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反文!
郭翀等官員心神一凜,連忙起身,去到一旁空處,跪伏在地,恭迎着太子朱標的到場。
很快,穿着一身常服的朱標,進到了殿內,朱標一臉方正,面色略顯削瘦,嘴角帶着溫和的笑容。
入殿。
見諸大臣盡皆跪伏,朱標眉頭一皺,不喜道:“衆卿快快請起,我大明自洪武四年起,陛下便已下詔,詔定官民恢復揖拜禮。”
“舊元之胡俗,大明已廢除了。”
李善長在一旁擡手,示意殿內官員快快起身,同時道:“殿下所言極是,陛下驅除韃辱,恢復中華,在立國之初,便決意推翻元朝人一切。”
“立國時,天下軍民行禮,尚還遵循着胡俗,飲宴行酒,也多以跪拜爲禮,故我大明選擇陳剛立紀。”
“不過百官之所以對殿下行跪拜之禮,臣以爲非是遵循胡俗,而是遵循着我大明另一條律令。”
“凡司屬官品級亞於上司官者,稟事則跪。凡近侍官員難拘品級,行跪拜禮。”
“殿下這次爲陛下任命爲科舉閱卷的總裁官,爲我等臣子直屬上司,自當受此跪拜之禮。”
李善長作勢朝朱標一禮。
郭翀等人也順勢,順着李善長的話,朝朱標作揖行禮,眼中對朱標還流露着些許的感動。
朱標搖搖頭,也沒再說。
李善長微微一笑,眼中露出一抹狡黠跟精明。
他知道朱標並不是真的厭惡百官行跪拜禮,而是今日閱卷的官員,多是有文采有才能的人,朱標對這些人向來看重,所以纔會特意說一句,也表露自己的尊重跟親近。
李善長自是明白其中道理,所以才特意開口替官員解釋了幾句,也順便給了朱標一個能接受的理由。
兩方都得了體面。
大明名義上的確廢除了舊制,但書面上跟實際,終究還是不一樣的,若是真信那些,只會害了自己。
這次被徵來閱卷的官員,都在朝中任事有十幾載了,哪還有人不知其中的規矩。
朱標坐到主座,沉聲道:“我朝上次科舉距今已有十三年,如今科舉新開,參加科舉的舉人很多,而今試卷都已密封在此。”
“孤也不多廢話。”
“就一個要求,諸卿切莫生出徇私舞弊的心思,公正閱卷,對所有考生的試卷都要一視同仁。”
“若是有人存了私心,破壞了科舉的公正,敗壞了我大明的名聲,那就莫怪孤不留情面了。”
朱標一臉冷峻。
他絕不容許有人在科舉閱卷上弄虛作假,誰敢敗壞大明科舉的公正性,他決不會留情。
李善長等官員連忙道:“臣絕無私心,定會稟公閱卷,請殿下放心。”
朱標頷首。
他揮了揮手,示意一旁的小吏,將這次科舉的試卷分發下去。
這個小插曲後,文華殿再度安靜下來,衆官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審閱起被分配到的相關試卷。
期間,若有試卷出衆,便會通報給其他官員知曉,做標識,等初審完畢後,則會交由其他官員再度審閱。
繼而確定最終名次。
臨近晌午。
吳公達已審閱了近百份試卷,只是入其眼的屈指可數,這些試卷其實未嘗沒有亮眼之處,只是不夠。
破題、承題、起講、第一股、第二股、第三股等到收結,並不能一直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在科舉這般盛大考試中,不能始終維持亮眼回答,終是成色不夠,也不足以支撐起這名考生脫穎而出。
就在吳公達新翻開一份試卷時,只是粗看,卻不由眼睛一亮,隨即高聲唸了出來。
“稟殿下,我這看到了一份不錯的試卷。”
“會試第一考,考題:百姓足,君孰與不足,而這名考生的破題,承題都頗有見解。”
“這名考生的破題觀點爲:民既富於下,君自富於上。”
“而後的承題爲:蓋君之富,藏於民者也;民既富矣,君豈有獨貧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體之意以告哀公。”
“蓋謂:公之加賦,以用之不足也;欲足其用,盍先足其民乎……”
“……”
吳公達一臉肅然的將這篇答題唸了出來,以徵求其他大臣看法,若是得過半大臣認同,則能列入下一步審閱的流程。
朱標等人認真的聽着。
會試第一考內容的題目出自《論語·顏淵》,考的是百姓跟君主的關係,而吳公達唸的這篇頗有文采。
論述論據都言之有理。
可謂出彩。
就在吳公達神色喜悅的唸到第五六股時,只聽撲通一聲,旁邊的郭翀卻一個不留神掉下了凳子。
這一幕也是引得衆人大笑。
吳公達被這一打斷,也是下意識停了下來,不過後續念不唸完已不重要了,他方纔注意過朱標、李善長等人神色,都對這試卷很滿意。
這篇試卷其實也沒必要再念了。
已經達標了。
他收攏試卷,看着郭翀,也是來了興致,開口調侃道:“子翔兄,這篇試卷所寫內容固然不錯,但也用不着你這般驚訝吧。”
“你當年科舉所寫文章,可是被列爲會試第一,如今這般大驚失色,可非你尋常本色啊。”
吳公達調侃着,藉此活躍了一下場中氣氛,臨近晌午,馬上就到進食的時候了,自沒必要那麼嚴肅。
然而郭翀沒有接話。
也難得的沒有出聲反駁,他兩耳好像根本沒聽到吳公達的調侃,雙眼直勾勾的盯着眼前試卷,臉色毫無徵兆的變得煞白。
嘴脣更是發青,身子也不住的顫抖起來,瞳孔間充斥着恐懼,根本沒有吳公達以爲的半點欣喜之色。
只有恐懼。
他看到了一篇反文!
朱標也笑道:“郭侍郎,伱的才華孤還是有所耳聞,這篇試卷答的是不錯,但這畢竟是停了十幾年科舉後的再開,在這些年,自然也是積累了不少文人志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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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何會這麼失態?”
郭翀如夢方醒,根本顧不得擦拭額頭冷汗,也沒有起身,直接跪伏在地,顫巍巍道:“稟殿下,臣並非失態在吳兄唸的那篇試卷,而是……”
“而是臣自己看的這篇。”
“哦。”朱標目光微異,也是來了興趣,笑道:“可是又有大才爲愛卿發現了,快,念給孤聽聽。”
朱標一臉欣喜。
大明重開科舉,爲的是什麼。
不就是爲了從天下挑選治國大才之人嗎?如今一篇試卷竟能驚的一位榜樣大驚失色,這如何不讓他驚喜?
郭翀低垂着頭,根本不敢擡頭,更是支支吾吾不肯言,直到朱標再三追問,這才顫巍巍的開口。
“回殿下。”
“臣看到的不是什麼大才之文,而是一篇……”
“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