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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從前有個冒險村(完)

8.從前有個冒險村(完)

吉爾帶着兩人頗走了一些路纔到了那個地方。那個地方本身已經算不上是冒險村了。實際上,那是一個廢棄的迷宮——怪物和迷宮主人都已經消失,只剩下瘋長的樹木和川流小溪的優雅園地。被迷宮主人保護“不可摧毀”的障礙被夷平,只要順着被踩出的小道走進去,就能到達迷宮的最深處。

此處樹林天然成爲弧形,圍攏在一處,形成一個拱形,其中翠綠草坪已經成爲了一個小小的天然廣場,陽光從樹葉間灑落,似乎還帶着清晨的新鮮。在這小小廣場上,人們自動分成幾個圈子,每個圈子裡都有幾個人在對打。他們用着各式各樣的武器,相互之間毫不相讓,在小小空間中騰挪轉移,手段盡出。若要危及生命,便有一個人伸手將他們分開,最終雙方都心滿意足。

凱文走到一個圈子邊,大概是氣勢釋然,並不狼狽就站到了最裡面,能把全場看得清清楚楚。中間打鬥的是兩個劍士,一劍一劍毫不花哨,實打實的碰在一起。他們的劍術相似,都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拼的就是時機的掌握和體力了。最後一個劍士踉蹌了一下,對方抓住機會,朝他的喉頭刺去。

凱文以爲那個看場的人會把他們分開,但是沒有,對方睡眼惺忪,動也沒動。可佔了上風的劍士的劍並沒有刺下去,停在了對手的喉嚨前,告訴他:“你輸了。”

“是我輸了。”對手承認道,然後說,“我忘了你還會打我了。”

“……承讓。”勝利的劍士收起劍,和落敗的劍士站在一起,勾肩搭背地走了。

他們離開場地之後,就有另外兩個人飛快地跳到了場子中間,又開始打鬥起來。此時的觀衆有的離開,有的繼續觀看着下一場的戰鬥。凱文朝後退了幾步,順手一抓,果然就是他的臨時騎士:“吉爾,這很棒。但是我有說過,我明天再和你戰鬥吧。”

“我對和你戰鬥沒有興趣。”吉爾實話實說地告訴他,“我不是來和你戰鬥的。這裡……也並不是我要帶你來的地方。”

“……你在欺騙我?”凱文眼神有些不善起來。他善變又多疑,此時已經在懷疑自己之前是不是錯看了自己的的臨時騎士。他對這裡其實挺滿意,但是他不喜歡一個自作主張的騎士。

吉爾對他此時的懷疑一無所知,也並不感興趣。他擡了擡下巴,示意道:“往那裡走。”他指向了在圓形廣場旁邊一個金色的通道。那裡的樹葉不知爲何,變成了完全的金色,泛着金屬的光澤,將整個通道變成了金子的洞。

“往這裡走。”吉爾從後面抓起艾芙雅,拎着她走了幾步,站在通道面前,衝凱文招了招手,“爲什麼不聽我說完?在這裡面。”

“……好吧,好吧,是我的錯。”凱文聳了聳肩,按住了自己的頭。在錯不錯的爭論面前他妥協了,但是,被戰鬥和酒激起的熱血沒那麼容易消退。他按着自己的頭,感到了久違的翻滾的血液,激盪着神經,不願意平息。毒/藥和匕首是女人的武器,他心想,男人應該在戰場上證明自己啊!

