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課的下課鈴打響，宣示着這堂將讓蘇邈邈畢生難忘的化學課，終於結束了。
她氣悶地看向身旁的男生。
上節課臨近結束時，班主任李師傑結束會議，趕回教室，所以商彥這個臨時代講便回到座位裡了。
只可惜不等蘇邈邈爲上節課的事情鄭重聲討，講臺上李師傑喊完“下課”，便直接走下講臺，一直到商彥和蘇邈邈的課桌前才停下。
“商彥，卷子的答案都領着他們對完了吧？”
“嗯。”
商彥起身，把自己上節課做了講解標識的空白卷子遞給了李師傑。
師生兩人對着卷子交流起來，旁邊蘇邈邈見一時不得空，自己悶悶地趴了下去。
等商彥和李師傑說完，李師傑轉而把書裡夾着的兩張批假條遞給商彥。
“喏，你和蘇邈邈的。”
“……”
聽到被點名，蘇邈邈一懵，好奇地仰起頭。
商彥伸手接過，卻沒把蘇邈邈那張假條給她。
李師傑不放心地囑咐，“蘇邈邈同學身體情況特殊，我可是因爲信任你纔給你批她的假條。”
商彥笑着應了，“明白。”
“而且她學習情況不像你那麼輕鬆，出去比賽耽誤的這幾天課程，你都得幫她補回來啊。”
“嗯，各科基本已經預習過了。”商彥側身，似笑非笑地垂眼，“是吧，小孩兒。”
“……”
當着李師傑的面，蘇邈邈自然不會做刻意駁商彥面子的事情，她只得憋屈地點頭，“嗯。”
李師傑這才放心。
臨走之前，他一邊看着手裡化學卷子，一邊對商彥無心地說了句：“看來還是蘇邈邈同學的面子大啊。”
蘇邈邈：“……？”
她茫然地看向李師傑，然而對方已經轉身離開了。
於是只剩下了一個能給她答疑解惑的人。
蘇邈邈轉向商彥，“李老師那話……是什麼意思？”
商彥把手裡兩張假條擡起來，“你以爲我上節課爲什麼擱着計算機組不去，跑來班裡代講試卷？”
蘇邈邈看清假條，遲疑了一會兒，不確定地問：“老師卡你的假條了？”
商彥氣笑，伸手輕點推了下女孩兒的額頭。
“是卡了你的假條。”
蘇邈邈一懵。
商彥已經把她那份批假條推到桌前，“收起來吧。”
蘇邈邈接過假條，再看一眼假條上的時間，不由地怔了下。
“我們不是明天出發嗎？”
“改時間了。我們提前一天過去，帶你多熟悉一下城市和比賽場地。”
蘇邈邈：“可是我之前跟文叔叔說的是明天，而且也還沒有收拾好……”
“放心。”商彥說。“文家那邊我今早來之前已經通知過了，讓他們送來一些你的換洗衣物，其他東西我來準備。”
“……”
蘇邈邈對着假條上的LanF大賽的字樣，緊張地輕吸一口氣，然後才慢慢吐出來。
商彥被她的模樣逗笑。
他朝着女孩兒的方向微微俯身，垂低了眼，嘴角一勾，似笑非笑的。
“有我在，怕什麼。”
“……”
蘇邈邈微繃着漂亮的小臉，裝作沒聽見，扭回頭去了。
……
上午課程結束。
午飯時間，齊文悅和廖蘭馨起身，轉頭喊蘇邈邈：“邈邈，走，吃午飯去了。”
蘇邈邈從桌前擡頭，轉回身剛準備說什麼，便被身旁的商彥截了胡。
“今天開始，我家小孩兒不外借了。”
齊文悅：“啊？啥意思？”看一眼商彥攔人的姿勢，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彥哥你要搶人啊？”
“嗯。”
商彥應，毫無心虛。
“人我拐走了。接下來一個周應該見不到，有什麼想說的，你們說完。”
商彥起身，順手拎起了蘇邈邈的揹包，望向女孩兒。
“我在教室外等你。”
“……哦。”
蘇邈邈應下。
商彥一轉身離開，齊文悅立刻撲了上來。
“我的邈邈寶貝，你怎麼突然就要跟着彥哥一起出走一個周啊？”
“是爲LanF大賽的事情吧？”
旁邊廖蘭馨淡定地問。
“嗯，”蘇邈邈無奈地皺了皺鼻尖，“組裡高三的兩個人突然退組，招新準備不及，只能我頂上了。”
