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恆淵在錯愕了幾秒後迅速恢復了冷靜。
剩下的賽道難度雖然在他掌控範圍內,但稍有大意也會失掉全局,一向穩紮穩打的他一邊按原路線開車一邊用餘光注意着後方7號車的動向。
還剩下不到3圈,任恆淵意識到7號似乎並沒有着急趕上的意思,只是緊緊貼着他車屁股行駛,看上去相當悠閒。
不知爲何,7號車賽手的開車風格讓任恆淵想到自己28世紀的前任,對方也是個沒事悶聲不吭,但在關鍵時刻實力爆發的黑馬類型。
任恆淵記得自己跟對方賽風摩時的激烈情景。
愈加集中精力,任恆淵開得更加謹慎,過彎時的角度卡得相當精準,不打算給後方競爭者任何空子鑽。
在最終圈時,7號車終於有所動作。
任恆淵預判了對方的可能進攻路線,準確在對方逼近時藉着一處小坡道,右方雙輪完全騰空,以先前側翻起車身的方式成功避開了7號的突然襲擊。
這一車技瞬間贏得場邊此起彼伏的瘋狂喝彩。
最終過彎,他將角度和距離咬合地死準,愣是將7號車別在後方。
衝過終點線時,任恆淵瞄了眼後視鏡中緊隨自己的7號車,心下莫名有些失望。
這個對手雖然技術和策略足夠,但他對此人的評估似乎過高了些,尤其是最後一戰,任恆淵能想到很多對方可行的攻擊機會但後方男人卻並未抓住。
表情冷淡地將車開到場邊,任恆淵開門擠過向他蜂擁而過的人羣,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抵達5號隊休息後場。
陳躍天和本隊車手更是給予了他相當熱情的歡迎和感謝,但任恆淵只是聳了聳肩,詢問對方監控信息的事情。
第一次中頭彩的陳躍天自然不會讓任恆淵失望,他打發隊友去監控室,同時也向任恆淵正式發出邀請通知,希望對方以後成爲他們的正式隊員。
畢竟有任恆淵的技術,“賺錢”這種東西可能真不會像陳躍天先前想得那麼難。
但任恆淵卻婉言謝絕,在拿到監控信息後以一種裝逼式的“深藏功與名”姿態離開5號場地。
往場外走時,沉默的齊紹駿終於說了賽後第一句話:【你這技術還真不是瞎吹的。】
任恆淵淺笑:“之前就跟你說過,沒做好心理準備,我不會來趟這渾水,再者,”用手晃了晃手中那疊調取監控資料的內部網絡信息文件,他繼續,“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行了行了,誇你兩句別得意忘形了。】齊紹駿聲音滿是笑意。
“大叔。”任恆淵趁勢調侃着拍着自己胸口,“這是硬實力好麼。”
【好好好,硬實力。】齊紹駿乾脆順着這小子話講,心下確實對他有些佩服。
兩人出了後場本以爲能安靜離開,誰知道齊紹駿那張臉卻似乎被不少觀衆記住,瞬間兩人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齊紹駿以前來觀賽時也見過這種大場面,但他沒想到任恆淵這對21世紀賽事一知半解的臭小子居然瞬間便博取衆愛。
“額……”費力應付着周邊人羣,任恆淵小聲對齊紹駿道,“我還真忘了這環節。”
【這環節?】齊紹駿笑得有些尷尬。
應付粉絲什麼的看起來不是對方長項。
任恆淵將自己胳膊從一個一臉崇拜的未成年孩子手裡拽出來,無奈地繼續小聲跟齊紹駿說:“一般這時候我就騎風摩走了,你們這時代好死不死就一個交通平面,真是插翅難逃……”咂嘴,任恆淵斂眉,剛要繼續說什麼,忽的又被一姑娘攬住,“——誒!誒……小姐姐!你輕點!”
齊紹駿意識到任恆淵頂着他的臉跟一個24、5歲的姑娘喊“小姐姐”就一頭黑線。
恨不得立刻能讓任恆淵飛出去,齊紹駿瞄了眼不遠處的另外一個賽手後場,迅速指揮任恆淵拐入。
等好不容易重新衝入後場,看着後方被保安攔截的觀衆,任恆淵才鬆了口氣。
直起腰撓着臉,他長長吸了口氣後,轉身這才注意到自己站在幾個身着紫色賽手服的男人中間。
擡眼一看,他注意到牆上印着的那巨大“7號”字樣。
跟場上幾個表情不悅的男人歉意地點頭表示自己誤打誤撞闖了人家休息區,任恆淵正要往外走卻忽然注意到角落裡先前的7號賽手正挽着一個男人朝他們走來。
任恆淵視線落在對方那張臉,腳步微微停了下來。
就算這對手沒他想象的那麼犀利,但不得不說——對方那張臉還是賞心悅目的。
知道齊紹駿也是同道中人,任恆淵忍不住小聲衝對方道:“這人就是剛纔後面那位。”
齊紹駿藉着任恆淵視線看着,剛要開口,卻生生注意到視野中跟7號一起走來的男人。
抑制不住地,他小聲抽吸了一下,讓任恆淵聽了個正着。
“對吧。”任恆淵以爲齊紹駿也很贊同那男人長相的驚豔,“這張臉回頭率不會低。”
但說完話,任恆淵卻注意到齊紹駿並未再發話,緊接着,他也發現那個挽着7號的男人視線落在他身上後,臉上也露出一抹愕然神情,以至於不知不覺中便拉着7號停下了腳步。
很快認出任恆淵,7號眼睛眯起,臉上劃過一抹不悅。
畢竟賽事結束還沒一會兒,這人就跑到他場地上來挑釁,氣焰確實有些囂張。
任恆淵以爲是7號注意到自己才停下腳步,於是衝對方禮貌性地抿了抿脣,開口道:“你技術相當不錯。”他覺得自己加的那個“相當”是有點違心了,但考慮到這是21世紀,他願意相信對方在這個時代的大侷限性下能發揮到這水平應該也是超羣的。
然而話音落下,那個挽着7號的男人卻率先朝任恆淵開口,語氣還相當不友好:“你怎麼會在這兒?”
