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就是本錢,楊路的傷勢復原的很快,一個月後,他就活蹦亂跳的搗騰着出院了。
穿着乾淨整潔的軍服,揹着挎包,不待收到部隊的消息,楊路就蹭上了給前線送物資的車隊跑掉了。
當然,這裡面也不可避免有種要逃避某人的心態。
在住院期間,那個他該稱爲父親的人來看過他幾次,都被他冷淡的態度給推了出去。
楊路並不傻,那個人能在這個時候來看他,不全是因爲他在這裡住院,恐怕是因爲下一個輪戰的部隊就是他所屬的部隊了。
他們部隊肯定在這附近集結,所以他纔能有時間來看自己。
不過這樣一來,楊路他們部隊看情況是要撤下來,他要去和自己的戰友們匯合,哪有時間在醫院裡呆着啊!
一路上和後勤部隊的戰友們說的熱鬧的楊路,完全沒有了當初進入部隊時的那種冷淡的態度,現在,他只要看到穿着這身綠色軍服的戰友們,這心裡頭就有種興奮的感覺,如果再能聞到那上裡傳來的油污硝煙的味道,更是讓他激動不已。
同生死的戰友們,你們都還好麼!
當車隊到達了離他們部隊不遠的營地,楊路也不顧戰友的挽留,揹着拿自己那點積蓄下來的津貼買來的菸酒,一路急衝的向自己所在連隊營地急行軍而去。
終於見到了僞裝掩體後的營地口,楊路停下來,穩了穩心神,這才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
門口掩體口的哨兵向他揮了揮手,他笑眯了眼,居然作了個鬼臉,把那個老兵給嚇了一大跳。
“報告!”
和遇到的幾個老兵們打過招呼,站在連長面前,大聲吼道。
連長黑瘦黑瘦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大力的把他擁抱了一下,又狠狠的敲了敲他。
“臭小子,回來了啊!”
“報告連長,楊路報道!”
精神氣十足的楊路敬了個禮。
“好好,臭小子,哎,你這臉,養白了啊!”
連長開玩笑的揪住楊路的臉頰,用力一扯。
楊路呲牙,不敢反抗的任連長把他捏了又捏。
“你這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違紀了,啊?”
鬧了會,連長鬆開手,問。
ωwш ¸ттκan ¸¢O
楊路抿抿嘴,小聲的答了一句,“知道!”
“哼,知道就好!”
連長回過身,在桌子上面翻撿着什麼,拎出一張紙來,抖了抖,“看看,對你違紀的處理結果。”
楊路伸手,他的爪子被連長一巴掌給打了下去。
“看你這樣子,一點悔改的樣子都沒有啊!”
“哪能啊,連長,我知道錯了,連長,你就饒過我這回吧!”
楊路嘻笑的湊上前,撥長了脖子想看看那紙上寫了什麼。
結果他的額頭被連長毫不留情的敲了一個大毛慄,“你個混小子,我當連長這麼久了,咱們連多少人立過功受過獎,可還從來都沒冒出過象你這種膽大的小混蛋,揹着處分再立個功,還真有你的!”
“啊!”
楊路眨眨眼,不解的看着連長。
“連長的意思是說,你本來可以立個一等功的,結果因爲你小子違紀,背了個處分,這不,一等功變成二等功了!”
指導員的聲音響起,楊路轉頭,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抽出連長手裡的紙,指導員笑起來,“咱連裡頭一回啊,又受處分又立功的可就是你小子了,也算是咱連史上的第一次麼!”
連長也笑了。
楊路摸摸頭,有些傻的笑着。
他沒有想過立功什麼的,但違犯紀律可是實打實的做了,這個,能有這個結果,真好!
“對了,連長,王班長呢?他不在麼?”
和見到面的老兵們一頓的鬧後,楊路四處找了一圈,不見王平,又轉了回來。
“王班長啊!”
連長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指導員。
而指導員卻回眼看看連長,沒有說話。
楊路驚訝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來回的轉着,臉色有些變了。
“連長?”
有點顫抖的聲音讓連長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頭,“王班長沒事,只是腿上有點傷,不過已經好了!”
