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恆淵和齊紹駿乘電梯出了走道口後,遠遠便聽到一陣騷動聲。
站在長廊裡,任恆淵眯着眼辨識着大老遠宿舍門前嘰嘰喳喳的人羣,沉思了一會兒便對齊紹駿開口:“感覺不妙。”
這個時代,任何勁爆消息的傳播間隙是短到不能再短。
任恆淵相信他還在博得教練青睞的時候,就有旁邊觀望的孩子在各社交羣裡發佈了相關消息。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種入DPA兩個月不到就膽大到去找教練申請畢業考試的瘋子,任恆淵不得不承認,如果這是自己當年初入DPA,遇到這樣的人也會忍不住內心好奇去瞧瞧這是何方神聖。
在長廊裡猶豫了一下,任恆淵能想象一會兒局面的混亂。
首先,他不想回答這些孩子亂七八糟的問題;其次,這對他本人來說也不算什麼光彩的事情——就像一個有博士文憑的男人裝成小學生並把小學題目考了滿分一樣,實在沒什麼可炫耀的。
【怎麼,你不喜歡這種出風頭的場面?】齊紹駿逗他。
任恆淵乾笑了一聲表示迴應,隨後打算重新往電梯口邁。
誰知剛轉身,他便看到另一隊孩子從電梯走出,那一臉的興致勃勃不用猜也知道是來本樓層湊熱鬧的,只可惜這一次任恆淵和他們正面撞上,想閃閃不了,想裝路人更沒那時間優勢,於是只能硬着頭皮朝對面興奮的孩子們抿了抿脣。
果然,這表情剛結束,對面便一擁而上,雖然沒像狗仔那麼誇張,出於尊重每個人也跟任恆淵保持着至少半步距離,但那鋪天蓋地莫名其妙的“學長”叫得任恆淵腦殼疼。
齊紹駿知道好奇心加崇拜這種心理有時候會讓人做出荒唐的事情,但畢竟不是明星,親眼目睹這幫孩子的誇張熱情,他也十分意外。
任恆淵還算禮貌地迴應了這些孩子亂七八糟的問題,一番折騰總算是擺脫了這些小尾巴。
但有個腦熱的孩子還是跟着他們進了電梯,一路詢問到DPA一層大廳。
“呃、任學長、你的頭盔……能讓我摸一下嗎?”小朋友眼冒粉心地跟着任恆淵,這讓齊紹駿都感覺有些尷尬。
他真是沒想到這個時代的風摩強手這麼引人注目,尤其是“還沒成名”就能吸引這些孩子的目光。
“不好意思。”實在不想讓這孩子再把精力浪費在自己身上,任恆淵尷尬地抿了抿脣,“我頭盔不在身邊。”
“學長。”小男生終究伸手拉住任恆淵的胳膊。
“嗯?”任恆淵沒辦法只能慢下腳步,轉頭望向對方。
“我、我可以跟你要簽名嗎?”
【這孩子——是不是搞錯什麼了?】齊紹駿有點哭笑不得,他們也就是獲得了個考試資格,從某種意義上講,現在這個全新的“任恆淵”還沒有贏得什麼比賽,簽名什麼的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
果然,任恆淵也用一種不解而無奈的眼神看着他,微微側了側頭,開口:“小弟,我做的那些,你練習練習也可以做到。”用手拍了拍那個比他矮一頭的小男生肩膀,任恆淵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聲線道,“與其要我的簽名,不如練練你自己的簽名,將來會派上用場的。”
齊紹駿感覺任恆淵這深沉裝得可以給滿分。
“任恆淵學長,你參加的所有比賽,我都有看過的。”小男生還是不撒手,“從你在X城第一次參賽開始我就關注你了!”
聞聲,任恆淵怔了一下,眼眸中泛起疑慮,他反應了一會兒才下意識開口:“我的每場比賽?”
“朔鷹隊第一次獲得X城風摩賽第一,然後轉戰J省,最後參加大A區選拔賽什麼的。”小男生越說越興奮,“一路打拼上去的!”
【唷,你這是遇到鐵桿粉絲了麼。】齊紹駿挑眉淺笑。
任恆淵表情複雜地看着那小男生,和對方那熾烈的眼神對視了一會兒才道:“你爲什麼覺得我就是那個朔鷹的任恆淵?”