“哎？邈邈你是要去參加競賽了啊？”齊文悅驚訝地問。“那可厲害了，昨天聽你們一說LanF大賽，回去我就查了，含金量超高哎，聽說如果能拿到LanF的金獎，基本就能直接保送國內最頂尖的高校了。”
廖蘭馨在旁邊點頭，“拿到最終賽冠軍的話，申請出國也不困難。”
“哇……羨慕死你們了。”齊文悅激動得要原地轉圈，“保送哎！那就是提前解脫啊！”
“沒有那麼容易的。”
蘇邈邈皺了皺眉心，小聲嘀咕：“如果是個人賽，商彥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團體賽……”
“嘖嘖，蘇邈邈同學，你這偏向心有點過於明顯了啊。”
齊文悅笑着打趣她。
“再說了，你操心彥哥？有必要嗎，他就算不保送，走高考這條路子，一樣穩穩當當的——人家可是在期中考試那麼那麼那麼變態的題面前，語文差一分及格都能年級前五的學神！你擔心他……還不如擔心擔心自己呢。”
蘇邈邈笑着發惱：“齊齊——”
“哎我錯了……別別別撓我癢癢啊哈哈哈——”
“……”
教室裡嬉笑的聲音一直穿過牆壁，到了門外的長廊。
商彥拎着兩隻揹包，站在窗邊，聽那笑聲飄過耳邊的時候，嘴角掛起懶洋洋的笑。
直到窗戶上映着的一條人影兒路過。
商彥面上笑意一薄。
“——文素素。”
那道人影兒停住，而商彥側過身，目光落過去。
文素素顯然十分意外會被商彥喊住，但此時她只有心虛，不由地緊張地看着他。
“你、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男生冷白的面龐上逐漸淡下了情緒，薄脣微抿起凌厲的弧線。
“那個帖子，是你發的吧？”
文素素瞳孔一縮，本能地否認：“什麼帖子，我不知——”
“我耐性很差。”
商彥打斷，“不必要的事情，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
“……”文素素的臉色刷地一白。
商彥眉眼凌厲地掃過她，邁開長腿，不疾不徐地走過去。
“如果這件事在學校裡公佈，你覺得大家會怎麼看你？如果這件事被知會給你父母，甚至是蘇家……你覺得，之後會怎樣？”
“……！”
文素素瞳孔猛地一縮，不由地往後退了半步，神色驚慌地看向商彥：“我……我只是一時衝動……”
商彥輕嗤了聲，眼神嘲弄。
“我不在乎。”
“蘇邈邈她已經警告過我了……她還錄下了我說的話，我已經被她威脅過了商彥……”文素素低聲，聲調裡帶上哽咽，“我再也不敢了，你們就放過我吧……”
商彥輕眯起眼。
“她威脅你了？”
“……”
捕捉到一丁點希望，文素素忙應聲，焦急地連連點頭。
“你別被她騙了，她沒有看起來那麼單純，她……”
話聲未落，商彥插在褲袋裡的左手抽出，驀地一擡，將文素素直接扣着脖子摜到了身後牆上。
“砰”的一聲悶響。
路過的原本偷眼瞧也議論着的學生都被驚傻了。
正值放學，吵鬧的走廊此時卻突然鴉雀無聲。
文素素被嚇呆了，背撞上牆的疼痛感也讓她的眼淚嘩地一下涌出了眼眶。
商彥視若無睹。
他垂下眼，低聲笑，漆黑的眸子裡一片冰涼。
“到這種時候，還在我面前說她的壞話——你是活得多安逸、才這麼不知死活？”
“……”
文素素從小被捧到大，哪裡被男生這樣冷眼冷語地刺激過，更何況那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像是毫不留力，讓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困難了。
