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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其他路

11.其他路

朱程,與許樂天同級別的人物。前世肖文曾不只一次從許樂天口中聽到這個恨得他咬牙切齒的名字。樂天一向很小心,不願意肖文接觸到他的另一面,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仍忍不住提及朱程,可以想見,這兩人的爭鬥在二十年間一如既往的激烈。

雖然聞名已久,可隔得這麼近,如此光明正大的觀察朱程,對肖文還是頭一次。

坐在他對面的朱程其實只比重生後的肖文大一歲,但無論從相貌、穿着、氣勢、姿態,都完全成熟到可稱作“男人”。

朱程的相貌很斯文,乍看與肖文還有三分相似。不過他沒戴眼鏡,一雙眼略爲細長,脣角天然上挑,所以總有些似笑非笑的感覺,顯得莫測高深。

他穿着一套考究的西服,肖文不經意的在不顯眼的位置發現品牌標誌。這個牌子的衣服在大衆中並不知名,卻是所謂“貴族”圈的首選,在二十一世紀仍可稱作天價,何況二十世紀八十年代。

視線再掃過朱程手腕,肖文略停了停,又認出他腕上那隻表面泛着淺綠的腕錶的出身來歷。

朱程輕鬆的仰靠在沙發上,任由肖文打量自己,含笑道:“對我的書房有什麼感想?”

肖文收回目光,也不再看四周,一語雙關的道:“無必要的奢侈。”

“必要?世人做的事,有幾件是必要的?生或死,老天爺眼裡恐怕也不必要。不過是人自己‘想要’而已。”

朱程突然扮起深沉,肖文不言聲,低頭看了看几案上那本攤開的書:“……兵者, 國之大事, 死生之地, 存亡之道, 不可不察也……”

原來是《孫子兵法》。

“咱們言歸正傳。許樂天‘想要’你……”朱程似笑非笑的看着肖文,“應該不只欣賞你這麼簡單吧。”

肖文點了點頭。

“本來我也不明白爲什麼,剛纔突然想到。”

他從手中的課本筆記中抽出一疊紙,放到几案上,輕輕推向朱程。

朱程不動聲色。

“這是什麼?”

“C市未來五年發展預測。”肖文平靜的扶了扶眼鏡,“記錄了我對C市未來五年內各方面經濟發展的預想,尤其是商業領域。”

這是肖文花了一個星期完成的。他認真回憶了上世紀八七至九一年間C市的大變化,包括他聽說過的某些特別賺錢的行業,城市規劃與房地產的發展等。畢竟是十來年前的記憶,而他前世對這些並不關心,所以寫得很簡略。不過對八七年的人來說,算是很有先見之明瞭。

這份東西落入普通人手中可能會欣喜若狂,作爲生財指南,不過肖文知道,以朱程和許樂天的背景,自有辦法得知比他所謂的“分析預見”更詳盡確實的信息。所以,他作這份東西“不求聞達於諸侯”,只希望能給朱程留下深刻印象。

肖文道:“我曾經把這份東西寄到‘海天集團’。”

朱程挑了挑眉:“‘海天集團’是許樂天的產業。”

“我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朱程微笑,垂下眼皮半掩住眸光,他看着自己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慢慢的搓動。

“聽說你不但是上學期年級第一名,而且得到國外名校寄來入學許可,沒想到除了專業知識,對商業也有興趣。”

肖文心跳加快,連他申請國外學府的事朱程也知道了。他抿了抿嘴角,正視朱程,正巧朱程也擡眼看來,交談以來,兩人首次四目相對。

朱程仍是帶着天然的似笑非笑表情,肖文的眼睛隱在鏡片後。

“你說的,不過‘想要’而已。”

“我的專業學得不錯,未來可以很容易的順着這條路走下去。可是太容易的事……就很悶。我想試試其他路。”

朱程瞥了眼几案上的紙,似乎不感興趣。

“爲什麼拒絕許樂天?”

