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普通的小房間, 卻不是他自己的房間。他記得自己曾經在那裡見過這樣的房間……對了,是在那些記憶中,威帝的房間。
自己怎麼會在這裡?
門忽然被打開了, 威帝端着盤子走了, 看見他並不意外:“我就猜你現在應該醒來了。”
吉爾張了張嘴, 發現自己的聲音無比嘶啞。
威帝坐在他的旁邊, 把他扶起來拿杯子幫他喝水, 然後用布擦去他嘴邊的水漬,才說道:“那天是我救了你。你也真是膽大,差點和卡瑪同歸於盡了……村子裡發生了一件大事, 所以你纔會在這裡。”
吉爾嘗試了一下,發現自己能發出聲音, 用依然嘶啞的聲音說道:“別說那些, 他們怎麼樣?”
“他們成功把天空之城降落下來了, 全員都很好。叛徒被我們關起來了。”威帝露出了一個微笑,“現在他們在旅館。當然, 他們認爲你死了。”
“理所當然。”吉爾點了點頭,注視着威帝,吐露了自己那日在夢境中所見的事情,“威帝,我在天空之城做了一個夢, 夢見了我們一起創造它時候的一些事情。”
威帝從善如流地問道:“是什麼呢?”
“……你的母親被村長殺死了。”吉爾低聲說道。
威帝的瞳孔收縮了。他急切地靠近了吉爾, 問道:“還有呢?還有什麼?”
“我還看見我在天空之城暈倒了, 然後回家的時候聽到了一些事情……”吉爾一件一件說了出來, “然後我就醒了。”
“只是這樣麼……”威帝失望地坐了回去, “是麼,那是你忘記的一些事情, 一點都不重要。”
“……我在天空之城差點死了。”吉爾見他不願意正面作答,換了下一個話題。
威帝點了點頭:“我知道。下次別這樣……”
“我不是說和卡瑪戰鬥的那一次。”吉爾面無表情地指着自己的胸口,“在那之前,我這裡被捅了一刀,被丟在天空之城的街道上。”
威帝按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齒地問道:“是誰……”
“是誰不重要。”吉爾轉過頭看着他,“在那之後,我就看見了我所說的這一切。”
“……”
“你和現在很不一樣,我也不一樣。”吉爾平靜地笑了笑,“你那時候很天真,像個孩子一樣。而我則知道遠比現在更多的事情。而在此之前,一切都反過來了。”
威帝握緊了拳頭,低着頭一言不發。
吉爾伸出手落在他的頭髮上:“不管發生了什麼,都辛苦你了,威帝。”
威帝下意識開口叫道:“伊利斯……”
“我不是伊利斯,我只是吉爾。”吉爾注視着對方的眼睛,“能告訴我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麼?”
威帝神色變幻了數次,最後露出了無奈又迷人的笑容:“真拿你沒辦法。既然是你的要求,我就沒有理由拒絕。我會告訴你的。不過,在那之前,我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聽好了,包括我的父親在內的村裡的六人委員會將要審判你。”
“審判?”聽到這個足夠震驚的消息,吉爾的心境也波瀾不驚,只是動了動眉毛,開玩笑道,“不會是因爲我殺了那條蛇吧。”
威帝一攤手:“只有瑪卡很生氣,不過那種神經質的怪物死掉了也沒有什麼關係吧。”他動了動嘴角,“我不是說那個。吉爾,艾菲死了。”
吉爾的瞳孔收縮了:“什——”
“就在你走後不久,他被刺殺了。”威帝用很無所謂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你是最後一個見到他的外人,而他當時還做出了奇異的舉動,所以他們——主要是我的父親——懷疑你做了什麼背叛村子的事情。”
“這好歹也算是一個有理有據的指控,你沒必要用這種嘲諷的語調。”吉爾看着威帝,露出了微笑,“六人委員會的成員,我似乎還並不知道呢……”
威帝拍了拍自己的頭:“傷腦筋,原來連這個也忘了麼。真不知道你那時候是怎麼想的,這種基本常識爲什麼也要抹去?”
