可以強橫的做出一切決定。
夏之白搖頭。
他擡頭,望向茶樓上的那些工商業從業者,認真的道:“在商言商。”
“我夏之白如今從事的商業,自然要遵循商業的規矩,豈能借着一個狀元的頭銜,去仗勢欺人?”
“我的確有確切的數據,但這些數據,並沒有公開過,也是私下籤訂的。”
“因而只有在雙方同意的情況下才能公佈。”
“商人重信。”
“其他鋪子願跟我簽訂訂購協議,那便是認可京都鹽鋪的信用,我又豈能去做背信之事?”
“諸位父老鄉親,這番話不用再說了。”
“我不會同意的。”
“我這邊只能向對方表示,京都鹽業同意公佈,但最終能否公佈完全,則交給對方去決定。”
“這是商業的規矩!”
夏之白的語氣無比的強硬。
不容置辯。
見夏之白這麼嚴肅,四周的人面面相覷。
他們沒感覺主動公佈有什麼問題,夏之白就是太小題大做了。
但現在夏之白態度已表露了,他們也沒辦法去爭,只能把目光看向了附近。
最終所有目光都落到了對街的茶樓。
聽到夏之白這番開口,練子寧跟解敏等人有些恍惚,彷彿又回到了殿試,夏之白的那番熱血激昂,只不過當時他是爲工農發聲,如今變成了商人。
但話語依舊是那麼鏗鏘有力。
那麼堅定。
“士工農商.”練子寧望着下方夏之白,苦笑道:“他總是能這麼堅定,也總是在發出自己的聲音,併爲此不斷做出嘗試跟努力,哪怕很難得到其他人認同跟支持,但依舊是堅定不移。”
“我們差夏之白太遠了。”
“跟他爲同榜進士,或許是一種悲哀。”
“又或者是一種莫大榮幸。”
解敏等人一臉苦澀。
夏之白獨對衆人的場景,他們已見過太多次了。
最初的貢院,再到殿試,如今又見到了,他沒有任何變化。
始終是那麼的堅毅跟倔強。
此刻,練子寧等人看着夏之白,都不約而同浮現了一個想法。
他若不死,必成大器。
而且會成爲震古爍今那般的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