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
赫拉莫的飛船停駐區降落了一輛軍用飛船, 很快,一個身着深紫色制服的青年從艙門中走了出來。
葉澤剛剛從普特的資源區視察回來,半年前柏淵和霍因研製出了固定ASE冰體的化學試劑, 從而使得高層願意減少一定的資源區, 並且同意撥資金開發資源的新用法, 普特的兩個A級資源區就被用作了實驗田。
這半年裡, 葉澤的軍銜從中校升至上校, 制服也從藍色換成了紫色。
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穿上純黑色的制服站在柏淵面前。
他下了飛船就立刻趕回了軍部,在彙報完工作之後, 葉澤去住宿部找柏淵,被告知人在獨立室。
在軍部少將及以上的軍銜可以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獨立室, 軍官們可以在自己的獨立室內做訓練或者決策思考。一般來說獨立室不會讓外人進入, 但是柏淵將自己獨立室的大門密碼告訴了葉澤, 後者能夠自由出入他的專屬地盤。
葉澤輸入密碼後點了確認,下一瞬門便打開了一條縫, 他輕輕拉開門走了進去。
獨立室中的光線很暗,葉澤正感到奇怪,突然聽到了一聲悶哼聲。他聽出這是柏淵的聲音,立刻循着聲音走去。
半分鐘後,葉澤看到戴着全息頭盔的柏淵靠坐在椅子上, 他的額頭上沁出了密密的一層汗水, 臉色有些蒼白。
他的嘴脣時不時會出現哆嗦的情況, 口中會呢喃低語, 葉澤隱約聽到了嚴溟的名字。
他在原地怔了怔, 立刻上前走到柏淵的身邊,沉吟了片刻, 半跪在柏淵的身邊,用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大聲叫道:“教官!”
柏淵的身體顫了顫,眼瞼飛快地扇動了幾下,葉澤又叫了他幾聲,柏淵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在他睜開眼的那一刻,葉澤看到了他泛紅的眼底,有一滴汗珠從柏淵的額際滑落輕輕地墜在下巴處,被葉澤用手指勾去。
他緊緊地拽着柏淵的手,低聲說:“教官,你在做什麼?”
他之前從未見過柏淵戴這種頭盔,也從來沒有見過柏淵剛剛表露出的狀態,這種迷茫感讓葉澤感到內心不安。
柏淵用手卸掉了頭上的頭盔,用手揩了揩額頭的汗珠,他的手微微有些抖,葉澤看到後皺了下眉頭,擡起手臂將他的手握在掌心。
“教官,你剛纔是在進行什麼?爲什麼我從來都不知道?”
柏淵讓他坐在自己的身邊,稍微緩了緩自己的情緒,沉緩地道:“我在做康復訓練。”
“康復訓練?”
“嗯,是霍因幫我制定的心理康復訓練。用這個頭盔可以模擬出曾經讓我產生心魔的事情,我可以嘗試用很多種方式去嘗試着面對,你不必擔心。”
葉澤明白是怎麼回事之後,更緊地握住了他的手:“但是我不想看你這麼痛苦。”
柏淵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我沒事的,而且總要面對的。”
他不可能一輩子陷入那些事情中走不出來,也不想再失去自己身邊重要的人。再加上近來巴卡達人的動作頻頻,大規模的戰爭仍然有可能被觸發,他需要在那之前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所幸的是,經過一段時間的掙扎,心魔造成的影響在慢慢降低,柏淵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狀態在一點點恢復,這是個好兆頭。
兩個人說了一陣話,葉澤的精神稍稍放鬆了一些。他將柏淵的手捧到嘴邊親了親,說:“我會陪着教官的,下午想吃什麼?我們一起去。”
柏淵頓了頓,回答道:“我下午不在軍部。”
“要去哪兒?”
