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萊德注視着吉爾, 爲難地笑了笑,收起劍,轉移話題道:“兒子,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媽媽說你還有點事情, 還要有一段時間才能回來啊。”
吉爾完全不接受這個解釋, 一再問道:“剛纔那個人是誰?你爲什麼要和他見面?”
烏克萊德試圖敷衍這件事情:“他是我一個朋友, 不用在意。既然你回來了, 應該先和媽媽還有艾芙見面……回家吧……”
吉爾的風刃已經遞到了對方的脖子上,記憶中的景象和現在重合了,被欺瞞的憤怒傾瀉而出:“回答我啊!他是什麼人?你知道他殺了艾菲麼?你也是共犯麼?!”
烏克萊德的動作頓住了:“艾菲……死了?”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吉爾很難信任他, “別裝了……”
“他的確不知道。”威帝從那邊走了過來,證實道, “這件事情嚴格被控制在冒險村的內部。至少這件事情, 他沒有騙你。”
烏克萊德注視着他, 忽然恍然大悟:“是威爾金斯?”
威帝手在臉前一揮,變回了原本魅惑俊美的臉。他站在烏克萊德面前, 嚴肅問道:“校長,能和我們解釋一下這件事情麼?”
吉爾收回了風刃,也同樣用懷疑的眼神看着他。
烏克萊德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十分頭疼:“好吧, 讓我們去一個更方便說話的地方。比如說, 家裡?”
吉爾風刃又嗖地長了出來:“爸爸, 你想去找媽媽求情麼?”
“啊……”烏克萊德小心地擦了擦頭上的汗, “那麼, 你們想要怎麼辦?”
威帝說道:“去我家吧。”
烏克萊德立即表態:“沒問題。”
吉爾收起了風刃,說道:“那就這麼辦吧。”
威帝哈哈笑着, 遺憾地看了一眼小巷子的另一側:“還是讓他跑了呢。”
“抱歉,是我父親……”
“校長認真起來真是很厲害呢。”威帝聳了聳肩,“但是現在居然這麼伏低做小,果然你有很好的父母呢。”
吉爾看了一眼身後的父親,嫌棄道:“他是害怕媽媽……”
烏克萊德此時一副落魄中年男人的模樣,低頭沉默地跟着他們,聽見“媽媽”兩個字眼睛一亮:“吉爾,這麼長時間不回家,媽媽會擔心你的。”
吉爾冷酷地說道。“我們還是先解決我們的事情再說吧。”雖然很想知道記憶裡的那件事情,但是果然沒辦法在這裡問出來呢。
還是先談論一下關於兇殺案的事情吧。
真的用腳丈量的話,威帝的家其實也並不是很遠,一會兒工夫就走到了。三人坐在桌子旁邊,沉默地相對着。
烏克萊德尷尬地開口問威帝:“村長不會來麼?”
“他很忙,不會打擾我們的。”威帝愉快地笑着,“吉……爾,你來問吧,畢竟是你的父親呢。”
吉爾注視着自己的爸爸,深吸一口氣說道:“那個人究竟是什麼人?”
“他是我的師弟。”烏克萊德簡單地說道,“爸爸是冒險村外的人,出生於白象領。你聽說過那裡有名的劍塔麼?”
“……”
烏克萊德嘆了口氣:“果然吉爾還是不喜歡武技。不過我很自豪,因爲憑藉武技,吉爾也取得了別人的認同了啊。”
吉爾頭上冒出了青筋:“正事!”
“好吧。”烏克萊德摸了摸鼻子,“劍塔屬於我的老師。通過師徒相承的方式,我們是白象領地區的領主一樣的存在。因爲這層身份,我還小的時候也曾經來冒險村試煉過。現在想想,還真是有點搞笑……和貴族不一樣,我們本來就是以磨練自己的實力爲先的家族,因此並不把這裡的迷宮看在眼裡,吃了不少苦頭。但是對我來說,那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吉爾,我遇見了你的媽媽。”
他們的年齡懸殊,身份懸殊,無論如何都沒有一見鍾情的理由。
但是這件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彷彿它本身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回去之後,被愛情的幽靈纏繞,烏克萊德終於在一個夜晚離開了劍塔。當時他的老師已經去世,他只給師弟留下了一封信,簡單寫了他的去向。後來師弟繼承了劍塔,兩人也極少聯絡。
“在劍塔的時候,我們的關係就說不上好,動真格的打鬧也不是沒有。劍塔只能有一個繼承人,因此我們不僅僅是師兄弟,也是宿敵,從這個角度就可以猜出我們的關係了吧。”烏克萊德簡單地說道,“後來,我只有在你大概三歲的時候見過一次他,然後就是這次見面了。畢竟是師兄弟,他邀請我,我也沒有理由拒絕。但是他在做什麼事情,我統統不知道。”
吉爾難以置信地說道:“那爲什麼他隨便要求一下,你就來攻擊我們?”
“啊……因爲我那時候還不知道是你啊。如果我知道的話,怎麼可能對我兒子動手嘛!”烏克萊德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要是再看見那傢伙,我非揍他一頓不可!”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吉爾壓着火氣說道,“難道不是我們,是冒險村的其他人,你就可以隨便攻擊。”
烏克萊德難得沒有反駁。
“真是這樣?”
“啊,既不是我的老婆,也不是我的孩子,甚至不是他們的朋友的話,就沒有巴洛克重要了。”烏克萊德無奈地笑了笑,“雖然不成器,他好歹也是我的師弟啊。”
吉爾的瞳孔收縮了,確認般問了一遍:“你說他的名字是什麼?巴洛克?”