“可是……”
指導員抓住楊路的肩,“他出去有點事,明天就回來。”
楊路看着兩個人,不覺咬住脣。
“那……”
他猶豫了,不知道是不是該問一連長的事,心頭升起的不安讓楊路害怕起來。
到底,他也不過只是個剛成長的孩子,雖然已歷戰場洗禮,但是現在,他還只是個孩子……
楊路是個極聰明的人,在注意到連長和指導員異樣神色後,他的心頭有股陣陣的寒氣襲了上來。
聽到王平無事,本該心喜的他,卻怎麼也安不下心來。
這天晚上,他一夜無眠。
待到第二天清晨,他一大早就守在營地門前,等着王平。
路過的老兵們取笑也罷,戲語也罷,楊路也只是輕輕的笑笑,仍是自顧的等候着。
因爲連長和指導員也只是任由楊路呆在那裡,楊路所處小隊的小隊長也只能搖搖頭的走開了。
這一等,就是一整天。
待下太陽下山,楊路方纔看王平一身疲憊的回來。
看到楊路,王平黑瘦的臉上閃過一絲微笑,在楊路的肩上輕輕的拍了拍。
楊路快手快腳的替王平解下身上的裝備,然後打水、送飯,一直守在他的身邊。
終於吐口氣的坐在營地一角的沙包堆處,王平半躺半靠的坐在那裡,仰頭注視着天空,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楊路悄無聲息的坐在他身邊,輕觸王平的肩,推了推他,遞過去一盒煙。
王平轉頭看他,搖了搖頭。
楊路手伸在當空,也不縮回來,倔強的眼神一直盯着王平。
看着他倔強的眸子,王平到底心軟,嘆了口氣,接了過來,但並沒有打開,他手裡把玩的煙盒,這是上好的雲煙,以楊路的那點津貼,當兵這些日子存了下來的錢也不過勉強只有買到一條煙的錢,沒有票證的他這還是人家說他是戰鬥英雄才特別的給他賣了一條。
沉鬱的氣氛讓楊路咬了咬脣,擡頭,想開口問句什麼,卻有些心怯的沒有問出來。
“一連長他們沒有回來。”
王平終於開了口。
楊路抱着膝坐着,身上卻抖了一下。
心頭不安的預感成了現實,他想哭,卻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我一直在找,就算是找不到遺體,哪怕是一點東西也好,我找了這麼久,一直都沒有找到。”
王平抿脣,乾裂的脣上的血口有點疼。
楊路這才明白,爲什麼連長和指導員的神色這麼奇怪,大概是因爲王平回來後一直執着的在找尋着李林他們的下落……
王平看着楊路,他漆黑的眸子裡,悲痛在裡面來回,卻強忍着怎麼也不願哭出來。
這個倔強的少年,長大了!
初見他時還有的隱隱稚氣,在經歷了近一年的血雨後,已消逝無影。
原本清秀的少年面龐,如今那上面有了男人的硬朗棱角,可是,在這背後,他還是覺得楊路,是個孩子!
他想哭,爲什麼不哭呢?
王平端詳着他。
在上前線前,王平雖然練得一身好本領,卻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兵,也只是上了前線後,才磨練出了這看似實穩冷靜的性子,不過他畢竟是老兵,上前線比楊路稍早一些,到底情況不一樣。
戰友們不斷的犧牲,讓他收起了原有的老好人性格,出手再也不會猶豫。
可是,楊路卻不一樣。
他一直有種少年的天真,儘管見過戰友的逝去,但對於身邊情感深厚的戰友的離去,他卻有些接受不了。
尤其是李林。
從新兵訓練開始,這個一直對楊路關照有佳的一連長,在楊路心頭的分量,是極重的。
伸出手,把楊路抱壓在胸膛,“想哭就哭麼!”
楊路閉着眼,搖頭,“不能哭……”
看着他慘白的膚色,王平嘆氣,用力的抱緊他,“傻瓜,可以哭的時候,就哭麼!”
楊路雙手握緊,卻只是搖頭。
王平靠在沙包堆上,擡起頭,夜裡的星空上,點點星子不停的閃爍着,那麼的美麗。
而這個楊路,真是、真是個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