“……去看看嚴溟。”柏淵猶豫了一下,還是對葉澤說了實話。他知道葉澤在嚴溟的事情上醋勁極大,但是他不擅長撒謊,也不願意對青年說謊。
葉澤的臉色果然有些不悅,但是他沉默了一陣,說:“我想陪教官一起去。”
柏淵想要拒絕,但是葉澤纏着他又摟又抱又親,他最後沒辦法,也只好鬆了口。
這一年是嚴溟死去的第四年,茂綠的青草春風吹又生,但是故去的人卻不會有重生之日。
嚴溟喜歡梔子花的清香,柏淵去的時候帶了一束。
葉澤靜靜地陪着柏淵抱着那束梔子花在墓碑前站了一陣,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嗤笑聲,葉澤回過頭,看着一位梳着高高發髻的女人站在自己身後。
柏淵聞聲立刻回頭,在看到來人時臉色僵硬了一瞬。
嚴母忍着一口氣沒有發作,幾年裡她仍然無法釋懷,雖然女兒一直在勸說她,救下柏淵捨棄自己的生命是嚴溟自己的選擇,這一點怨不得柏淵。
但是她卻還是不能接受這個自己養大的孩子將自己的兒子“害死”的事實。
柏淵在一開始的兩年曾經去過嚴家,但是都被拒之門外。再後來,由於嚴母的身體不好,擔心她因爲自己氣壞了身體,柏淵沒有再去探望。
此時相見,他喉中乾澀,喉結滾動幾許,艱難地叫道:“伯母,伯父好。”
嚴家父母沒有看他,只是徑直朝着嚴溟的墓碑前走去,柏淵垂着頭避到了一旁。
葉澤走到他的身邊,用手圈住他的腰,是一種保護的姿態。這一點柏淵沒有察覺到,但是陪在嚴父嚴母身邊的嚴真真感受到了。
作爲嚴溟的妹妹,她和柏淵的關係一直都很好,也一直能夠理解自己哥哥的所作所爲,從來沒有將嚴溟的死歸在柏淵的身上。此時看到柏淵身邊高大英俊的青年,心中便有了幾分猜測。
嚴父嚴母在墓前待了一陣,天要徹底黑下來時便準備下山。
嚴真真跟着他們走了一陣,然後又回到柏淵的身邊,叫了一聲:“柏淵哥。”
柏淵點了點頭:“真真,好久不見。”
嚴真真抿了抿嘴脣,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東西,遞到了柏淵的手中。
“這是我哥哥留下來的,不知道是送給誰的信,我沒敢動,如果柏淵哥能找到收信人就再好不過了。”
葉澤站在幾步之外,看到信封上的名字一閃而過,隱約察覺到自己看到了沈亦舟的名字。
柏淵將那封信攥在手裡,對嚴真真道了聲謝。
“不謝,應該是麻煩你了,”嚴真真笑了一下,看着柏淵認真地說,“柏淵哥,那我就走了,你要過得開心,再見。”
看着嚴真真的身影一點點消失,直到融入無邊的夜色中,柏淵才轉過頭對葉澤說:“我們走吧。”
回去的路上,葉澤問到了那封信。
柏淵沒有隱瞞:“那封信是嚴溟留給沈亦舟的。”
之前葉澤聽柏淵大致講過他們兩個人的關係,與他和柏淵一樣,都是當年匹配起來的組合。
葉澤又想到自己當年給柏淵寫信的事情,心下一片柔軟。
兩個人回到軍部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柏淵示意葉澤先回去,自己要去獨立室辦些事情,但是葉澤還是跟着他去了。
走到獨立室的門口,看到門虛掩着,葉澤愣了一下:“裡面有人?”
柏淵獨立室的門鎖密碼只有柏淵自己和他知道,裡面的人是誰?!
葉澤立刻伸出手將門打開,裡面沒有開燈,他觸到開關後“啪”的一聲打開,下一刻便看到了處在柏淵書桌前的沈亦舟。
他似乎沒有料到兩個人會在這時候來,轉過頭時是一臉的驚慌失措。
葉澤沉着臉:“你在做什麼?”
他身上散發的Alpha氣息過於強大,作爲Omega很難承受得住,沈亦舟立刻將手裡的東西放到了原處。
葉澤大步走過去,看到他手上拿着的是一份重要文件。
他腦海中閃過一絲微光,立刻攥住了他的手腕,聲音如寒冰一般凜冽:“你要偷軍方機密?”
沈亦舟咬着嘴脣,眼睛紅得像是兔子一樣,如果換個情景或許別人會覺得是葉澤在欺負他。
當柏淵走到自己身邊時,葉澤轉過頭說:“教官,我陪你檢舉他。”
但是讓葉澤感到意外的是,柏淵搖了搖頭說:“不用。”
“爲什麼?”葉澤很是錯愕。
“我想再給他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