不,不,衝動沒有好處。凱文臉上表情都沒變,跟着吉爾走進了金色的隧道。就像是常年有巨大的東西從這隧道中經過,兩側的植物形成了特殊的模樣,從兩邊升起,在頭頂會和。凱文這時候才發現,他用以看見前路的並非陽光,而是金色葉片發出的淡淡金光。無數道同樣的光匯聚在一起,如同陽光一般灑在他們身上。

吉爾在前面慢慢走着,艾芙雅跟在他的身後,凱文在最後面。吉爾並不着急,但也沒有刻意去等待任何人,一直以他自己的速度一步一步地走着,像是每一天每一次他來這個地方。在金色隧道的盡頭,是另外一個小小的廣場,但是比綠色的廣場更小,更小,就像是一個小小的房間。

這個小房間同樣是由植物構成,卻異常昏暗。植物的枝葉交織在一起,一層一層堆疊着。腳下只有裸露的根,因爲一切草木都無法在這個黑暗的地方生存。被這種壓抑的氣氛感染,艾芙雅和凱文都沉默了下來,跟隨着吉爾向前走去。

吉爾的感受卻全然不同。在黑暗中,他的視力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腳步輕快自如。發現另外兩人行動緩慢,他回過身抱起了艾芙雅,將她放在了小房間中央,又向着凱文問道:“需要幫忙麼?”

他的聲音太過輕快,讓另外兩人古怪之餘也放鬆了不少。艾芙雅小小地哼了一聲,緊緊抓住了他的衣服。在這個時候,她的哥哥不意外的可靠。黑暗在吉爾面前被無視了,隨即恐怖如同來時一樣潮水般退散,只剩下家人的溫暖圍繞着她。

凱文心中其實有些感謝這個地方。和剛剛的武鬥場不一樣,這裡的黑暗很好地安撫了他,帶給他鎮靜和安寧,和帶路的那個人很像。是的……他的臨時騎士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冰冷而不失溫情,多情而不失節制。自己或許真的可以把他帶到帝都,把自己的妹妹嫁給他,讓他成爲守衛自己的人……不過現在說這些事情還太遠了。

凱文慢慢走到了吉爾和艾芙雅身邊,剛剛站定,就感覺到地面一抖。他下意識地朝着吉爾走了一步,身體一晃,緊接着被對方伸手扶住。多管閒事,凱文心想,不過讓人感覺很好。

吉爾扶好凱文,心裡立即有點後悔。他來這裡的確是一時衝動,其他的事情完全沒有考慮。他已經能夠想象出艾芙雅回家會怎麼數落他不按常理出牌了——這個地方就算是村子裡的人,也很少前來。但是更重要的是,凱文少爺會不會喜歡這個地方?他在這裡會不會有危險?

凱文小王子是他們的貴客,每個人都應該讓他開心,而不是藉着他讓自己開心。凱文想怎麼問是他的事情,但是自己應該給出一個更中規中矩的答案——而不是不管不顧地將他帶到了這個地方。

不管他怎麼想,他已經沒有退路了。腳下樹枝織成的地面在上升,帶着他們越升越高。周圍的景物從黑暗變得有些光亮,讓人能夠看見密密麻麻包裹着他們的樹葉,隨即樹葉也開始稀疏了,最後只剩下四面四根巨大的樹幹,除此之外的地方已經變得完全空空蕩蕩,似乎人稍不注意就會掉下去。

不僅僅是艾芙雅,凱文的神色也有點變了。人對於高處有着天生的憧憬和敬畏,此刻一切的感受,都是這兩種感受不同比例的混合使然。這種反應出乎吉爾的預料,他心中浮出一個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結論:凱文大少爺……不會也是恐高症患者吧。那樣的話,這可不是一個帶他來的好地方。

正在他糾結要不要提議離開的時候,凱文開口問道:“這個地方是做什麼的?”

