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爾是個殺手, 喜歡貓的殺手。他的哥哥是他的代理人,不喜歡貓,他只好自己住在小公寓, 免得讓哥哥看見他——當然, 小公寓裡養了一大羣貓。
西格爾一般不是在殺人, 就是在家裡。他不會做飯, 也不缺錢。每天他都到樓下的餐館吃飯, 比飯點玩一會兒,客人都快走光的時候,他就會帶他的一大羣貓來, 浩浩蕩蕩地下樓吃飯。
這堪稱二手街餐館一景。
餐館老闆也是西格爾哥哥手下的殺手,大家都叫他巴尼, 有歐洲血統, 紅髮碧眼, 擅長變臉,每天的臉都不一樣, 有的時候是大腹便便的商人,有的時候是油光滿面的餐廳老闆,大多數時候是又高又瘦的廚師——他非要當瘦廚師的理由,西格爾也不明白。
這天,西格爾坐在餐廳吃飯, 看見了幾個陌生的面孔。那是一家四口, 一對夫妻和一雙兒女, 兒子的年紀和西格爾差不多大, 女兒則小得多。
西格爾偷偷問巴尼:“他們是誰?”
“新搬到這裡的一家人。他們很和諧吧。”巴尼笑了笑, 給他上菜,“別太羨慕啊。”
“不會的……”西格爾嘟囔着, 繼續喝他的蘋果汁。下午他得去殺一個人,在那之前喝蘋果汁能帶來運氣。他喝了一些,給自己的貓又餵了一些。
他很專注,以至於沒有發現面前的小人。
“你好!”一個軟軟的聲音在他面前冒了出來。
西格爾擡起頭,才發現了這個女孩。她是那家人的女兒,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她的面前,站着還比他坐着矮一點,睜着大眼睛看着他。
“我能和他們玩嘛?”她指着那些貓,說道。
西格爾盯了她一會兒,然後呼喚貓咪的名字,“雪球!煤球!”
一黑一白兩隻小貓跑過來,喵喵叫着吃掉了西格爾遞來的肉,在他的引導下警惕地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蹲下身,伸手撫摸她們,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她很快和貓咪混熟了,臨走的時候她和貓咪都依依不捨,她告訴西格爾:“我叫艾芙雅。以後還能來找你玩麼?”
西格爾有點猶豫,說道:“來這裡找我。”
“拜拜!”
西格爾去做了一個任務,殺完人回來吃飯,在餐館裡又看見了小姑娘。巴尼衝他招了招手,在他耳邊說道:“這姑娘是來找你的。不會是殺手吧?”
西格爾皺了皺眉頭,表示懷疑,這時候小女孩朝他走了過來,朝着他……的貓咪撲了過去。
她一邊玩一邊擡頭說道:“你叫做西格爾嗎?”
“……嗯。”西格爾瞪了一眼巴尼,肯定是這傢伙說的。
“西格爾哥哥,我以後能經常來麼?”艾芙雅問道。
“……可以。”
西格爾做夢也沒想到,第二天他還躺在牀上就聽到了敲門聲。這敲門聲相當密集,逼他從牀上爬起來,套上襯衫去開門。
“誰——”
西格爾打開門,什麼人也沒看到。他的目光慢慢下移,看見了艾芙雅。她頭上扎着蝴蝶結,穿着小裙子,露出一個笑容:“西格爾……”
西格爾啪地一聲關上了門。他套上短褲,又打開了門,然後和艾芙雅一起站在外面,關上門,豎起一隻手指對她說:“不要到我的屋子裡來。”
“我只是想要叫你起來……”艾芙雅撇了撇嘴,看起來要哭了。
西格爾十分無奈,又不善言辭,愣在原地,不停地說:“不要哭,不要哭……”
他想了想,把貓咪從屋子裡帶了出來,把雪球放進艾芙雅懷裡:“不要哭。”
艾芙雅抱着雪球,又看了看他,破涕而笑:“我不會哭的!走吧,西格爾。”
從那以後,艾芙雅常常去店裡找他,看他的貓,也偶爾和他聊天。西格爾一開始不太習慣,後來似乎也喜歡上了這種活動。
他沒有什麼話可以說,大部分時候都是在聽艾芙雅說。這個小女孩似乎有無窮無盡的話題,從她家開的玩偶店到她媽媽做的甜品,再到街頭學校的新成員,什麼事情都會說。
西格爾仍然不喜歡她到家裡來,但是他已經習慣和她在吃飯的時候在一起了。
那是一個昏暗的午後,西格爾在完成任務的時候花了點功夫,好不容易在暴雨落下之前趕回來,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聽外面雨的聲音,把淋溼的貓一隻一隻收回來,好不愜意。
他衝完澡,覈對這個月哥哥給他的支票。他和哥哥打着電話,唯唯諾諾地答應着,忽然聽到了砰砰砰的敲門聲,夾雜了小女孩的哭喊:“救命!救救我!讓我進去!”