“名字什麼的確實有可能重複。”小男生搖頭,“但是你之前在訓練廳的時候我有在現場——沒有人比我更喜歡朔鷹隊長了!他的動作和操作不可能有第二個人能模仿!學長你就別隱瞞了,我知道是你!絕對是你!你躲不了的!任隊長的所有動作我都反覆看過好幾遍!反正你就是朔鷹隊長,朔鷹隊長就是你!”小男生聲音尖銳到快要喊了,路過的幾個旁人聽到隻言片語,朝他們投去頗爲異樣的眼神。
齊紹駿聽到這裡感到十分好笑:【算了,這孩子認出來就認出來吧,跟他承認也沒什麼。】
任恆淵卻並沒聽齊紹駿的話,只是沉默地觀望了那因爲激動而滿臉通紅的小男生一會兒,單手覆上對方肩膀,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白啓躍。”
“小白同學,被你當作任隊長是我的榮幸。”任恆淵卻勾起脣,朝對方興奮的面龐道,“不過將來,我會親自打敗你說的那個‘任隊長’。”言畢,他順手揉了揉白啓躍髮梢,溫和道,“我會證明給你看。”
言畢,留下一臉懵怔的白啓躍,任恆淵轉身離開。
【打敗那個‘任隊長’?】齊紹駿說,【怎麼,你這是正式要跟過去道別?】
“Never hurt to try。”任恆淵聳肩,“這次,我會把我的隊伍帶到國際水平。”
【理想很宏大,不過基礎還沒有,先別想那麼遠。】
“人活着,總要有個目標的不是麼,隨波逐流什麼的,我認爲沒什麼意思。”
齊紹駿一直不算是個目標明確的人,面對人生夢想,他認爲大概有兩類人——一類人有明確目標,還有一類人便是佛性的隨緣,並不刻意奢求什麼。
他自己是後者,但任恆淵是前者。
他有時候十分羨慕前者生存狀態裡那種不斷激發出的動力,但又享受着後者人生中的平穩和安全感。
入獄後,他第一次感受到前者鮮明的目的感,那便是找到陷害自己的幕後人,但經年久,這種熱烈的情緒也再次被自己鈍化成了一種不算銳利的渴求。
他不太理解任恆淵這樣源源不斷的動力到底是從何汲取,因爲他知道,任何一種喜愛的情緒都會隨着時間推移而褪色——
對方對風摩的執着,到底是怎樣一種熾烈燎原的情緒。
齊紹駿突然有些好奇未來能否有一些事情能讓對方徹底放棄這種危險的熱血愛好。
任恆淵又帶着齊紹駿在外面漫無目的地逛了一陣子,連續翹了好幾節課,當晚回宿舍的時候卻仍然沒逃脫小迷弟和小迷妹的圍追堵截。
很明顯,任恆淵先前在孟教練那裡的表演情況被人錄下來傳到網上,很快便被瘋轉。各種以“DPA黑馬新秀”爲名的視頻遍佈了各大風摩論壇圈。
任恆淵竭盡全力地應付完這些癡狂的學弟學妹後已經將近晚上十點,期間還吸引來各區被驚動的管理人員,直到各管理員對跨宿舍的女生男生做出警告後,這鬧劇般的現場才稍微平和下來。
齊紹駿只有一種劫後重生的乏力感。
【你們這圈兒這麼瘋狂呢?】
“你沒法想象的。”
【經歷了今天,我覺得也不難想象了。】
“哈,大叔,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驚悚。”
鬧劇結束後,孟教練也還是聯繫到了任恆淵,用一種頗爲欣慰的語氣告知對方,因爲他的推薦,任恆淵已經正式獲得一週後參加畢業考試的資格。
“你這是第一次入DPA麼?”孟教練雖然語氣鎮定,但從全息屏幕中,任恆淵和齊紹駿還是能看出對方臉上那種壓抑不住的困惑感。
“您覺得不是的話,可以去查數據庫。”任恆淵知道,他曾經在DPA的所有資料都被人一鍵刪除了。
“我看過你之前的月考路考成績。”孟教練顯得有些困惑,“也去查過你去訓練廳的次數,沒見你比其他孩子多練習多少。你願意說說你突然躍進的經驗麼?”
“天賦。”任恆淵很不要臉地甩了一句。
齊紹駿聽後都怔了一下。
——想從這小子嘴裡聽出點謙虛的話真特麼比登天還難。
孟教練顯然也沒料到任恆淵會信口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表情有些尷尬的時候,任恆淵倒是緩和了面色,笑着搖頭:“不好意思,我就開個玩笑,別介意。一定要說‘躍進經驗’的話,應該是被月考成績刺激到了。”
這話像是說給孟教練聽的,但齊紹駿卻聽出那麼點這小子對自己的戲謔意味。
聞言,孟教練皺眉。
“我想變得更強而已。”任恆淵表情鎮定,也嚴肅起來,“您也能看出來,我比這些孩子從年齡上要大一些,如果再不努力,參加風摩賽的巔峰年齡很快也會過去,所以有不小的緊迫感吧。跟周圍的人取了取經,有些沒想通的東西想通了,以前卡住的點我也找到解決方案了。如果你覺得我沒比別人有更多實戰也做到了這樣,那我還是那句話,只能歸功於天賦了。”頓了頓,任恆淵扯開話題,“不過,還是要謝謝您願意相信我有能力完成,願意幫我提交申請。”
聽了任恆淵這些話,孟卿年沉默下來。
他在DPA當了這麼久的教練,自然能看出來一個學生的能力好壞到底跟後天努力的關係有多大。
任恆淵這輕描淡寫式的說法絕對解釋不了對方那只有擁有豐富風摩駕駛經驗的人才可能擁有的對風摩的絕對控制力。
最開始,他也不是沒懷疑過任恆淵就是現在突然從風摩圈退役的朔鷹隊長本人,但調查了對方的各方面資料,他發現除了對方的名字跟朔鷹隊隊長相同,對方在風摩圈沒有留下過任何痕跡——
他不認爲一個在風摩圈小有名氣的人會蠢到費盡力氣消除自己曾經的成就只爲了來驚豔DPA這幫教初學者的教練——沒有任何意義,也沒有邏輯可循。
但沒有再對任恆淵詢問什麼,因爲他知道深究不出任何信息,孟卿年只決定在一週後的畢業考試中全面對任恆淵進行審覈。
他也不是沒看過C國風摩排行榜上領先隊伍的比賽視頻。
——如果對方真是那個傳言因爲退役而消失的朔鷹隊長,他一定能從對方操作風摩的流暢程度上看出相似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