吉爾望着窗外,面色柔和:“大概是想要證明,我也有做一名普通人的資質吧。”
威帝愣了愣,富有魅力的臉上露出了抱歉的表情:“原來你是這麼想的麼?我一直都沒有發現啊……”
“你沒有必要道歉。”吉爾笑了笑,“雖然記憶恢復得不完全,我也知道,如果你有什麼不知道的事情,那麼一定是我沒有讓你知道,並不是你不想知道。”
“……你還是這樣啊。”威帝低聲抱怨了一聲,擡起臉繼續說道,“六人委員會的每一個人你都見過,希望到時候你不會太驚訝。”
吉爾聳了聳肩:“我想象得出來。比起這個……艾菲遇害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威帝坐到他的身邊,伸手攬住他的肩膀,側頭說道:“我還想要問你呢。爲什麼艾菲那個時候要去找你?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你和他都並不熟悉吧。”
“因爲某些原因,我那個時候不想要繼續進行僞冒險者的工作了。這件事情我也和你說過吧。”
“是啊。”
“艾菲就是爲了這件事情來開導我的。至少這是第一個艾菲的本意。後來第二個艾菲也來了,跟我說了很多事情,最後也開導了我一下……算是吧。”吉爾思考着這件事情,聯繫之前艾菲二號說過的話,很快意識到了現在的情況,“不僅僅是一個艾菲被殺這麼簡單吧,另一個艾菲這個時候也昏倒了,是麼?”
威帝點了點頭,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是啊,我們正在接受着危險的自由的洗禮。在這座村子的每一個角落,說不定都有可怕的事情發生,而我們卻無法如以往一樣得知一切了。”
吉爾看了他一眼,平靜地指出:“你看起來很高興。”
威帝立即整肅了臉色:“怎麼會?我很認真的!”
“……”所以果然很高興麼。
吉爾聳了聳肩:“我可不是責怪你。不過,就我而言,果然還是有一點悲傷的。艾菲……是個很好的人。”
即使對着一無所知的他,也願意說觸及實質的話。
不過,恐怕也就是那些話把他拉近了這場混亂之中吧。
“他們打算什麼時候審判我?”吉爾問道。
“既然你醒了,明天或者後天應該就會來了吧。”威帝無所謂地回答道,“如果你不想聽他們胡扯,我們可以直接離開這裡。”
吉爾並不意外他有這樣的想法,但還是拒絕了他。
“不必了,這並不是我的願望。”而且,逃跑反而更會被認定是兇手吧。
“是麼,我尊重你的想法。”威帝看着吉爾,笑了笑,“不過,如果他們的結果是要殺了你,我還是會幫你逃跑的。”
“不至於那麼慘吧……”吉爾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睛裡毫無憂懼之色,“威帝,他是在哪裡遇害的?”
威帝知道他是在說什麼,乖乖回答道:“在他的病房裡。之前他和你在一起的時候被太陽曬傷了,所以只能把他送到病房中休養。因爲地震難民的關係,這裡醫師人手本來就告急,他的所在離難民所在之處不遠,纔給了攻擊者可乘之機。”
吉爾捏着自己的下巴,沉吟道:“這樣看來,果然很容易認爲讓他曬傷的人就是罪魁禍首。”
“就是這樣。”威帝一攤手,“這是個無從反駁的證據啊。”
“……的確是這樣。”
“所以說,如果不能做出反駁的話,還是接受我的建議吧。”威帝趴在吉爾的背上,試圖用重力讓他就範,“我們一起手拉着手逃出村子,沒人能夠抓住我們,一切事情都不重要了!”
吉爾抓住他的臉捏了捏:“別提這麼幼稚的建議,我的一切都在這裡啊。”
“憑我們兩個人活下來不是很容易麼?別這麼膽小,等一切結束了我們就可以回來了!”威帝抓着他的手臂,不斷勸說着。
吉爾拒絕了他:“不,情況沒那麼糟。”
威帝失望地嘆了口氣:“好吧,那就這樣吧。”
他指了指托盤:“吃的東西就在這裡,我還有點事情,就先走了。吃完了叫我就行。”
吉爾注視着他出門,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你的父親怎麼不在?”
威帝從門的那邊露了一下臉:“放心吧,吉爾,他不會打擾我們的。”
彷彿是爲了證實這件事情的真實性,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隨後關上了門。
隨着他的臉從門那邊消失,違和感已經無法忽視了。
吉爾很確定,威帝對他隱藏了什麼事情。
不過那樣也無所謂。
他們已經約定過,不管對方想要做什麼事情,都會站在他那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