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紹駿不知道這自顧自攬着他肩膀的男人是誰，他只是皺眉側首，用一種穩然但不悅的神情盯着對方。
那身着白色緊身衣的男人從齊紹駿臉上讀出了鮮明的牴觸意味，他掩飾地笑了笑，倒是知趣地縮回手，聳肩道：“哈，任隊長，你不認識我。”
並未答話，齊紹駿面色不改，只是漠然地看着對方。
“我麼，就是你的新接班人。”脣角隱隱勾着，似是生怕齊紹駿沒聽見，男人音量也加大了些，“你的隊伍相當優秀，我還得感謝你這麼多年來的貢獻，畢竟如果沒你——”笑得更得意了些，男人聳肩，“我也拐不走這麼優秀的隊伍不是。”
聽到這裡，齊紹駿眸中的情緒已經可以用冰冷來形容。
即便他自己不是這隊伍的隊長，但身處這個位置，用任恆淵的模式思考，他能切身體會到任恆淵此刻會有的慍怒感。
【這混蛋誰？】果然，尚未等齊紹駿迴應，腦海中任恆淵便脫口而出，【很囂張麼。】
“抱歉。”語氣仍然很平靜，齊紹駿沒有露出一點慌亂神情，“你是哪位？”
聞言，男人臉色僵了僵，顯然他意識到自己剛纔那句“我是你接班人”沒引起齊紹駿任何興趣。
停頓了片刻，男人清了下嗓子，鄭重道：“溫斯頓隊隊長詹姆斯就是我。”稍微朝齊紹駿邁近了些，“你要是沒聽說過的話，我勸你去查查國際風摩手排行，前十里我們隊的佔了六個。”轉頭瞄了眼周遭大部分垂着頭不願意和齊紹駿對視的朔鷹隊隊員們，詹姆斯繼續道，“你呢，也別太感傷，把你們隊伍合併過來，是幫你們走向國際，畢竟光在C國參加全國大賽衝刺個冠軍什麼的也沒什麼意思不是麼。”又朝自己身後那一幫子身材健壯，集體穿着雪色緊身衣的隊友瞄了眼，詹姆斯自豪道，“同樣當過風摩隊長，你難道不想讓你的隊伍走向國際，走向世界麼？”
【他說什麼？合併？】任恆淵有些愕然，【他是說把朔鷹跟溫斯頓合併？？】
聽到任恆淵的疑惑，齊紹駿開口：“你的意思是整個吞併朔鷹麼。”
“吞併？”詹姆斯咋舌，“嘖，別說那麼兇殘麼。這可是帶你們隊伍去開開眼界的好機會，你的隊員們都挺有遠見，你這個當組長的可別太目光短淺哈。”
【目光短淺你大爺。】任恆淵毫無遮攔的一句罵讓齊紹駿皺了皺眉，【真是說的比唱的好聽，白手打拼起來，再不濟也是爲自己隊伍的榮耀而戰——但他們要是跟溫斯頓合併，肯定被扔去當後勤。這不是溫斯頓的隊伍第一次這麼幹，他們的主力隊員都是內定的，外來強手都會故意被削弱——】任恆淵語氣聽上去相當焦急，下意識就跟隊友吼，【你們跟了我這麼久，怎麼這點小伎倆都看不穿？！】
能理解任恆淵的挫敗，齊紹駿向詹姆斯表達了自己不可能放手的意願，但對方卻故作無奈地表示，任恆淵的隊友已經踢他出隊，此刻的齊紹駿實際沒有任何發言權。
【我不信他們都沒看到這背後風險。】又痛苦地自我否定了一番，任恆淵不認爲自己隊友是一幫衝動行事的腦殘，咬牙切齒，【一定有原因，絕對有原因。】
齊紹駿立在原地，他想替任恆淵攔截這流水般泄去的控制權，但周旋了一番，雖然任恆淵不願意承認，但齊紹駿知道大勢已去。
並沒被任恆淵的挫敗情緒影響，齊紹駿瞭解了溫斯頓隊指責任恆淵做爲隊長最大的不利方面後，有些無奈——
“風摩設計？”挫敗一笑，齊紹駿挑眉。
“沒錯。”詹姆斯聳肩，“我翻過朔鷹的所有參賽資料，除了飛行能力在地區賽上得到不少積分，但大部分扣分方面都在你們的風摩設計。”瞅着齊紹駿讀不出情緒的眸，詹姆斯簡短解釋，“——這點東西，你作爲隊長，不可能不明白吧？十幾場比賽只讓你的隊友們用同一種風摩參賽，套路遲早會被研究出來。”攤手，詹姆斯又是一陣無奈，“這就是你們隊永遠不可能走向國際的原因——你身爲隊長，卻沒有能尋到隊伍致命弱點的慧眼，自然不可能有進步。”
這回，齊紹駿沒聽到腦海裡任恆淵的迴應。
停頓了一陣子，他轉頭鎮定地環視周遭任恆淵先前的隊友，認真而緩慢地開口：“這真是你們希望的？”
朔鷹隊隊員沒有一個迴應，大部分表現出的是一種愧疚和羞恥交雜的情緒。