文素素驚恐地掙扎起來，身體發顫：“商、商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真的……”
“我不會給你有‘再’的機會了。”
商彥冷下目光。
“接下來一個周，蘇邈邈不在學校，我要你轉出高二一班——永遠別讓我在這個班裡再看到你一眼。”
他手驀地一緊，壓得文素素又抖了一下，才慢慢勾起嘴角。
商彥無聲地笑。
“懂了麼。”
“……”
那個望下來的眼神，是文素素這輩子都從來沒經歷過的恐怖。
她嚇得猛地閉上了眼，拼命地點頭。
“我一定、一定……”
餘音已經嚇得泣不成聲。
商彥甩鬆了手，冷斥。
“滾。”
“唔——咳咳……”
文素素捂着脖子，嚇得頭都沒回，滿臉眼淚地衝出人羣。
走廊的學生們此時才從石化的狀態下回過神，被商彥餘光一掃，登時都紛紛驚恐地作鳥獸散。
蘇邈邈聽到消息跑出來時，走廊上的人早已散乾淨了。
倚窗臺站着的男生似乎有所感覺，側身望回來。
“告別結束了？”
那人面上笑意鬆散而漫不經心的，看不出半點發過火的模樣。
如果不是剛剛確切地聽好幾個班裡的學生說商彥在教訓文素素，幾乎要動手的樣子，那蘇邈邈都快認爲是自己聽錯了。
她遲疑地走上前。
“你剛剛……”
商彥步伐一停，回身，半垂下眼看她，“怎麼了？”
蘇邈邈跟在他身旁，慢吞吞地順着已經沒什麼學生了的樓梯往下走。
一邊走，女孩兒一邊小聲說：“我剛剛聽到他們說……說你都對文素素動手了。”
商彥懶洋洋地“嗯”了一聲，“算是吧。”
跟着，他側回身，“上次在圖書館，你不是已經看到過一次了。”
蘇邈邈遲疑地皺起眉，聲音猶豫，“下次……不要這樣了。”
“你怕我？”
“……不是。”
蘇邈邈低聲咕噥，“你又不會打我。”
商彥一怔。隨即莞爾，故作危險地壓低了聲音，低下頭，“你怎麼知道不會？你忘了以前我說過，叛出師門，打斷腿麼？”
蘇邈邈沉默兩秒他，仰起臉兒。
烏黑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看着男生。
“你捨得麼。”
“……”
商彥噎住了。
前所未有的。
許久之後，他驀地低聲笑起來，側過臉，不解氣地伸手揉了揉女孩兒的長髮。
“行啊你……小孩兒，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吃死我了？”
蘇邈邈被揉得微惱，躲開他。
商彥心裡卻像是被女孩兒之前那神態模樣都擰得軟成泥濘，低下眼含着笑問她：
“既然不怕，爲什麼不要這樣了？”
蘇邈邈無聲地嘆氣。
“因爲他們會說你欺負女生。”
“？”
“傳多了，他們還會說你打女生。”蘇邈邈語氣口吻都很認真：“男生打女生，不管是誰的錯，不知情的人一定會責怪男生的。”
“無所謂。”
商彥笑意鬆懶。
“我沒有不打女人的原則。”
“……”
蘇邈邈不贊同地看他。
商彥輕狹起眼瞳，“怎麼，難道以後如果有女人欺負你，那我要因爲這種狗屁原則袖手旁觀麼？”
蘇邈邈一懵，回過神又皺眉了，一本正經的：“商彥，你不能罵人。”
蘇邈邈：“抽菸、喝酒、還罵人的師父，不是好師父。”
商彥啞然失笑。
趁着放學時間已經很晚了，商彥目光四下一掃——長廊無人。
他停住腳，單手往女孩兒面前一撐。
“啪”。
去路被一隻手臂攔住。
蘇邈邈停下腳，扭過頭，無辜地仰起臉：“……？”
商彥輕俯下身。
眸裡黑漆漆的，嘴角微挑着點弧度，似笑非笑。
“那樣就不是好師父了？”
蘇邈邈遲疑兩秒，還是誠實小心又倔強地點了點頭，“嗯。”
商彥再俯身，目光落到女孩兒淡櫻色的脣上。
灼熱的呼吸一點點壓下去。
他聲音低啞。
“……那這樣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