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四擂
楠織雲並不清楚那個奇怪的少年在想什麼，他永遠早出晚歸，除了送飯之外並沒有任何多餘想跟自己交流的慾望。
她貼在門邊，偷聽這一家子相處時的動靜，作爲大兒子的吳鉤總是很少發言，透明似的隱沒在歡聲笑語的一家人中，偶爾說一兩句，也總透着難以言喻的成熟氣息。
哪怕深夜裡，他縮在自己對面的牆角邊睡覺，那模樣也深沉得不似這個年紀，給她的感覺像個羅漢，或者僧人。
吳鉤心裡其實也無奈得緊，他尋思這姑娘休息夠了會自己離開，總不至於樂意一直跟自己一個不明不白的傢伙共處一室。
她要是自己走了，吳鉤仁至義盡，自己一天天的忙得很，沒空爲了幾滴琉璃種的珍貴血液來誆騙一個這種年紀的小姑娘。
但眼下看來，一時半會這傢伙是不會離開了，其實吳鉤換位想想心裡也清楚，恐怕這世界上對她來說，也沒有什麼地方好去了吧，徒增危險。
天下苦難人總是多，無非兩個結局，要麼負重前行，眼珠子朝前看，要麼就陷在自哀自怨裡頭，渾渾噩噩結束一生。
而該如何選擇，朝哪邊邁開腳步，得看她自己，旁人幫不上什麼忙。
要說安慰和開解，那也是至親之人才能去做的事情，他一個外人沒辦法，也沒理由去硬做些什麼。
像這樣留她住宿，送點無關緊要的吃食，已經是頂了天。
救人什麼的，以他現在的實力，可能孤身對抗某個強國根植江鬆的勢力麼？
不可能。
說起來，這處境倒有些像後世，從東瀛扶桑流傳來的一些繪本故事，少男少女因爲意外共處一室，面對禍及人生乃至世界的危機.中二又浪漫。
但是，吳鉤他一這麼大年紀的人了，在這方面實在產生不了什麼遐想，在他眼裡這個女孩身上只掛着兩個標籤，“麻煩”和“價值”。
真正看不得苦命人，想要給予楠織雲幫助的，是他身體裡的另一個靈魂。
或許是考慮到另一個自己的感受，也或許是他確實不是壞人，總之吳鉤就決定這麼着了，想呆多久隨便她。
這一轉眼，就臨近第二天打擂的時刻，一大早的吳鉤燒水買飯，給楠織雲留下一些飲用水跟食物。
“啪噠——”
灰色的報紙輕輕落在她面前，新印的油墨味一瞬間灌滿鼻腔。
“我不知道你在找什麼信息，但是以後要看的話我給你拿來就是了，不要自己偷偷出去買，你這是在給我添麻煩。”
吳鉤淡淡地丟下這麼一句話，臉上並沒有生氣的表情。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要出城的話，我可以幫伱找一輛相對可靠安全的馬車，城市我建議你選擇蓉城或瓊臺，別往東北走，你是從西南來的。如果要出國境，海路我也可以幫忙，但最好別選扶桑和高麗島。”
他便徑自轉身，出門而去。
楠織雲看着他的背影，陽光下玉色的手臂微擡，嘴角一抿卻還是沒能出聲。
國術館，第四擂，吳鉤對戰郭永勝，弓弦緊繃、蓄勢待發。
面前的年輕人二十歲出頭的年紀，皮膚黝黑，繃緊的上杉勾勒出一身線條分明的肌肉，兩條大臂上纏着白色的綁帶。
他的太陽穴上，兩條青色的血管隨着呼吸微微鼓漲，淡褐色的眸子裡，一抹若隱若現的光彩閃過。
炁大概是不到10的樣子，還沒觸及瓶頸，但估計也快了.應該是9出頭一些。
吳鉤看着面前的對手，在心底下默默做出評價。
霍見鋒那一戰後，他對於炁的敏銳程度上升了一大截，現在判斷一個人的水平，已經不再需要仔細觀察。
“你跟我師弟打那場，我看了，還有後面兩場比賽，我也看了，很厲害。”
郭永勝氣沉丹田，聲音洪亮。
“彼此彼此。”
吳鉤拱手，他確實也看了郭永勝贏下的那兩場，手段手法漂亮至極，拳腳利落灑脫，問路破牌十三手大開大合，頗帶幾分陽春白雪的意味。
都說在江鬆，二十五歲前的年輕一代中，能夠媲美李佑一的只此一人，並不是虛話。
“你的打法很正直，不玩髒的陰的，我很喜歡。今日擂臺上見，你我全力相拼、無怨無悔，他日街上碰到，我請你喝酒。”
郭永勝膠嘴抿起一絲瞬息無蹤的笑意，隨後頓步擰腰，雙眼之中昂揚的鬥志像火一樣燒了起來。
“畢竟又不是生死鬥，表演賽來的，我可不是要打贏你，只是想討觀衆歡心。”
這句話吳鉤沒有說出口，他目光瞟過遠處高臺上，灰眸的中年人。
姜沐霖行事總是飄忽不定，哪怕像這樣至關重要的六擂，忽然就不見人了，也是很正常的情況。
但吳鉤到現在打了四場，他是一場沒有落下。
“開始。”
沈自言手一揚，倒退三步。
郭永勝也不客氣，他怒喝一聲，渾身氣血上涌，大步一跨朝着吳鉤衝了上來。
練詠春的愛打近身，換誰來都一樣。
這回吳鉤沒有像跟曹志文交手時候那樣任之行動，他矮下身子單腳重心，刀鋒似的鞋尖順着郭永勝腰間削了出去。
耳邊炸起瘮人的風勢，郭永勝眼神一暗，翻身閃過吳鉤腿腳，右手空中拉過半個圓弧，指尖去剜吳鉤膝蓋窩。
吳鉤哪裡給他這種機會，只聽咔咔兩聲骨頭爆響，他腰間一擰，踢出去的一腳畫個弧線，衝着半蹲在地上的郭永勝肩膀頭就紮下去。
這一下變化來的奇快無比，且沒有任何徵兆，郭永勝心頭一驚，雙腳猛力點地，兩條腿在地板上滑出嚇人的聲音和一道淡痕。
吳鉤沒有追擊的意思，郭永勝亦無反打念頭，他緩緩起身，一條蹭破的褲腿上，是皮肉模糊的幾簇粉紅。
刀子割肉似的知覺陣陣傳來，郭永勝臉上眉頭一點沒皺，只是心裡頭是有些發麻。
他費盡心思想要摸到吳鉤身邊，但一輪交手下來，吃了虧不說，周身三步都沒能進去。
而對面的吳鉤眼裡迸出一陣打發興了的戾氣，他半陰着臉色，手掌衝着郭永勝一勾。
“近得了我？”
“近給你看！”
郭永勝齒間摩擦出兩聲，吞了口唾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