說話就好,說話就能從中猜出他的想法。吉爾立即回答道:“這是一個廢棄的迷宮……至於這個地方,其實是一個陷阱。這個迷宮的入口在遠離小鎮的另一頭,冒險者歷盡萬難過來之後,會從一個隱秘的通道進入這個小小的房間。就在他們以爲自己離最終的怪物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這個地方會升上去將他們帶到另外一個怪物面前。他們成功戰勝那個怪物之後,再次踏上升降梯,就會下降帶他們去面對最後的敵人。”

這是冒險村復甦之後,接待的第一批冒險者面對的迷宮。冒險村的前輩們精心設計了劇本,力求讓冒險村在貴族中樹立良好的口碑。他們使用了離村子最近的迷宮,這甚至還是大小姐村長親自設計的。他們在這裡佈置了無數怪物,有的醜陋,有的美麗,有的善良,有的邪惡,有的身上帶着離奇曲折的故事,有的守護了冒險者之後再也沒有出現。

那一場冒險耗費了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讓冒險隊的全體成員感慨萬分,有人獲得成長,有人洗心革面。當他們回去之後,無一例外成爲了後來的實權人物,也是冒險村最堅定的擁護者。這個迷宮被口口相傳,在冒險者之中充滿了傳奇色彩。於是後來冒險村人乾脆改造了這個迷宮,使它成爲冒險者們相互之間交流的地方。

只是這個升降梯當年的製作工藝太過精良,以至於所有的人都不捨得破壞掉它。於是工匠們乾脆繞開這個地方,在村子和迷宮直接直接開闢了道路,更加便於行動。而這個升降梯,久而久之就被遺忘了。它現在成爲了某些特定人的遊樂項目——比如說吉爾。

“……你聽起來就像是製造這個迷宮的大怪物。”凱文沉默了一下,打趣道,“運籌帷幄的感覺怎麼樣?”

“……很好。”吉爾嚇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幾句話就被對方察覺了這件事情,果然還是不夠熟練。多說多錯,以後在凱文面前還是少說話爲妙!萬一被察覺了冒險村的內/幕……真是可怕!

艾芙雅適時插話,半真半假地說:“我們爲了破解迷宮,都會了解一些關於迷宮的事情。看多了這些事情,就覺得自己也能做一個迷宮了。偶爾也會這麼想吧。”

“是麼。”凱文似笑非笑地看了艾芙雅一眼,小姑娘立即閉上了嘴巴,心裡滿滿的委屈。吉爾說什麼對方都一副你好我好的樣子,自己說什麼都會被高深莫測的看一眼,很有“你敢騙我我剮了你”的意味,這樣差別待遇真的好麼。

腳下的升降梯震了一下,停下了上升。他們已經到了最頂層。

三人邁開腳步,朝着面前的露天平臺走去。這平臺空空蕩蕩,四周毫無遮攔。此處似乎還能依稀看出幾十年前乃至百年前激烈打鬥的痕跡,有的地方植物已經完全死去,連新鮮狂野的芽也不覆蓋上去,任它裸露敗落。

凱文在那個地方佇立着,默然不語,然後低下頭,閉上眼睛像是在禱告。

吉爾停住腳步,看到他的模樣非常驚訝。他以爲凱文又會說,這是賤民的事情……

凱文擡手示意,要吉爾也做相同的事情。他的聲音低沉:“這是祖先曾經奮戰的地方。”

吉爾低頭閉目,說了相似的話:“這是我們的祖先留下的。”

“的確,是他們留下的。”凱文沒有聽出吉爾的深意,點頭認同這句話,“祖先在這裡找到了一件東西,他們帶回了他們的,我們也要來找到我們的。”

“是麼。”吉爾笑了笑,朝着平臺邊緣走去,“我其實沒想這麼多。我只是……覺得這裡景色不錯。”

僅此而已。

在他的腳下,一幅巨圖被緩緩拉開。森林挨着房屋,過渡得毫無痕跡,人們在每一條路上行走,行色並不匆匆。此時正是黃昏,每家每戶都冒出陣陣炊煙,在他們腳下將這幅圖變得朦朧而悠遠,像是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大夢。夢中有永恆的國度和無憂的子民,有朋友和家人,有唯美的天地和寧靜的村莊。

歷史書第一句是“從前有個冒險村”。

這宛如兒戲的故事開頭被所有人喜愛,因爲它的意義就是這麼隱秘而偉大——

村長說,他只希望,在億億年後,有人還能說“從前有個冒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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