肖文淡淡的道:“如果他懂得禮貌,我不會拒絕。”

朱程一笑,欠了欠身,向他伸出手:“幸好我懂得禮貌。”

肖文與他握手,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沒其他事,我回去上課了。”

“請便。”

肖文起身,慢慢的走到門邊,能感覺朱程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拉開門,他心中一動,出門後又轉身帶上門,眼光掃過。

朱程側着頭,一隻手隨意翻動那疊紙,卻沒有看,表情若有所思。

肖文沒有去上課。

許樂天的手下突然來這一出打亂了他整個計劃,他得好好想一想。

他回到宿舍,推開門,寢室內其他人都不在,卻有一個編制外的來客大喇喇的坐在屋裡等他。

肖文“砰”一聲摔上門。

許樂天正翻着不知從哪個枕頭下找到一本武俠小說,聞聲擡頭,說了句廢話:“回來了?”

肖文冷冷的盯着他,許樂天滿不在乎的與他對視,數秒後,肖文別過頭,走近了自顧收拾東西。

許樂天一直看着他,肖文當他不存在,拿了書又要出門,許樂天叫住他。

“咳,今天的事,我就想幫你一把……算我沒交代清楚。”許樂天摸摸鼻子,他只要鷂子推波助瀾一下,沒想到那傻瓜往大了鬧騰。

肖文頭也沒回:“謝謝。”

“下次我——”

“沒有下次。”

又是“砰”一聲巨響,許樂天目瞪口呆的看着合攏的鐵門,半晌,又摸了摸鼻子。

“這小子……脾氣還挺大……”

更讓許老大想不通的是,爲了這麼點破事兒,他居然親自跑來解釋,捱了冷眼,竟一點不生氣!

肖文板着臉,大步在校園內走了好長一段,漸漸消了火。

朱程是聰明人,太聰明瞭,許樂天幫了這個倒忙,他想贏得朱程的信任是難上加難。

可是,再難也得做。

朱程不會明白,這世上有些事,是真的“必要”。

他又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他剛剛對許樂天發了脾氣,不是那個會寵着他容忍他的樂天,而是半個陌生人許樂天。

他的脾氣發得自然,現在也不覺後悔。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躲避害怕許樂天,還熟到這種地步?

肖文站住腳,忍不住按揉疼痛的太陽穴。

事情已經夠複雜了,千萬不要再節外生枝。

肖文料到朱程需要時間來觀察他,卻沒料到等待如此長久。

那天以後朱程再沒找過他,許樂天似乎也遺忘了他,除了大熊經常自動尋來,肖文的生活似乎又恢復平常。

朱程比他高一級,大三時朱程畢業。肖文從食堂打晚飯回來,站在樹下,正看到一列車隊駛出校園,後車廂都裡塞滿了書,銜尾的兩輛卡車上整齊的碼着十二個紅木書架,還有一捆卷紮好的地毯。

肖文轉過身,把一口未動的晚飯倒掉。

他覺得胃痛,原來前世的胃病頑疾,從這一年開始。

大四下學期,肖文再次向國外學府投出論文和入學申請,在畢業前得到迴音。

手續順利完成,拿到畢業證,收拾了東西,肖文誰也沒有通知,也沒有需要他通知的人。

他拎了個小包袱,離開呆了四年的校園,直奔機場。

八十年代的飛機居然沒有晚點。

通知登機,他隨衆朝登機口走,忽然聽到身後腳步聲霍霍。

肖文產生錯覺,時空交替,發生過的事再度發生。

他不由自主頓住腳,慢慢的回頭,有一瞬間以爲自己會看到焦急尋來的樂天——因爲一個誤會,不顧一切飛車來留人的樂天。

他看到一張陌生的臉。

三個西服革履的陌生人,爲首的正對着他微笑。

“程哥有句話要我代問:‘你還想不想試試其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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