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坐在椅子上，緊張得看着眼前一片片虛擬光屏，隨着手指的按動，光屏上不停有數字閃爍着。
不可能……但是確實是錯了。自己驗算了好幾遍了，這個數字確實錯了。
年輕人虛按一下，所有的光屏都消失了。
年輕人面如死灰，沉默了一會兒，終於站了起來，握了握拳頭，暗自下了決心。
無論如何，終究還是要找老師好好問一問的……
心慧握住了女孩正準備捻動的手指。
女孩兒剛想說什麼，卻被心慧捂住了嘴巴。
自己的印象裡，司馬雲飛是個心機沉重的人。小樓的入口憑空放着這麼多空酒瓶子，不會被他這麼輕易忽視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似乎經歷了一個世紀之久，終於頭頂上又有腳步聲離去了。
心慧還是沒動，只繼續捂着女孩兒的嘴。
又過了許久，再沒聽到什麼聲音，心慧終於放下心來，鬆開了手。
頭頂上，坑洞又被打開了，空氣一下子清新了起來。
心慧牽着女孩兒的手，跳上了地面。
“好了，你現在說說‘奪舍’吧，這和之前費麗婭和我說的‘附體’到底有什麼區別？”心慧放開女孩兒的手，問道，竟有幾分好奇。
“你知道遠距離傳輸吧？”女孩兒想了想，問道。
心慧點點頭，雖然這項技術還沒有在地球普及，他也沒有體驗過遠距離傳輸，可他已經無數次地聽過，也無數次的看到過。
“當初微粒子轉換技術剛剛被成功研發出來後，有科學家突發奇想，思考能否通過微粒子轉換技術，將人體在起始點粉碎，然後在遙遠的目的地用微粒子複製，從而實現遠距離傳送。可是經過實驗，用普通的微粒子不行，只有用生物粒子才能複製一模一樣完全沒有差別的人。但是即便複製了出來，沒有意識的傳輸，這也只是一具身體，而沒有思想。”女孩兒悠悠地道：“我們這裡其實和你們一樣，也創建了縮微的宇宙和星球，也設立了類似‘天之子’這樣的隊伍。有個科學家提出，既然天之子可以用意識控制仿真人，那是否可以通過對這項技術的參考，來進一步實現意識的傳輸。傳輸的過程中，人們發現意識本身無法單獨在身體外長時間存在，這限制了傳輸的距離。於是人們想出各種各樣的辦法對意識進行強化，提高意識在身體外存在的時間，同時不斷創新意識傳輸技術，儘量加快意識傳輸的速度，以提高傳輸的距離。當然如果是星際之間的傳輸，還要考慮生命體在其他星球環境下生存的能力，就不能完全複製身體，只能使用適合其他星球環境的生命體，譬如生化人。把意識傳輸到其他沒有意識的生命體裡，就是費麗婭和你們說的‘附體’。”
“嗯，那麼‘奪舍’呢？”心慧聽得饒有興趣，有些事他之前就知道，有些他也是第一次聽到。
“你別急，‘奪舍’就是在‘附體’的基礎上被科學家們提出來的，我得一步一步慢慢和你說。”女孩兒似乎並不滿意被心慧打斷了話頭，微微蹙起了眉頭：“微粒子傳輸技術也讓人們興奮地意識到人類實現永生的可能。科學家提出可以把人類20歲、30歲身體的微粒子構造記錄下來，等人老了後，根據之前的記錄重塑一具年輕的身體，再將人的意識、思維傳輸進新的身體，從而實現涅槃重生。擁有無數次涅槃重生的機會的人類，幾乎便等於擁有了永生。這個計劃掀起極大的浪潮，一下子意識傳輸在人類世界成了最熱門的話題。”
這似乎便是之前衆色講過的，可是似乎也和‘奪舍’無關，心慧想打斷女孩兒，可看着女孩兒微蹙的眉頭，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女孩兒似乎也感覺到心慧的急切，終於繼續道：“於是對人類意識的各種課題紛紛被提了出來。直到有一天，我聽到費麗婭一個人在房間低聲和人交流。他們提到了‘奪舍’這兩個字。”
心慧豎起了耳朵。
“‘奪舍’是意識傳輸的另一種方式，它不是傳輸到自己的複製體或其他沒有意識的生命體裡，而是傳輸到別人的身體裡，傳輸到一具有意識的身體裡。”女孩兒的語氣有些沉重了：“換句話說就是比附體更進一步，除了傳輸到別人的身體外，還要殺死或融合別人的意識，然後便能佔據和控制別人的身體。‘奪舍’並不容易，似乎有很多難題，對意識強度的要求尤其高，目前科學家們還在研究，並未成功……”
‘奪舍’……佔據和控制別人的身體……如果伊星掌握了這項技術的話……心慧不由打了個寒顫，這樣伊星的人便能殺死地球人的意識，搶奪地球人的身體，從而佔據地球，在地球生活……
“不過你也不需要那麼擔心，就象我剛纔說的，‘奪舍’項目還有很多要解決的問題。”女孩兒輕輕笑了笑：“如同你看到的‘附體’。費麗婭需要在自己和那個生化人的太陽穴上貼上傳輸的膜片，才能實現附體。同樣的，‘奪舍’也需要連接的介質。而且距離的遠近也是‘奪舍’項目的難點之一。”
“咚咚……”