聞言,任恆淵一頭霧水地將視線轉移到旁邊男人身上,眯眼似乎在辨識。
齊紹駿此刻在他腦海發出一聲相當疲憊的嘆息。
想着大概是齊紹駿認識的人,任恆淵此刻也不好直接開口詢問齊紹駿,便只得估計對方就是個熟人,語氣官方且保持疏離感,朝他點了點頭:“巧。”
“你跟蹤我麼?”那男人語氣中明顯有了惱意。
任恆淵挑眉。
就那麼沉默地跟對面出言不遜的男人對視了一會兒,任恆淵真是哭笑不得地想開口拋一句“哥們兒,別自作多情,我壓根不認識你”,但礙於齊紹駿的人際關係,他只得隱藏起心思,表情有些僵硬。
知道任恆淵夾在中間的尷尬,一直沉默的齊紹駿終於開口,任恆淵能聽出來對方聲線中的疲憊感:【這是葉文秋,我前任。】
立刻明白過來個中緣由,任恆淵想到眼前這男人就是當年那個沒信齊紹駿而是轉身另尋新歡的傢伙,臉色褪去了先前的輕鬆感。
能想象出如果齊紹駿本人面對這種場合會是什麼反應,任恆淵哧笑了一下。
他知道那個老實大叔一定會像自己真犯了罪一樣向對方低頭,任那人譴責。
不過話又說回來,現在齊紹駿的身體確實是他任恆淵控制,但抱歉了——
一臉陰鷙地瞄着葉文秋,任恆淵視線相當灼人——
他可不是那個因爲“愛過”而糾結的老實男人。
“跟蹤你?”完全沒有扮演齊紹駿的角色,任恆淵就用自己的口吻迴應,“你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嗯?”
齊紹駿始終沒在他腦海發話,但任恆淵知道對方一定不贊同自己這樣對付葉文秋。
很明顯,對面男人也因爲任恆淵這有些棱角的言語微微一愣,顯然沒料想到對方會是這種反應。
愣神了一會兒,葉文秋才反應過來,皺着眉繼續朝任恆淵道:“我上次跟你說了不想再見你,那話不是開玩笑明白麼。”
聞言,任恆淵挫敗一笑:“人吧,自作多情得有個限度。”
【別說了。】
“你不想見我,我就該服從命令聽你指揮,嗯?地球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你說不想見我卻自己來這兒找我,我還沒開口你倒先抱怨了,嗯?”能推算出這個7號大概就是葉文秋的新歡,任恆淵朝對方揚了揚下巴,沉聲道,“剛纔過來想跟你打個招呼,畢竟也是共賽一場,不打不相識。不過可惜了——”視線落在葉文秋身上,任恆淵臉色凝重,“如果你看人眼光是這種水平,我實在不敢信你其他方面的判斷能力。”說完,還不忘伸手拍了下7號肩膀,看都沒看葉文秋,任恆淵爽然道,“你們玩,開心最重要。”
言畢,他毫無留戀地朝場邊而去,很快消失在後場轉角,留下葉文秋一個人在原地表情苦楚而慍怒地看着他離去方向。
任恆淵出賽場時腳步沒慢下來。
一路沉默的齊紹駿卻終於開口:【你對他沒必要那麼刻薄。】
“我知道。”任恆淵視線筆直地看着前方馬路,收斂了先前故意裝出的囂張語氣,“我只是想讓他明白,你不是什麼罪人,他沒資格用那種態度跟你講話。”
【他也是受害者。】齊紹駿語氣十分沉重,【如果當初我沒出事,他現在也不會是這樣。】
“如果他當初真在乎你就不會選擇不相信你。”任恆淵走到路牙邊漸漸站定,“說白了,他只是熬不過等你的時間,最後決定給自己一個臺階下,選擇相信你有罪罷了。”頓了頓,任恆淵閉眼,“這樣他良心上會比較輕鬆。”
【……】
這是齊紹駿第一次感覺,這小子有些時候也並不僅僅是個小子。
又沉默了一會兒,見任恆淵視線還定在馬路中間似乎沒有挪動的意思,齊紹駿忍不住開口:【今天也是麻煩你了,爲了這個監控信息,廢了不少功夫。】
“有調查起點總是好的。”任恆淵點頭,“希望其他一切順利吧。”言畢,他瞅了眼黑漆漆的天際,說,“有點餓了,去找點東西給你這身體充充能。”
【幾點了?】
“不知道。”
【看看手機,就我兜裡那個。】
聞言,任恆淵低頭去掏口袋。
但視線垂下的瞬間,他忽的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下一秒,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整個人撞到了步行道上。
齊紹駿的手機就跌落在他眼前,看着那逐漸模糊的屏幕,任恆淵在失去意識前朝齊紹駿喃喃開口:“現在麼?……晚上10點……10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