等待十幾秒，齊紹駿面龐露出一抹苦笑，隨後點了點頭，拋了個簡短的“瞭解”便轉身向門外邁去。
在臨到門邊時，齊紹駿還聽到身後有什麼人小聲地喚了句“任隊長……”，但他並未迴應，只是頭也不回地出了朔鷹隊集合點。
期間任恆淵一直沒有發話，齊紹駿知道，那個詹姆斯雖然盛氣凌人，但最讓任恆淵惱火的應該不是對方的信口開河——
最重要的是，對方戳中了連任恆淵自己都覺察到的軟肋。
循着記憶，齊紹駿通過傳送器抵達先前的天頂平臺，他站在風口，任夜的冷意逐漸包裹自己周身。
對面就是閃着霓虹燈的另一座高樓，周邊還有各色遵守交通規則快速行駛的飛行器。
視線勾勒了一陣子這特殊的夜景，齊紹駿終究朝任恆淵發話：“怎麼，被打擊了？”
【……】
齊紹駿耐心等待着，但任恆淵卻始終沒有說話。
長長嘆了口氣，齊紹駿想把手順入口袋，但動作了一下才意識到這褲子壓根沒口袋。
盯着前方一排球型飛行器慢吞吞地朝對面一座大樓行駛，齊紹駿在一陣難忍的沉默後再次打破僵局：“剛纔那個人說的話，你有哪些想反駁的，哪些贊同的，還有哪些不甘的？”
【……】任恆淵一陣嗤笑。他停頓了一會兒，對齊紹駿直白道，【大叔，你以前沒安慰過人吧？】
“很少。”迴應地實誠，齊紹駿也沒藏着掖着。
【想反駁的？】任恆淵嘆，【想罵人的算麼？】
笑，齊紹駿聳肩：“算。”
【他說的那些，我都想反駁，但是他最後說我隊伍的風摩設計理念——這問題我確實發現了，但一直沒正面解決。】像是埋在土裡費力地鑽出透氣般，任恆淵疲憊道，【不甘的，也是這裡。當初我從DPA畢業，實戰是滿分，但器械設計只有及格分，最後畢業也就落得箇中流水平。】
“DPA？”
【Driver’s preparatory agency。成爲職業風摩手前，需要拿到這個地方給予的證書才能去正經考風摩駕照。】任恆淵聳肩，【你不熟悉也正常，你們那時代應該沒有這麼些個操蛋要求。反正說白了，基本的風摩賽隊也是必須有一些人員組成，除了主力賽手外，還要有隊伍後勤，比如需要機械護理師，賽道分析師，機械設計師，材料供應商，材料組裝工，廚師，醫護，亂七八糟的一堆。】
“你們後勤隊裡還要材料供應商那些人麼？參賽前聯繫好相關方不就好了，還需要他們出人在隊伍上？”齊紹駿十分意外，“還有廚師？……什麼情況？”
【大叔。】任恆淵聲線嚴肅，【你應該還不是很理解風摩比賽的概況。】
“洗耳恭聽。”
【正式比賽的時候，全隊人員都是與世隔絕的。那個時候進入賽場的隊伍是不允許帶風摩遙控器進入的。也就是說在短時間內，隊伍人員需要運用智慧自己組裝風摩，並且在限時內讓主賽手替全隊完成任務。】頓了頓，任恆淵道，【你聽說過野外生存賽麼？風摩賽並不僅僅是主賽手的比拼，還是全隊協調和合作的比拼。任何一方面掉鏈子，都會影響最終成績。】
“野外……生存賽？”齊紹駿此刻突然對風摩賽事有了新觀點。
【總之這東西我真是一時半會兒跟你解釋不清楚。】任恆淵長長嘆了口氣，【先回去吧，吃個飯什麼的我把更詳細的賽事狀況跟你解釋。】
“——好。”
【只要是馳風手，都會有冠軍夢。】任恆淵苦澀一笑，【失去這個賽隊，我真是沒什麼別的選擇了，這隊伍，我從DPA剛畢業的時候就成立了，裡面還有不少機構同僚。現在，看起來沒戲了。】
“沒戲？”齊紹駿卻不以爲然，“這話還真不像你說的。”
【……嗯？】
“當初是誰跟我說不要放棄追尋真相的？”齊紹駿淺聲道，“勸我的時候倒是頭頭是道，昂？小子？”
【……】
“從隊伍開除又怎樣？”齊紹駿笑，“你想的話，就重新建隊。”
【重新建隊？】任恆淵咂嘴，【大叔，你知道這有多難麼？隊伍裡任何一個人都很重要，你想從茫茫人海里找到剛巧有技術又能跟你性格合得來的同僚，實在太難。】
“是麼。”齊紹駿語氣倒是顯得十分輕鬆，“我倒覺得沒那麼難。”
【怎麼講？】
“至少現在，你已經有個機械設計師了。”
【哈？】
“你隊上的風摩設計，從今開始，我來負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