斯特林皺了皺眉頭，他剛想休息會兒，這又是誰來了？
門開了，一個年輕人站在門口，臉色有些蒼白。
斯特林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微笑。
這是他的學生，是他最喜歡的學生，也是他最得意的學生。下午忙着召回系統的事情，兩個人都沒顧得上談話，此刻應該是來探望終於回來了的老師吧。
“進來吧。”斯特林開着門，側身讓學生進來。
“這麼晚了，找老師有事啊？”門被輕輕關上，斯特林滿臉的慈祥。
“老師，下午我看您在召回系統上修改了幾個參數。”學生畢恭畢敬：“可是我重新測算過了，您修改的這幾個參數似乎有些錯誤。”
不是專程來看望自己的。
斯特林的臉陰沉了下來。
錯誤的參數？被發現了嗎？
心慧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剛想進房門，還是遲疑了一下，回頭看了看。
早上紫瑪用微粒子轉換技術消除了白哈兒房間的門，到現在新的門也沒安上。
也是，人都沒了，還要門幹啥。
心慧走進了白哈兒的房間。
桌子、椅子、沙發……什麼都在，擺放整齊，不象有搏鬥的痕跡，就連鳥籠、花瓶也都原封不動的……只有桌子上靜靜躺着那個多出來的微粒子轉換器。
難道是這個轉換器把白哈兒抹殺了？心慧走過去，拿起轉換器，這只是個可以轉換非生命物質的轉換器。白哈兒儘管只是個仿真人，可也是生命體，這個轉換器抹殺不了白哈兒。
等等，心慧看向鳥籠，神色有些古怪了起來。
“你是不是覺得這幾個參數修改後，那些‘天之子’便無法被召回了？”斯特林看着他最優秀的學生，語氣很柔和。
年輕的學生猶豫了下，點了點頭。難道自己的計算有問題嗎？面對自己的老師，學術界的權威，他有些不自信起來。
“你沒去過伊星，你不瞭解那裡的情況。”斯特林嘆了口氣：“我修改了這些參數，強化了召回的信號，正常情況下是會和‘天之子’的意識的頻率錯位，而影響到召回。但是你可以設想一下，在召回的信號被屏蔽的情況下，強化後的信號在被屏蔽削弱後，是否又正好與‘天之子’的意識的頻率吻合？”
年輕的學生愣怔在那裡，似乎老師說的有那麼一些道理，可是……
“這是我在那裡獲得的屏蔽強度的數據。”斯特林拿張紙，隨手寫了幾個數字，遞給他的學生：“你可以再計算一下。”
學生接過紙，仔細看了下，點開光屏，認真計算了起來……
“紫瑪，你把威嚴和衆色都叫過來吧。”
紫瑪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感受着遙遠的天邊剛剛泛起的一線微紅的光芒，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慧，你是認真的嗎？現在才幾點？”
“我知道白哈兒在哪。”心慧扭動了下僵硬的脖子，走進紫瑪的房間，全然不顧紫瑪的驚訝，徹夜未眠的痠痛似乎減輕了許多。
看着背對着自己，認真計算的學生，斯特林嘆了口氣，神色黯淡了下來。
多好的學生啊，自己一直傾力培養的，自己一直引以爲傲的，自己一直對其他人誇耀的，唯一一個自己認爲能接過自己衣鉢的學生。他的計算是那麼一絲不苟、認真仔細。
他是絕不會算錯的，斯特林知道。
可惜，真的很可惜……
斯特林從懷裡取出一個遙控器，對着學生的背影按了一下。
“白哈兒死了。”看着和紫瑪一樣眼睛還迷離着的威嚴、衆色，心慧淡淡地道，語氣裡有一絲悲傷。
頓時所有人的睡意都消散了，所有人都看着心慧。
一蓬金色的粉末從遙控器裡噴出，洋洋灑灑，覆蓋了眼前這個毫無防備的學生一身。
學生阿嚏一聲，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有些失措。就在他還未轉身的當口，斯特林又在遙控器上按了一下，學生消失了。
斯特林沉默着，看着自己的學生消失的地方，似乎有些哀傷。
終於，斯特林再次按動遙控器，可是沒有任何反應。
斯特林又連續按了幾下，還是沒有出現任何狀況。
看來這裡的科技基礎還是不行，這設備還是有缺陷，在轉換的過程中，生命粒子流失了一些。缺失的生命粒子導致無法再將他的學生完整的製造出來。
斯特林嘆了口氣，連接上了通訊器。
“廚房嗎？”斯特林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一些：“我是斯特林，麻煩給我送些新鮮的肉來……對，新鮮的，沒有任何烹飪、沒有加工過的……”
“你們看，白哈兒的房間裡少了什麼？”心慧帶着其他人走進白哈兒的房間。
房間裡依然那樣，什麼東西都在，擺放得井井有條。
紫瑪三人仔細看着，遲疑着問道：“果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