“嗯?我沒跟你們說麼?師弟後來去了帝都,在那裡,他被稱爲‘劍聖’巴洛克·羅賓森。”烏克萊德露出了微笑,“不成器的師弟,總也還是有幾個優點的啊。”
吉爾在這一瞬間確定,他再也不會忘記這個名字。
當這個名字出現的時候,他的家人、冒險村、帝都、甚至凱文王子和他的小隊,都被串在了無形的線上。他覺得有點冷,於是手握了起來。
“真荒謬,劍聖從帝都趕來刺殺了艾菲麼……”雖然說着荒謬,他卻是以絕對認真的態度來對待這件事情的,“那麼,這就不僅僅是殺人這麼簡單了吧。”
威帝打斷了他:“先不說這個,現在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吧。”
吉爾一愣:“是……什麼?”
“你的嫌疑還沒有洗清,所以說,是以查清楚事情爲代價得到的自由呢。”威帝敲着桌子,一臉爲難的神情,“如果毫無建樹的話,六人委員會一定又會做出暫時軟禁你的判決吧。但是如果把發現的事情說出來的話,就意味着……”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接下來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就意味着,被以這種方式對待的人會換成烏克萊德。
“他們在爲難你?”烏克萊德關注的卻是這件事情。
吉爾簡單地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然後說:“爸,你是外來的人,他們肯定不會簡單放過你,所以,還是讓我……”
他停住了話語,因爲烏克萊德把手放在他的頭上,用力揉着。
男人堅決地說道:“別開玩笑了,是我的錯,我怎麼可能讓我兒子受這種罪?”
“可是,你……”
“我去應付那些人好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有信心應付那些守舊的傢伙。”烏克萊德繼續揉着吉爾的頭髮,聲音十分溫柔,“兒子,你啊,就像個孩子一樣,乖乖站在大人背後就行了。”
威帝站了起來:“那麼,我去通知他們。”
“等等,威帝……”
“讓他去吧。”烏克萊德說道,“別爲難你的朋友。”
“……”
“哎呀,真難得看見你這個模樣,終於想到要眷戀爸爸了麼?”烏克萊德張開雙臂,“快來吧!”
吉爾手一抖,一個水球從烏克萊德的頭上落了下去。
烏克萊德摸着溼透了的衣服,苦笑道:“完了,媽媽看見一定會殺了我。”
“你又不是躲不開。”吉爾冷淡地說道,“這次也一樣,明明一開始也是你的錯,幹嘛弄得你好像是個英雄一樣?”
“我本來就不是英雄。”烏克萊德面容很安詳,“我只是一個想要保護自己的妻兒的,普通的男人而已。”
於是這個事件就以暫時□□烏克萊德爲收場,在無聲無息中結束了。
再次離開星空之間的時候,吉爾真正感受到了自由,也同時感受到了這自由中危險的空氣。
“哥哥!”小女孩的聲音傳了過來。
“艾芙雅!”吉爾驚訝地看了過去,“你怎麼在這裡?”
“有人通知我說你會在這裡,所以我就來接你啦!威爾金斯哥哥也一起回去吧,媽媽做了好吃的東西在家裡等我們呢!”艾芙雅笑容可愛,一手牽着一個人,蹦蹦跳跳地朝着家的方向走。
吉爾猶豫地說道:“爸爸……”
“啊,傻瓜爸爸爲了編寫大考試卷要被關在小黑屋裡呢,就算是我們也不能去看。”艾芙雅嘆了口氣,“雖然是傻瓜,但是家裡少了他也有點冷清呢。”
吉爾愣了一下,閉上了嘴巴。
“那麼,今天就麻煩你們了。”威帝笑着說道,“我也很懷念雅格芭阿姨的大餐呢。”
“那麼今天就好好犒勞一下肚皮吧!回家咯!”
星空之間。
奧古斯村長已經離開了,只有灰劍、黃盾和藍色人偶三扇門還開着。
灰劍說道:“看來帝都又想對我們動手了。哎,依我看,這種事情就應該直接用武力解決!”
黃盾輕笑了一聲:“哪有那麼簡單?十五年前的事情足夠讓我們敲響警鐘了。不就是爲此,我們才犧牲了所有人的日常生活,把大家的生活變成一場演出的麼?這些貴族身份的遊客和冒險者就是我們最好的防護罩,有他們在,帝都不會公然對我們下手。不過,烏克萊德果然不能信任啊。”
“……”
“我早就和你說了,外面來的男人不能留在身邊,你一直不聽。現在出了這種事情,你也很麻煩吧,雅格芭。”黃盾對着藍色人偶說道。
藍色人偶,或者說雅格芭,露出了和艾芙雅如出一轍的可愛笑容:“那麼,像你那樣和外面來的男人生下孩子就是最好的辦法麼?我可是聽說了啊,巴洛克·羅賓森來了呢。你真的不打算帶瑞秋去看看他麼?這樣說的話,那女孩還真可憐呢。”
“你——”
“對了,巴洛克也是王子的老師吧,這樣說來,還不能把他們排除在嫌疑之外呢。啊,吉爾和艾芙馬上就要回來了,我得回去做飯了。回見。”藍色人偶的門關上了。
“……”黃盾的門也在沉默中關上了。
灰劍尷尬地裝了一會兒木頭人,也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