西格爾立即就認出了那是誰,他猶豫了一下,掛了電話,去門口打開了門,看見了艾芙雅。她看起來狼狽不堪,鞋子跑丟了一隻,頭髮亂蓬蓬的,一開門就抓住了西格爾的衣服:“拜託,讓我進去。”
西格爾聽到了樓梯那邊的腳步聲,他掃了一眼走廊,大聲拒絕道:“不行!”
他抱起艾芙雅,然後啪地一聲關上了門,然後把她塞進衛生間,又走到了客廳。果然,這個時候第二波敲門聲來了。
他打開門,從門縫裡露出眼睛,警惕地看了看,惡聲惡氣地問道:“你們幹嘛?”
外面的殺手愣了一下,認出了這個頂尖殺手,口氣畢恭畢敬起來:“你看到一個小女孩了麼?”
“我不知道!應該跑了吧!”西格爾說完,啪地關上了門。
他聽着聲音,數着腳步,等所有人都走光了,纔打開衛生間的門,蹲下身看着縮在角落裡的艾芙雅:“艾芙雅。”
“西格爾!”艾芙雅緊緊抱住了他的脖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他們在我家裡掃射,媽媽死了……我逃了出來……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西格爾沉默地看着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號,只是緊緊抱住了她。
他等艾芙雅平靜了一點,將她帶到牀上,給她遞了一杯熱牛奶喝。
艾芙雅喝完牛奶,倒頭睡着了。今天對她來說顯然是很難熬的。西格爾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發覺今天不能到下面吃飯了,就買了東西叫巴尼送上來。
快遞小哥巴尼很快把一個人和很多貓的食物鬆了上來。他的綠眼睛朝屋裡張望了一下,說道:“今天不下去?”
“那家的事情你知道麼?”西格爾低聲問道,“他們發生了什麼?”
“別問,西格爾,這件事情你最好別問。”巴尼神情嚴肅起來,壓低了聲音,“這不是某個人的行動。很多人都想要他們的命。我不知道爲什麼……但是我們最好別插手,對麼?”
他順手摸了一把煤球,黑貓發出了炸毛的尖叫聲,對着巴尼又抓又撓。
巴尼警告地看了一眼西格爾,離開了他的家。
西格爾看了看自己的那份飯,又看了看貓的那份飯,有點猶豫不決。就在這個時候,艾芙雅走了出來。她揉了揉眼睛,穿着對她來說略大的拖鞋,看着西格爾說道:“我餓了。”
西格爾把她抱到沙發前,讓她自由選擇吃什麼。
艾芙雅沉默地吃完了東西,露出了嫌惡的表情:“真難吃。”
“哎?”西格爾愣了一下。
“這個菜很難吃。”艾芙雅認真地說道,“你是從下面的餐館買的麼?”
西格爾摸了摸腦袋。怪不得巴尼的餐館裡總是沒有什麼人,別人來一次就不願意再去了。
“吶,西格爾,不可以讓她們和你一起吃這樣的菜。”艾芙雅十分認真地說道,“我來給你做菜吧。冰箱裡有東西麼?”
“沒有……”西格爾自己不會做飯。
“去買點好嘛?”
西格爾帶着菜回家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爲什麼這麼聽話。嗯,可能他的身體已經已經到自己吃的都是豬食,但是大腦比身體好糊弄,但是身體總有可以表達意見的時候吧。
他在客廳裡坐了一會兒,走到了廚房裡。這個廚房嶄新無比,自從搬進來以後就沒有用過。艾芙雅站在小板凳上,切好了菜和肉之後把它們一起煎熟,主食是麪包機處理過的麪包,略微燒焦的口感,脆脆的。
西格爾和艾芙雅面對面坐着,一起吃東西。西格爾看了眼他的貓咪,問道:“她們怎麼辦?”
艾芙雅從西格爾買的東西里拿出兩袋貓糧:“你沒看我給你列的單子麼?”
“……”爲了省事,西格爾直接把單子交給了導購。
“太糟糕了,西格爾!你沒法照顧自己的話,至少這段時間讓我來照顧你吧。就算……”艾芙雅的臉色灰暗了下去,“就算是你讓我住在這裡的報答。”
西格爾不太懂她的表情,但是他不喜歡這種表情。他說:“這是你的家。我把它分給你一半。”
他說得很認真,一點也聽不出是安慰或者調侃,就是最認真的告知。艾芙雅愣了一下,笑了起來:“嗯,那這裡是我們的家啦。”
西格爾低頭吃東西,覺得這是個非常陌生又非常溫馨的詞:我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